《感化神马的不可能》希濯尘发

1、复仇

　　“月初升，日以暮
　　方知时节流；
　　忆往昔，少年时
　　故人风华茂；
　　日初升，金光泻
　　少年意气烈；
　　梦将醒，月已歇
　　偏偏相思夜。”
　　　 ——随笔

　　风声猎猎，阳光穿过枝桠横生的树林，倒映出一片斑斓。只是远方隐隐黑云压顶，两相对照起来，实在古怪。
　　管家迎着大风缩了缩肩膀，打起精神道：“今日的狩猎老爷极为重视，决不能有一丝差错，若有差池，棍棒伺候！”
　　“是！”
　　随着管家话落，数十名丫鬟小厮行动起来，红绸翻飞，一片奢华。
　　小厮在林中特别开辟出的空地搭建几丈高的戏台，丫鬟则摆放瓜果，流水一般的菜肴被送入席中，只等萧家老爷与子侄狩猎后回林享用。
　　不久，十几人骑马归来，尘土飞扬，领头的正是老当益壮的萧存善——萧家家主。萧存善年仅花甲，头发斑白，一双眼却射出精光，行动敏捷。
　　宴席正式开始，席上众人觥筹交错、射箭投壶，好不快乐。没人注意到不远处山坡草丛间的冷箭，正闪烁着寒光。
　　萧存善似个慈父，正鼓舞着他的大儿子:“今日所获颇丰啊，不错，有……”话说到一半，眼前人突然被箭射中，霎时倒地，没了气息。
　　萧存善一惊，反应迅速，立马拉过一旁的管家挡在身前，果然，数十支箭齐发出来，席上顿时混乱起来。萧存善毫不犹豫丢掉管家插满箭的尸体，在侍卫的掩护下向后方撤去。
　　“追！”
　　……
　　大雨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又顺流而下，落在逃亡之人的发间，更添凉意。
　　“救命！救命啊！！”仓皇的背影从林中跑出，因为过分恐惧，止不住的滑倒在地，却又立马爬起，仿佛身后有什么能生啖人心的怪物。
　　萧存善没想到敌人如此神通，数十个武艺高强的亲卫都拦不住，借着他们的身体挡箭，萧存善才能逃到这里。求生的欲望占了顶峰，现在，他只想逃出去，无论用何手段。
　　“有人吗！有……呃”
　　噗嗤！一声刀穿血肉的声音响起，白发斑斑的富商瞪大双眼，低头看去，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心脏，血染红了华贵的丝绸衬衫。
　　富商口中不住冒出鲜血，喉咙发出一阵嚇声。连回头看看凶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跪地，倏然倒在泥泞的土地上，没了气息。
　　雨势忽然变得更大了，淅沥的雨滴落在身后那人发间，顺流划过如玉的面孔，一双眼里没有杀伐后的快意，只淡淡地望着远方。
　　那人一袭月白华服，衣袍飒飒，骨节分明的手一松，沾满血的匕首就掉落在地，高挑清瘦，一头墨黑长发随风飘扬，不加绾饰，犹如鬼魅。
　　忽然间，一把伞撑在了江憬瑜头上，身后黑衣人轻声道：“主上，大昭境内萧家人的存在已经全部被抹除，无一活口。”
　　身后数十人收起弓箭，静静地站在林边，等候主人命令。
　　蛰伏十年，灭门之仇已报，可江憬瑜的心中却没有什么快感，只剩空茫茫的一片血腥颜色。
　　十年间他杀人无数，可谓是臭名昭著，作恶多端、不得好死，是人多人对他的诅咒，如今似乎也快成真了。

　　大雨滂沱，江憬瑜和他身后的数十人就这样站在树林中央的空地上，无人再开口，一片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江憬瑜偏头，江七立马递上一把竹骨折扇。随手将折扇打开，江憬瑜道：“从今天起，黑鸦解散。江七。”
　　“在！”
　　“你将我名下田产商铺换成银两，下发给所有人，各自另寻生路吧。”
　　江七捏紧拳头，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中生发，他倏而下跪：“主上……”却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徒劳地跪在地上。
　　身后数十人也跟着下跪，良久，一个青年忍不住开口：“若不是主上收留栽培，我们兄弟也不会活到今天，更不会有如今的武艺，任凭外人如何针对，我们也不离开，誓死守护主上！”
　　众人齐齐开口：“誓死守护主上！”铿锵有力，仿佛能震慑天地。
　　“呵！”江憬瑜冷冷道：“我从未有过真心！救下你们也只是因为你们有点用处，我从不救无用之人，而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就此别过吧。”
　　话落，江憬瑜闭了闭眼，轻摇折扇，迎着风雨，缓缓向林外走去，一袭白衣，零落至此。

　　一个月后。

　　江憬瑜靠在浴池边，头微微仰起，红润的嘴唇轻合。他半身没入水中，长发披散，在白玉般光洁瘦削的脊背上画出数道蜿蜒的墨迹，如山中精怪，风采绚丽，不可方物。
　　这个月以来，他纵马各地。他到过西荒，看了长河落日、狼烟四起；他到过江南，看了小桥流水、人家烟火；他也去了极北之地，领略了白茫茫大雪的阔大美丽。
　　这些日子，他带着父母兄妹的骨灰访遍大昭，也算是实现了儿时的承诺吧。
　　江憬瑜闭上了那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思绪仿佛随着蒸腾的水汽漂浮，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夜晚。

　　正是年夜，江母亲自下厨，和佣人早早准备好年夜饭。
　　江父忙着贴春联，江母擦擦手，招呼着扒着大门的江憬瑜和江嘉月：“憬瑜，你大哥还有一会儿回来呢，带着小妹进屋，别着凉了。”
　　小小的江憬瑜和江嘉月齐齐回头，两张白嫩的小脸极为神似，两个小包子同时笑起来，异口同声道：“我们要等大哥！”
　　话音刚落，一双大手突然从背后袭来，十六岁的江怀瑾一手提溜着一只包子，笑道：“回来了，看看兄长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
　　回想起当时的美好，浴池中的江憬瑜嘴角也微微勾起，忽然他眉心紧皱，一滴冷汗沿着额头落下。
　　……
　　江憬瑜的小屋靠后，此时危险还未蔓延到他那。窗外火光映衬着屋内江憬瑜熟睡中的小脸，忽的一双大手将他抱起，飞奔出门。
　　江憬瑜在怀抱中悠悠转醒，睁开双眼，看着兄长遍布泪痕的面孔，一股恐慌席卷了他。
　　江憬瑜小手紧紧抓住江怀瑾的衣襟，忐忑开口:“兄长，发生什么事了？”江怀瑾压抑着内心巨大的痛苦与悲悸，说话几乎不成调：“憬瑜……咱们来玩个捉迷藏吧？”
　　江怀瑾抱着江憬瑜，矮身进了地窖，他轻轻将江憬瑜放下，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泪和鼻涕止不住的流下。
　　江憬瑜已然被吓哭了，吞声呜咽着：“兄长，爹娘和妹妹呢？他们去哪了？”尚且年少的江怀瑾听着那软软的泣音，想起父亲的嘶吼和母亲小妹的尸体，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来不及了，他正色，用温暖的大手擦掉江憬瑜的眼泪，安慰道:“在玩捉迷藏呢，母亲和小妹躲起来了，咱们也要躲着，等父亲来找呢。憬瑜，你就躲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更不要发出声音，听到哥哥叫你才能出来，知道吗？”
　　江憬瑜哭喊着:“不要不要，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江怀瑾吼了一声：“安静！”将江憬瑜吓住，抹了把脸才开口:“听哥哥的，好吗？小瑜。”
　　看着兄长这幅悲痛之态，江憬瑜愣愣的点头。江怀瑾最后拥抱了他唯一的弟弟，深深的看了一眼就冲了出去。
　　江憬瑜记着哥哥的交代，就这么蹲在黑暗的地窖里，从黑夜到白天，又到黑夜。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腿蹲麻了，支撑不住尚未进食的身体，最后倒在地上。
　　阳光照在眼皮上，“娘亲…”江憬瑜坐起身，用小手锤了锤发麻的小腿。他再也抑制不住，爬上绳梯，胖乎乎的小手用力推开头顶的门，刚冒出头，一股血腥味铺面而来。
　　站起来的江憬瑜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断壁残垣，血流成河。
　　他快速跑起来，转眼又被尸身绊倒，双手撑地时又沾上不知谁的血液，按到一块玉牌，不过他早已来不及管。
　　终于到了大堂，他推开大门，看见了家人的尸首，“父亲…母亲…兄长…小妹……”江憬瑜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
　　孤鸟盘旋而上，空荡的府宅只回荡着孩童痛苦的哭声，哀婉凄惨，闻者伤心落泪。

　　浴池里的江憬瑜眉心紧皱，仿佛噩梦缠身、冷汗直流，紧紧握住的手心渗出点点血丝，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何时，江憬瑜睁开了双眼，此时他的脸上泪痕遍布，眼底却褪去了悲戚，麻木地看着空中，一片清明，只是了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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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桃，去看看天字号浴池的客人，时辰不早了，别出什么意外。”
　　“是。”
　　小桃想起那位客人的姿容，理了理发丝，红着脸去敲门，连敲几声，没人响应。
　　别是被水淹住了，小桃只得轻轻推开门，缓步走进，拉开帷幔：“客人……啊！！！”
　　一声尖叫划破客栈的静谧。
　　管事理理袖子快速走进来，只看见瘫软在地的小桃，徒劳地指着浴池，顺着看过去，哪怕是极有经验的管事也愣住了。
　　四周窗户紧闭，雪白衣袍叠好置于池边，只见一把带血的匕首掉落在地，而奶白的浴池早被鲜血染红，十分渗人。
　　遍寻四周，缓过神来的小桃和管事连池底都翻过了，却不见人影。
　　奇了，奇了，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能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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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宝宝，我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