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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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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将大地照得一片朦胧,晨风吹过,阵阵凉意袭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秦月又回头看了眼黑压压的村落,心里全然不是滋味,一阵说不上来的酸涩快要冲破她的喉咙,她迫切地想找人倾吐,却在踌躇不决中生生咽了下去。
眼底是不断翻涌的情绪,她用力地攥了攥手,指甲渐渐嵌进掌心,直到痛意传来,才如卸力般松了手,她吐出一口浊气,身体由紧绷变为舒展,眸子缓缓阖上,掩住了快要溢出的哀恸。
“月月,你可曾听过玄云峰?”
沈昭紧挨着秦月站在村口,察觉到萦绕在她周遭的痛苦后不甚在意地瞥了眼身后的村落。
他垂眸凝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思虑片刻方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与此派的掌门有些许交情,或可送你去那学艺。”
闻言,秦月眼睛陡然瞪大,瞳孔微微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愣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的可是江湖第一大派玄云峰?”
“没错,月月,如今你孤身一人我实在放心不下让你去其余地方学艺。昨夜我已传信给掌门,一切他都会安排好的,你且安心。”
一股暖流顺着秦月的脚底攀上心头,眼中仿佛有东西掉落,温热的,沿着她干燥的脸颊滑落,她抬起手随意地拭去这抹湿润,低垂着头一再道谢。
“沈昭,谢谢,真的谢谢……”
玄云峰坐落在巍峨的青山间,山间云雾萦绕,层峦耸翠,鸟儿啼鸣,的确是个修真的宝地。
远远的秦月就瞧见一道身影,静静望去,只见这人二十来岁的模样,一袭白衣宛若天边的云彩,身形修长挺拔,长发飘逸,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冷漠,侧头朝他们所在地轻瞥,神色波澜不惊。
行至此人跟前,他才稍稍予以回应。修长如玉的手抬起行了一礼。
“陛下。”
传来的声音沉稳疏离,甚至带着丝凉意,却像道惊雷在秦月耳边炸开。
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身边人,沈昭唇角依旧漾着抹笑,眉眼温柔,如清风晓月,其余人也无半分惊异。
她明了,原只有她一人信了他身份简单。
秦月深吸一口气,凉意抚平了她心中的沉闷,眸中的失落消散,随后垂下头淡笑了声。
罢了,本就不是一路人。
那之后,沈昭被景安带去拜见峰主,秦月则被其他弟子引着去到一处院落。
古树苍苍,古朴的建筑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庭院的中央有一座小巧的假山,旁边流淌着清澈的小池。微风拂过水面,漾起丝丝涟漪。
“秦姑娘,三师兄让你先休整一番,过会儿再去拜见峰主。”
“好,麻烦师姐了。”
女子嫣然一笑,眉眼弯弯,略微颔首后就告退。
秦月收回视线,抬脚迈入屋子。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窗前放着张做工精湛的桌子,上面有一沓宣纸,窗子微开,风悄无声息地溜进,纸张发出沙沙声响,悦耳动听。
她凝视着窗外,思绪渐远。
“陛下,近来可安好?”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迈着稳健的步伐迎上前来,衣袂飘然,像淡出世俗的仙人,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声如洪钟,中气十足。
“多谢峰主关怀,一切安好。”
长者爽朗大笑,缓慢地抚着白须,一如往昔,请他落座。
“慈疏那丫头前几日还来了信,告知陛下要来此。不过,陛下比约定的日子晚到几日,可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路遇几个乱党,已处理干净。”
“乱党愈发猖獗,早早处理是好的。”
沈昭不置可否,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白瓷杯上有一塔没一塔地轻扣着。
“陛下昨夜来信说路遇一个姑娘,想让我收为徒,可当真?”
玄云峰主看着这个始终从容的帝王,不疾不徐地开口。
“自然。”
沈昭拿起茶杯,将杯口贴近鼻尖,眸子微阖,享受茶香的芬芳与浓郁,嘴角漾着抹笑,像和煦的清风。
须臾,沈昭放下茶杯,礼节性地朝他拱手告辞。
“朕便不叨扰峰主了,告辞。”
屋子短暂地陷入了安静,时间仿佛停滞,只余屋外的潺潺流水声和渐远的脚步声,玄云峰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方才叹了口气。
“景安,你去告诉那位秦姑娘,今日不用来拜见了。”
夜色融融,窗外月影遍地,星光稀疏,秦月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前,双肩耷拉着,眼神黯淡无光,她等了半日却等来的是不用拜见峰主的消息,心里无端升起一缕不安。
或许,峰主是不愿收她为徒的吧……
她陷入了无助和失望中,喉咙里咕哝着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眶通红,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无尽的失落。
直到屋外传来动静,她才如机械般僵硬地抬起头,终的,多日压抑的情绪在看到沈昭的那一刻爆发。
泪珠从脸颊滑落,似是觉得丢脸,她用不知何时开始发抖的手捂住眼睛,泪水却还是穿过指缝不顾一切的低落,瘦弱的脊背也随着抽泣猛烈抽搐。
沈昭没有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几番变化,整个脸庞都呈现出难以辨识的复杂之色。
渐渐地,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沈昭掩去眼底的莫测换上了平日的柔情,秦月也停止了哭泣,只红着眼看他,一字一顿地说着。
“我是不是需要向你行礼,陛下。”
“月月,向你隐瞒身份是我不对,你怪我,我无话可说。”
沈昭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搭上秦月瘦削的肩,低垂下头缓缓道。
“我不日便要回京,当务之急是要准备你的拜师,其余的事往后我皆会与你讲清。”
沈昭的语气是一贯的温柔,如清风,轻而易举地就抚平她内心的躁动不安。
“嗯。”
她低着头,长舒一口气,肩膀也随之松弛。
“陛下,我可以知道你的真名吗?”
沈昭表情一僵,眯眼打量了她会儿,秦月一直低着头,便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幽深,只自顾自地说着。
“我一直深居安乐村,并不知当今圣上的名讳。”
秦月的眼神四处漂移,就是不敢看他,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连带手心也冒着汗。
“我叫裴煊。月月,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们可以和之前一样。”
蓦地,秦月被此话惊得抬起头,眼中透着迷茫,嘴巴无意识地微张,心脏在一片死灰中跳动起来。
“可是,你是陛下!”
看着她的动作,裴煊唇边的笑容愈深,连眼角和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月月,在你这儿,我可以只是沈昭。”
他又向前一步,离她越发近,近到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处。裴煊的声音低了几分,恍若爱人间的呢喃私语,亲密无间。
秦月被他蛊惑,竟忘却离他远点,而是垂下眼睑,两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烛火闪烁,两人的身影映在窗上,时近时远。
自此后,玄云峰陷入了忙碌,多年不问世事的峰主竟要收徒,并且还是两个。
一位是东陵皇帝举荐的孤女,另一位是此次门派内切磋脱颖而出的外宗弟子。
玄云峰主有很多徒弟,但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大师兄放荡不羁,二师姐优柔寡断,唯有三师兄景安自幼天赋异禀,天资聪慧,做事也稳妥,所以他有意将他作为下一任峰主培养,如今突然收了两个,不知将来会有怎样的造化。
拜师大会是在一个风轻云净的日子举行的,门派内的人皆参与,与以往似并无不同,唯大厅内多出一人。资质尚浅是师兄师姐没有资格进殿,只能围在门口观望。
拜师就那几项议程,他们早见过多次,并不是为了观看这个才挤着不散,他们为的,是那位看起来清隽疏朗的帝王。
他坐在高处,挺拔端正,一身威严凛然的气度,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让人有一瞬认为他是好相处。
可是,他的笑并不达眼底,那双眼如同冬夜的寒风,毫无温暖,散发的冷冽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拜师结束后,裴煊找到秦月,她站在阳光下,眼中跃动着光芒,眉宇间透着无尽的喜悦,欣喜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小心翼翼地摸着身上属于玄云峰弟子的服饰。
“月月。”
她回过身,看到来人笑意更甚,小跑着去到裴煊身旁,如轻盈的鸟儿,欢快喜悦。
“沈昭!”
“我成为玄云峰弟子了,我可以学武功了!”
她的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高兴得合不拢嘴。空气中洋溢着快乐,她似乎把一切悲伤的事都抛在脑后,只剩下此刻极致的快乐。
“月月,恭喜你。”
“我此番来,是和你告别的。”
愉悦刹时止住,秦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脑袋木了一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京中有急事,我需得尽快回去。月月,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慢慢地,秦月觉得今日的天并不是那般好,天空的晚霞犹如五彩斑斓的锦缎,交织着各种色彩,于她而言,却像是密不透风的网。
她知晓,此次一别,或许将永不再见。
秦月没有说话,只抬头盯着天空,夕阳的余晖撒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感受着这一份温暖。
他回皇宫,她留在玄云峰,也许,这是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