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照霜》勤墨

2、有孕

　　“凌姑娘，您醒了？”
　　门外，赵嬷嬷听到凌霜起身的动静，轻声唤她。
　　五岁前的凌霜一直被爹娘兄姐唤作“小五儿”，五岁后来到王府的凌霜一直被唤作“贰柒”，十三岁时因为在一众暗人中脱颖而出，便被敬王殿下公仪简赐名“凌霜”，如今也不过是当凌霜的第五个年头。
　　赵嬷嬷说殿下那日遇到凌霜时，晨曦微明，小小的女孩冰天雪地间不知冻了多久，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分明已经僵硬，却仍倔强得吊着一口气，妄想以蝼蚁之躯与天公对抗。
　　“那是什么？是只狗儿吗？”
　　韩契上前查看。
　　“回小主子，那是个小女孩。”
　　“死了？”
　　“尚有一口气。”
　　“有趣，带回去吧。”
　　“是。”
　　十二岁的公仪简早年丧母，又不被父皇重视，自小便被封了王，离了皇宫，自建府宅。
　　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神情言语间满是凌厉与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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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王如今二十四了，仍旧尚未婚配，亦无美妾通房，向来不是个拈花惹草的风流角色。
　　多年以来敬王床围之内仅一凌霜侍奉在侧，除贴身侍候的，外人并不知晓凌霜此人，所以众人皆以为敬王公仪简不近女色。
　　凌霜虽承蒙主恩多年，却一直没有名分，常与其他女暗人同住一个小院，故内院之人，常以“凌姑娘”称呼之。
　　凌霜一路奔波，只为尽快见到他，多日未曾合眼，昨日下午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屋后，随意脱了外裳，倒头就睡，一觉醒来竟是次日晚上。
　　凌霜昨日未洗澡，现下浑身染满了他的味道，这个味道，凌霜并不是嫌恶。
　　仿佛珍藏所有他给予的事物，凌霜便能永永远远拥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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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月明星稀，凌霜此时已饥肠辘辘。
　　“赵嬷嬷，可还有吃食？”
　　“已为姑娘留了饭。凌姑娘快些起来吧，喝了药便吃饭。”
　　“请赵嬷嬷将药端进来。”
　　凌霜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懒懒斜曳在小桌旁，揉揉昏沉的脑袋，接过乌黑的避子汤抿了一口，汤药苦涩难耐。
　　“赵嬷嬷不必守着了，您还信不过我吗？我这就尽数吞下，嬷嬷去将饭端来吧！”
　　“姑娘可得饮尽了。”
　　“知道了，一滴不剩，您放心吧！快去！我快饿昏了！”
　　“好嘞，算是输给你这个小祖宗了。”
　　赵嬷嬷算是除公仪简以外，第二个与她亲近的人了。
　　凌霜也算是赵嬷嬷看着长大的，总是不经意间对着赵嬷嬷小女儿般撒娇，一点儿没有杀手的模样。
　　凌霜又微抿一口，眼眸一转，信步走在窗边，将余下的大半碗药倒在了窗外的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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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息了三日，敬王一直未传呼凌霜前去服侍，她便自觉去韩统领处领了差事。
　　往年杀人，凌霜常以体弱年幼做伪装，杀人于无形。
　　近年来，凌霜发现自己大概真的很美，美到可以让人轻松放下戒备，乖乖将性命奉上。
　　哼，杀人，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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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姑娘！快别吃了！殿下唤你前去服侍！”
　　“这就去！”
　　凌霜丢了碗筷，急忙回屋补了口脂，前往公仪简的住处。
　　公仪简正在进食，凌霜上前替了丫鬟的位置替他布菜。
　　“霜儿可用过饭了？”
　　“奴方才吃过了。”
　　“坐下陪本王再用些。”
　　“是，殿下。”
　　才夹起一块蹄花放入口中，凌霜却突觉油腻，又呕了出来。
　　“殿下恕罪。”
　　“今日可是吃坏了肚子？”
　　“奴也不知……”
　　凌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掰起指头算了起来。
　　不妙！距离上次小日子大致已过了两月余！
　　凌霜又惊又喜，偷偷观察公仪简，踌躇着要不要说……
　　“殿下……”
　　“嗯？何事？”
　　“奴……好似……有了身孕……”
　　凌霜一直观察着公仪简面上神情，生怕他流露出一丝不悦来。
　　“去唤大夫过来。”
　　“是，殿下。”
　　不过一刻钟，韩契便将府医带了过来。
　　“启禀殿下，凌姑娘她确实有孕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果然！凌霜轻轻抚着肚子，擎着笑，只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
　　我做母亲了！是个女孩还是男孩呢？殿下他会喜欢吗？殿下喜欢女孩还是男孩呢？这个孩子像他多些还是像我多些呢……
　　公仪简面上阴晴难定。
　　“赵嬷嬷何在？”
　　“已在门外侯着。”
　　“唤她进来。”
　　“是。”
　　“你作何解释”
　　赵嬷嬷闻言扑通俯身跪下，
　　“殿下恕罪，想是两月前凌姑娘刚回府时，奴见姑娘疲累，一直未舍得将她唤醒服药，这才误了时辰，以致避子药失效……加上凌姑娘尚年幼，月信向来不准，故而老奴未想到这茬……老奴有罪，请殿下决裁……”
　　屋内空气凝滞，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这座宅院的主人发话……
　　凌霜紧紧望着公仪简，越来越觉得事态好像并未如预期的那般发展，不免有些慌乱，亦有些失落，她也在等他的反应……
　　终于……
　　“韩契！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是！”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凌霜面色一白，立即跪下，膝行至公仪简脚边，小心捏紧他的衣角，颤声求道，
　　“殿下！殿下！求您饶赵嬷嬷一命，是我贪睡，不怪赵嬷嬷，求您！……”
　　“霜儿何苦如此？是这老奴倚老卖老，罔视命令，死不足惜！”
　　“不是……是奴……赵嬷嬷受不住四十大板，她会死的！求您……简哥哥，求求您……好吗？”
　　“霜儿莫哭……本王会心疼的。”
　　“本王答应你，若她能挨过二十大板，我便不要她的性命。”
　　“……好……”
　　“霜儿，你该明白本王的处境，现下朝局未稳，生死难料，实在不宜要孩儿，本王又怎能让人在此刻捉住我的软肋？对吗？”
　　“嗯，我明白……”
　　“本王喜欢霜儿，所以允许霜儿调皮，但是霜儿不可再三调皮。明白吗？”
　　“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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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霜在小屋内昏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下腹平坦，没有一丝生机。
　　听说，赵嬷嬷受刑后残存着一口气，口中一直含糊念叨着“小柳儿，我来寻你了……”，到了第二日早上便气绝身亡。
　　小柳儿，是赵嬷嬷早夭的孩子，
　　赵嬷嬷常常望着凌霜，轻抚她的秀发，轻声低语，“若是我的小柳儿还活着，是不是也能长得像你这般漂亮……”
　　凌霜躺在床上，双眼无力的闭着，一抹泪从眼角滑落，渐渐洇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