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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问诊 ...

  •   翌日清晨,谷坪的赤脚医生吴郎中家门口那叫一个热闹非凡,真可谓门庭若市,几乎连门槛都要被磨下寸许去。

      今天一大早,大约是寅时刚过吧,东边的天际才见了鱼肚白,就有人哐哐砸起了他家大门。

      “吴郎中,快起来!上我家瞧瞧掌柜的是遭了什么癔症,一直喊叫饿的慌。”

      吴郎中昨夜是去村尾赵老四家接的诊,他家小儿积食,高烧不退,硬是熬到丑时,看着孩子情况安稳了才回家歇下。这还没睡个半晌,就听见这一阵叽叽呱呱的,惹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饿了就去吃,找什么郎中啊。”吴郎中翻了个身,将被褥盖过耳朵。

      砸门声持续好一阵也未见停歇,门外脚步声似乎开始有些凌乱,没过多久,更是嘈杂起来。看样子,不止一人前来投医。

      眼看这觉是睡不得了,吴郎中只能披起外褂,拖着一身的疲惫前去招呼这些诊客。

      “快去看看我家掌柜,吃了半宿快撑死了,还一个劲儿摸吃的呢。”

      “吴郎中,昨个半夜我们酒肆的账房刘说是饿的挠心挠肺,早上起来看见他在那啃砚台,可得您赶紧治治。”

      “郎中啊,先瞧瞧我家夫人吧,再吃下去,她怕是要…”

      打眼望过去,约么有个十数人堵在他家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争抢着要郎中先去瞧自家的病人。

      吴郎中实在不堪其扰,正好瞧见身后杵着他那新收作做学徒的小药童,脖子探个老长,估计是过来凑热闹的。于是,便顺势将他提溜到身前,叫这小药童找这伙人挨个登记病症,自个儿则扭头回屋,他可得去好好补个回笼觉。

      小药童一脸无语,他跟了吴郎中不过数日,天天跑腿打杂还什么都没学明白呢。这猛地被推出来作挡箭牌,多少有些无错,只好先按吴郎中的吩咐招呼着一众诊客,依先后次序挨个儿问询。

      “有啥问的,没听见都是说不知饥饱得了癔症么。再晚点去,估计要吃人了。”

      “就是就是,说饿的不行,吃啥都饿,眼珠子都发绿。”

      小药童见众人这般作答,索性也不记录了,脖子一梗,扯起嗓子大声喊道:“别吵吵了,你们家中病患,也是他说的这样吗——”

      大家七嘴八舌的回应着,几乎都作了肯定答复。

      “这十来人一同发生怪状,也不是随便什么癔症能说的通的,倒更像是惊扰了什么神怪,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小药童心思活泛,他原是随商队四处漂泊的僮奴,怪事见得不少。听得这一来二去,心里也有了主意。

      “你们这几日家中可曾有什么异样?”他问道。

      下边众口纷纭——有人疑惑最近赌钱总输;有羞愤自家老汉偷人;还有人抱怨家中小儿偷家里银子去打赏撂地买卖…

      一圈听下来,没什么奇特的,都还是百姓的平常日子。

      “那有他们没有做什么相似的事情,譬如祭拜了什么神?或是…参与了什么集会?”

      若说集会?那还真有。

      “要是这么说来,我家掌柜昨日去奚宅拜賀…回来说,是吃了个晦气的头暝宴,骂骂咧咧了一下午呢。”

      “哎对对对,我家那位也去了,说是给他家早夭的娃办的什么席。”

      看来,就是这个头暝吃出问题了。

      小药童心中有些得意,故作高深地朝一众诊客抛出他的医方:“五脏六腑皆禀气于胃,人赖胃气生,阳邪入胃而生化乏源,恐是食而不知竭,竭而不能消。”一通胡诌,唬得众人安静等他下文,”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须得去那头暝宴上找找法子,破了这邪气。”

      众人听闻,还待言语,那小药童眼疾手快,速速将大门掩住。

      “总算是都送走了。”他捋捋胸脯,美滋滋地回屋向吴郎中邀功。

      这一众病患家属,此番算是在郎中那儿吃了个闭门羹,不过那小药童的说法,让他们心里大致有了数。这突发怪症的十几人,皆是昨日前去奚宅吃席吃出来的邪性,这么一盘算,的的确确得要他奚家给个说法。

      念及此,聚集在吴郎中门口的众人渐次散去。

      不到两柱香的功夫,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如过境蝗虫般,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奚宅门口。与之前不同,这次还三帮两扶地稍上了那些形容扭曲的“病患”。有人被束了双手,封了口舌;有人干脆将之五花大绑,拖在独轮车上…

      众人虽然着急病患的入邪之症,却也没有人敢像昨日那般在奚宅门口闹事。毕竟,奚非愚本就颇受乡里尊崇,再加上他那莫测来历,普通人多少是有些怵这些神鬼怪力;再者,此行本是求人,万一那人一时不爽做了手脚,岂不丢了性命?

      大家各怀心思,一时间竟是没有一人上前叩门。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红日从层层叠叠远山中一跃而上,铺的是彤云满天,红霞映面。衔着门环的辅首原本金色的兽面覆上赤红,显得有些狰狞。

      “今日这早霞恁的红,怕是急着下雨呢。”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未落,人群中一个身着短衫,踏着草履的黝黑少年大步流星,迈入了矗立着漆黑檐柱的门厅。他丝毫没有停顿,叩响了奚宅的大门。

      “奚先生,你可在家?我爹饿的吃砚台,你能治他吗?”

      门环撞击着硬木,咣咣作响,映衬着少年的嗓音,清脆嘹亮。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随着榫卯之间的摩擦声缓缓朝内敞去,门房老杨头的声音适时响起,一如往日的粗哑且冷淡。

      “都请进吧。”

      仅闻其声,未见其人。

      众人闻言,便三三两两互相提携着鱼贯而入。

      宅邸外分明已经冒头的日光不知为何,再次隐匿进了层云之中,天空阴霾盖顶,令人感到十分压抑。

      奚宅的布置与昨日并无太大区别。一入内院,几棵老槐柳映入眼帘,其下立着几张招待宾客的红木桌,桌上空空如也,并未准备餐食。

      方才那个黝黑少年是最先进门的,见宅内俨然是操办白事的布置,任他初生牛犊般莽撞,也不由地瑟缩了膀子。

      他清了清嗓,冲着正室故作镇定道:“奚先生,我爹在你这吃了酒席,回家就犯了邪症,你应当给个说法才是。”

      余音消散,似有一阵阴风袭过,悬于斗拱顶端的灵幡被吹得一阵抖动。

      忽然,正室的房门倏得打开,其间伴随着吱吱哑哑的声响——那艰难的阻塞之感,仿佛是经年未动过的腐朽骨质勉强支撑起已经黏连的关节。

      众人被这瘆人的动静整的浑身发毛,但也不乏有胆大的应声朝里望去——前厅赫然立着一个三宝台。其上供奉一尊宝相庄严的法身像,其目半垂,似乎遥遥望着何处。台间莲花灯的烛芯幽幽跃动,日夜不熄,许是等人前去吊唁。

      分明是座灵堂。

      “这奚宅怎恁的诡异,要不...我看咱还是先出去?”见此状,人群之中,已然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我们这么多人,怕个球,大白天的,这宅子里还能有鬼不成?”有不信鬼神的,一边说着,一边找了位子,兀自在红木桌前落了座。

      “我看,咱们不如在这等他个一时半刻,看他奚非愚什么时候能给个说法。”那黝黑少年瞧见有人先他一步打了头阵,便不再去理会那座灵堂,反而号召起众人,造出声势。

      “对!他奚居士不是也会些鬼蜮伎俩么,这些邪症肯定是他搞的鬼!”

      “就是他,就是他。”

      “......”

      附和声云云。

      见人开了头,其余人似乎突然来了底气,众人呼声渐起,逐一入了座。有三两人拖带着犯邪症的,有患着邪症独自个儿强撑着的...不一会儿,四张红木桌上已经满员,还有两张桌子稀稀拉拉有几个落单的,在那里东张西望,寻思哪桌还能挤一挤。

      一大帮人堪堪落定,还未得歇息片刻,四下里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是由远及近,呈环抱状向院内靠拢。

      “你...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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