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微》酒醉三更

4、梁栖月

　　“自杀？”

　　这话一出，不仅刘云正震惊的站起，一旁默默观看的顾筠庭也满脸的不信。

　　“楼小姐。”刘云正严肃道：“先前我们已经调查了如烟，她虽是青楼女子，但是楼中的丫鬟说她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钱，并且她为人和善，风评良好，在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当下，她又有何理由去自杀呢？”

　　“并且春艳楼的厢房中，有着很明显的打斗痕迹，这，难道是她自己做的？”

　　“难道死者自杀的目的只是为了陷害于你？你不觉得这于理不合吗？”

　　楼习微皱眉，她当然知晓这个案件谜团重重，但是她如今过来不过是为了洗清楚自己的嫌疑，至于寻找真相，对于刚穿越过来的她来说，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府尹大人。”楼习微施施然站在堂下，身上的月白披风未解，洁白的领子裹着她精致傲慢的的脸，她说：“死者的死因确实是自杀，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死亡现场仔细观察一下，床铺旁的地板上有着白印，床柱子上有着丝线缠绕的痕迹，至于匕首，应当也是特制的。”

　　“至于为何自杀，这就需要您来探查了不是吗？毕竟，您才是这京兆府的府尹，而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话音刚落，刘云正就将目光移到了直愣愣的站在一旁的李肃。

　　李肃仍然心有余悸，毕竟刚刚那个箭矢要是没有去掉头，他可能直接一命呜呼了。

　　因此他望着楼习微的目光灼灼，里面满是怨念。

　　周围的官吏看见刘云正的视线，小心的踢了一脚面色铁青的李肃。

　　李肃回神，连忙恭敬俯身回答：“回大人，在下并未发现楼小姐说的痕迹，在下马上带人重新检查。”

　　刘云正点头，正准备开口说话，从门外就走来一个官吏，以手掩口不知说了什么。

　　楼习微只能看见那刘府尹的视线在她身上凝视了一会儿后，挥手让其退下。

　　“楼小姐，那如烟如若真如你所说的是自杀，那么你的嫌疑就完全洗清了。”他一改先前严肃的态度，堪称和善道：“楼夫人如今正在京兆府外等你，你先回去吧，不过如果有情况，你要随时接受询问。”

　　“好。”

　　楼习微颔首，心下一松，虽然还未清楚这如烟到底是因为什么自杀，或者说是陷害于她，但是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京兆府外，原身的父母，这一关，并不好过。

　　她伸手召来面带庆幸的环玉，委婉打听道：“环玉，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母亲......”

　　*

　　走下京兆府前数十阶楼梯，楼习微握紧手，一眼就望见了那雕刻繁复，窗牖后绸布飘摇的马车。

　　“小姐，是夫人！”

　　环玉在身侧激动的说：“奴婢就知道，夫人只要得到消息，一定会赶忙过来的。”

　　站在马车旁的下人，像是瞧见了她，隔着帘子小声说了什么。

　　随后，那淡蓝色的绸布被一只染着丹蔻的手挑起，扎着妇人髻的女人坐在望向站在原地的楼习微，“微微，过来。”

　　慢条斯理的声音却让楼习微脊背一凉。

　　楼习微看着那妇人，心知她就是原身的娘亲梁栖月了，如今时间是拖延不了的，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下了决定，她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朝着马车处走去。

　　仔细观察，原身其实和梁栖月长得极为相似，只是梁栖月多了几分沉稳从容，眼角纹路在那张白净面容上，更添几分祥和。

　　“怎么样了？”

　　梁栖月朝她伸手，檀木手串随着衣袖的下滑露出，缠绕在那细瘦的腕骨上，她摸了摸楼习微的头。

　　温润的珠子搭在脸侧，楼习微不自在的侧了侧头，“人不是我杀的，已经找到死因了，我昨天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府尹大人也只是把我叫过去问问话而已。”

　　“那就好。”梁栖月说：“我就知道我家微微不是这种凶残之人，好了，我听说你还未用饭是吧，先上来，回家给你做你喜欢的酥酪。”

　　“至于这件事情，你爹已经知道了，你就不用管了。”

　　“好。”

　　楼习微乖巧点头。

　　此时，背后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梁夫人。”

　　“噢，是世子啊，您也是担心微微过来的吗？”

　　梁栖月收回了手，笑得温和，看着朝她点头的顾筠庭。

　　顾筠庭此时已经没有了在京兆府中的懒散，他脊背挺直，举止有礼，甚至就连担心她这样虚假的话都毫不心虚的应下。

　　“某先前在西坊，瞧见京兆府的官吏朝着楼家去了，听说事关习微，就跟着过来了，如此未及时告知梁夫人，还望海涵。”

　　“无事的，毕竟事发突然，妾身也是刚刚知晓，微微刚刚说了，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叫过来问了会子话，微微经常惹事，倒是累的世子多多帮扶了。”

　　听见这话，楼习微有些愕然的侧身。

　　顾筠庭瞧见她的视线，朝她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堪称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这是先前拽着她的肩膀的顾筠庭？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的，硬生生的将看笑话圆成了担心，也是很有实力的。

　　楼习微朝他翻了个白眼，看着那人面上的笑容一僵，然后暗搓搓的瞪了回来。

　　在他们私下打机锋时，梁栖月只是坐在马车里笑眯眯的瞧着，浑似一副看不见的样子。

　　倒是一旁站着的环玉，和顾筠庭的小厮来福一脸的无奈。

　　“公子，您不是还约了杨侍郎家的公子吗？”来福拽着自家的世子，小声提醒。

　　“啊对。”顾筠庭收回视线，朝着梁栖月弯腰行礼道：“梁夫人，既然微微已经无事了，那某就先行告辞了。”

　　“去吧，今天的天气不错，世子携朋友游玩时可以尽情玩耍。”

　　梁栖月朝顾筠庭摆摆手，笑着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随后，她让了位置，点了点对面，示意楼习微上来。

　　马车内部刺绣繁复，几上有热茶点心，四角都有明珠笼着轻纱，照的地上的地毯色彩明亮。

　　“饿了吧，尝尝这个红豆方酥。”

　　梁栖月拿起一块糕点，放到楼习微的面前。

　　楼习微接过，尝了一口，表面酥脆，内里绵密，甜度适中，竟然出乎寻常的合她的口味。

　　她双眼一亮，放松下来后，肚子才开始感觉到饥饿，也开始咕咕咕的叫起来。

　　两口吃完后，勉强垫了底，她端起梁栖月一杯茶水小口喝了起来。

　　她的娘亲就坐在一旁，含笑注视着她。

　　此时，马车轻微一震，开始缓慢行驶起来。

　　空气一片寂静。

　　楼习微并不是很习惯这种氛围，就当她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时，端坐在一旁轻捻佛珠的梁栖月开了口。

　　“微微。”

　　“嗯？”

　　楼习微抬头望去，视线迷茫。

　　梁栖月看着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原先要说出口的话，更加柔和了几分。

　　“以后别去那种烟花之地了好不好？爹和娘都会担心的，就像这次，你不过是去喝了次酒，就被卷进人命案子里。”

　　“要不是你爹爹多少还是有些势力的，那刘云正，可不会轻易的放你出来。”

　　“你不知晓，这掌管刑狱案件的人，就像是一只鬣狗，叼住一个破绽，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你这般天真，要是被人哄骗了该怎么办。”

　　楼习微鼻梁一酸，她眨了眨眼，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挪到了梁栖月的身旁，抱着她的胳膊说：“娘，我听话，我以后再也不去那些地方了，我就是觉得如烟可怜......”

　　梁栖月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顺滑的发，看着她那双和她相似又不相似的眼，温声道：“世上可怜之人何其的多，每天状告无门的人谁又能数的清呢？就连你的爹爹，别看他现在又是陛下嘱意的皇商，又是什么正一品，在外人看来是辉煌得意，但是在京中这个地界，他也不过是一个无根浮萍罢了。”

　　“咱们楼家，不像那些世家贵族那样传承百年，因此只能谨慎行事，如今只是人命案件罢了，你要是沾染上了旁的，咱们啊，可是寸步难行。”

　　楼习微直觉自家娘亲的话中有什么未尽之意，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只能看见那双满是温柔的双眸，她的心一跳，差一点连面上伪装的天真懵懂都崩了。

　　这般，这般对她温柔的亲人，她上辈子从未遇见过。

　　她下意识地错开视线，只盯着梁栖月衣服上绣的梅花看来看去。

　　梁栖月也知晓她不耐烦这些谈话，只能叹了口气

　　“微微听话，以后不要理会那些事情了，也是娘的过错，总想着你还小，想让你多玩耍两年，便不曾对你严厉要求，以后，我为你请一位夫子，你好好的跟着夫子学习，沉下心来。”

　　“无论你未来要干什么，娘亲都不会阻止你的。”

　　“知道了吗？”

　　楼习微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了，明日跟着我一起去上香吧，我记得先前那个太仆寺卿家的姑娘给你发了邀贴，你顺便去一趟，多和人家这些闺秀玩耍玩耍。”

　　梁栖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警告道：“到时候不许发小脾气，鞭子也不许拿，我会让环玉看着你的。”

　　楼习微只能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还好她之前问环玉，问出了原身娘亲的性格和两人的相处方式，再加上身体的惯性，不然这般黏黏糊糊的样子，她这个自小父母双亡的人是真的做不出来的。

　　就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下，挡风的绸布被掀起，环玉清丽的声音传来。

　　“夫人，小姐，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