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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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看着程聪在藏好自己的真实面目后，一步步向白家走来。也注意到今天的他并没有穿昨天那身蓝西装，而是换回了他以前常穿的旧布衣服。
这件衣服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早就看不清本来的颜色。被穿破的地方还打着补丁，随便一望就能在身上看见三四处这样的地方。
朴素打扮下的他，仿佛真如昨天说的那样，对远离尘嚣的故乡有着深沉的向往。只可惜油亮的头发和粘在衣领上的淡色粉迹，都无声地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思。
一切都是伪装，他甚至还偷偷在脸上擦了粉。
尚未彻底恢复的灵识将程聪的形象无限放大，哪怕是最为细小的算计也会落进黑蛇的眼中。
他身上的伪装没有一处被他遗漏。哪怕有些地方黑蛇并不能理解为何要这样去做，可是千年修行养成的敏锐还是让他察觉到其中的图谋不轨。
一想到自己昨天竟然对他抱有幻想，认为他就是小白花的真命天子，黑蛇就忍不住生出了更多的愤怒。
这怒气既是因为程聪，也是因为他自己。他竟然差一点就给小白花送来了一个垃圾。
被他缠住的身体仍在无声传来那股让他痴迷的热意，可黑蛇却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变冷。
不耐和厌烦随着程聪的靠近在他心中狂增。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黑蛇看着窗外浓云笼罩的天空，终于想好了解决办法。
他要把他杀了。
既然他对她图谋不轨，那就没必要让他活着。
看书时，他无数次被主角近乎圣母的善良气到想撕书。如今轮到他自己做决定，黑蛇觉得一不做二不休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决定在别人眼里也许是骇人听闻，可对这条蛇来说，这只是个和“准备再睡一觉”一样无关痛痒的决定。
毕竟死的只是一个人类而已。
别说死的是程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他也不在乎。只要那个能帮助他修行的小白花好好活着就行。
走在街上的程聪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一条蛇决定了生死。
白家离程家不远，如果不是他为了避开早起下田的村民，有意绕远路走，可能早就进了白家的大门。现在他只要在拐个弯后再走上几步，就能走进白家的院子。
一切就和他计划的一样，就连时间也被他把握得刚刚好。
程聪心里明白只有留给对方足够的时间，才能让那份由他失态引起的好奇，快速发酵为近乎爱情的情愫。
他相信小白花一定为自己辗转反侧了一夜。接下来只要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满怀愧疚地解释自己昨天是如何为她失态，再暗示一下他早就对她生出爱意，程聪相信那个傻子一定会被他轻松拿捏。
呵，只是个傻子罢了，真不懂奶奶那么担心操心干嘛。拿下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可不知怎的，明明他知道只需要再努力一下就能得到白家那条小金鱼，可程聪望着不远处的白家小二楼，突然觉得有股不安正在心中弥漫。最后几步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就此迈出去。
尽是虚伪的脸上终于裂出了一抹真实，可那不是快乐，而是对某种未知的恐惧。
他这是怎么了？
程聪想不明白。
这时他又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用力一抽，难受得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捂住心脏等待痛苦的离去。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突发心脏病的时候，程聪突然听见一声轰然巨响从身前传出。
“碰！！！”
白家门口那棵活了几十年的大树突然倒了。粗壮的树身冲着程聪的脑袋就砸了过来。巨响惊碎了小溪村晨间的宁静，也险些砸死一步之遥的程聪。
幸好心脏的突然抽搐让他停下了脚步，才能躲过这致命的一劫。可是树木倒下产生的冲击力还是把他撞飞好几米远。
撞得他头晕眼花，脑子里有个声音嗡嗡乱叫个不停。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震出了脑震荡。
他眼神呆滞地趴在地上，既不说话，也不起身。等到看热闹的人彻底将他围住，程聪才勉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一想，立刻就吓得他背后冷汗哗哗直冒。
他本来就是为了逃命才回到的小溪村，结果没想到自己竟然险些死在这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险些被砸死还只是一系列怪事的开始。
上午的惊吓让他不敢再往白家跑，回到家里后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勉强从惊恐中冷静下来。
为了白家的钱，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准备再次往白家跑。却没想到自己刚走出家门，就看见一条一米半长的大黑狗嗷嗷叫着冲他扑来。
这狗是村长家新养的，是特意用来看家护院的大狼狗。本村的人它都还没认全，更何况是刚才外地回来的程聪。
这狗平日里都被铁链子拴在门口，一般见人也只是汪汪叫着摇尾巴。今早不知怎的，它脖子上的突然铁链子断了，紧锁的大门也莫名其妙开了，整只狗也变得暴躁起来。而且只咬程聪不咬别人，仿佛他背着所有人欺负它一样。
狗可不比倒下的树，不是躲过一次就能相安无事的。勉强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程聪，本来看着白家门口的路就有点后怕，结果没想到自己还会被狗追着满村乱跑。期间甚至还因为体力不支，狗被对着屁股狠狠咬了一口。
人在危急关头的潜力是无穷的。哪怕他那时已经累到感觉自己四肢都快散架，还当狗牙伸到屁股边时，还是在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好消息是他最终没被狗咬坏屁股，坏消息是他裤子被咬出了个拳头大小的洞。当天所有围观的人，都被迫欣赏了一把他长着黑痣的雪白屁股。
最后还是他哭爹喊娘地跑到村西口的树上，才勉强躲过了一劫。
这两件事发生得都很古怪，就跟通往小白花家的这条路被人诅咒了似的。可他偏偏不信邪，第二天又往小白花家跑了一次，然后只在路上走的他莫名其妙在被一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头绊了一脚后，整个人直接摔进了一旁的臭水沟里。
那沟里什么都有，臭都猪闻了都想呕吐。而且里面的臭水还特别粘稠，掉进去后他整个人都被泥黄色的不明液体糊了一身。
性格再好的人面对接二连三的倒霉都可能情绪失控，更何况是他。气急败坏的程聪也顾不上自己的形象，站在沟里就直接开始骂天骂地。
今天不同于昨天。为了弥补昨天没去白家造成的失误，程聪今天特意换上了他最好的一身衣服，就为了能用本来就没多少的美色打动小白花。
引人产生好奇心这种事的要点就在于衔接要做得恰到好处，不然在别人眼里就是在发神经。却没想到自己的一切努力不仅白费，而且直接变成了个臭人。
别说追女人了，现在就连他奶奶看见他估计都想吐。
然后他就看见一条失控的牛向自己本来站的地方冲了过来。
几百斤的壮年老黄牛，跑起来整条路都在晃，只看一眼就能想到自己被撞上后当场身亡的场景，而且死的还是异常惨烈那种。
这发展看得程聪目瞪口呆。突然间他感觉自己变成臭人也算是个好事，至少自己还活着。
第四天他又去了白家。这次他依然没有走到小白花家门口就出了意外，甚至还受了几天以来最严重的伤——腿被撞到骨折。
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撞他的不是车也不是几百斤的大牲口，而是几个互相追着玩的小孩。
疼得在地上直打滚的程聪在心里咆哮自己实在太倒霉了，被小孩撞都能摔折腿。却没想到幸好他为此受了伤，不然跟在几个小孩身后的卡车可能会直接把他撞死。
几番折腾下来，即便他再不信鬼神，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真是古怪，就跟有妖怪作祟似的。”
在家里养了三天的伤之后，程聪看着前来探望自己的亲戚，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知怎的，那些前一秒还对他一脸关切的家人一听这话，像是被触动机关的木偶，脸上的关心顿时消去，全都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嘴脸。
“怎么可能存在妖怪，我看就是你太倒霉了。”
这变化看得程聪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连一向疼爱他的奶奶也突然变了脸色。扔下一句“别胡思乱想，哪有什么妖怪？”，就端着药碗扭头就走。
这些行为过于，哪怕是从村外进来的外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古怪，更何况是自幼生活在这里的程聪。
小溪村村民平时虽然不爱提，但一个个也都从小避讳山上的妖怪。怎么可能短短几年就突然变了态度。
可他也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往妖怪那方面想。只是在冥思苦想一整夜后，为自己几天来的遭遇得出了一个合理的结论。
有人要害他，而且为此精心做了不少的准备。
他看着纸糊窗户外半透明的天，理所应当地想到了罪魁祸首——
被他抛弃的前女友。
能猜到他去哪的人只能是和他交往半年多的她。
妈的，果然最毒妇人心。自己不过就是害她没了一个孩子，她竟然想要他的命！
就在他在家骂骂咧咧自己有多倒霉的时候，黑蛇也开始犯愁了起来。
这人可真难杀，这么多次都杀不死。
杀人自古以来都是天地大忌，于人于妖都是如此，不然他早就亲自下手。
不过好消息是这几天下来，程聪再也不敢独自出门，天天躲在家里骂天骂地。见他这样，黑蛇也就收了手。
一个腿都快断了的男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算他不杀他，这样的人也没资格嫁进白家的大门。
只不过让黑蛇没想到的是，他千算万算阻止程聪进白家的门，却忘了小白花也可能自己主动跑到白家去。
本来小白花是不准备去程家的。那天的失态虽然引起了她的好奇，但就和程聪猜测的一样，接下来的缺席早就让她被其他事情吸引去了注意力。
最近她天天往那间山神庙跑，就是为了缠着青方给她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青方虽然自称是没有办法离开的树，可毕竟活得时间长。知道的事肯定比自幼生活在山村里的小白花多上太多。
这天中午也是如此，她准备去地里给白恩礼送完饭，就继续往山上跑。结果在回来的时候，看见程聪竟独自一人坐在雨中发呆。
这几日的意外让他瘦了一大圈。他呆滞地望向雨中时，全然没有了回来那日的意气风发。
出于一丝的好奇，撑着油纸伞的她没有就此回家，而是踩着地上的雨水向他走去。
你还好吧？
她只是想这样询问他，就像每一个同乡会做的那样。却没想到程聪看着突然向自己走来的小白花，空洞的双眼竟流出两滴热泪。
这不是演技，所有的眼泪全都来自于见到小白花时的真情实感。
“我那天很失态。”
在经过几次差点死去的意外后，他终于对她说出了这句准备良久的话。
几天以来，他为了跟小白花说上这一句话，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如今真的得到了机会，程聪也顾不上思考是否合适，满脑子只有激动。
太不容易了，他为了说这句话实在不容易了。
“嗯，的确。”
小白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歪着脑袋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同意。
不过她毕竟不是来和他闲聊的。见程聪没有其他表示，也就问出了她最为好奇的问题。
“你怎么受伤了？”
程聪这时终于从情绪中反应了过来。小白花的问话让他意识到这又是一次好机会，甚至他计划中就有出现小白花问出这个问题的情况。
于是他再次露出了精心练过的笑容，凝视着她的双眼，满怀感慨地说:
“可能因为我以前是个混蛋吧。这是上天在惩罚我。”
和他预料的一样，小白花听了后脸上尽是不解。
“我为我当年的行为对你说对不起。”
年幼的孩子总是喜欢欺负与众不同的孩子。像她这种天生痴傻的孩子，更是大家从小喜欢欺负的对象。当年在那一众欺负小白花的孩子里，程聪就是负责带头的人之一。
小白花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到那段往事。那段过去是她心中一个勉强结痂的伤口。如今突然被对方直接戳破，她有的只是不知所措。
“都...都过去了。”
下意识中，她选择用最常见的谎话来掩饰自己的想法。
其实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真的就此过去，直到现在她还是能从别人的眼神中感觉到嘲讽。只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她便天真地以为过往的一切伤痛都应该这样。
“怎么会呢，一个人的伤害怎么会凭借时间就消失？”
只不过让她没想到是，他竟然苦笑着肯定了她的犹豫。
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他苦涩的笑容轻抚起她的伤口。她头一次感觉到程聪的善意。
一瞬间，她原谅了程聪过往对自己做过的所有，哪怕他只说了一句话。
“其实说这话时我也在犹豫，毕竟伤害真的造成了。”
接下来他说出的每句话，于她来说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以前的我不懂这些，甚至无法理解对你的伤害。只有遇到了坏女人，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扫过白家新建的楼房。朦胧春雨中的小二楼看上去异常模糊，可只是这样远远一望，程聪感觉自己瞬间又找回了往日的状态。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也许我早一点意识到这些，事情就不会这样。”
“如今的我也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在这里一直远望着你变得幸福就好。也许这样，才是对你和我最好的结局。”
他抬头望向下雨的天空，无声闭眼，任由雨水滴落在脸上。他的眼角有液体一滴接着一滴划落，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泪，还只是一滴雨。
他等待着小白花的共情，等待着她的原谅。虽然迟来了好几天，但程聪相信如此愚笨的小白花，一定会相信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就可惜这几日的消沉让他看上去颓废很多，不知道小白花会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不过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他可以解释说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伊消得人憔悴。
一个为了心爱人悲伤不已的男人，打扮颓废一点又有什么不好？
他等待着小白花的回应。她没有为此开口也没事，哪怕只是一声叹息，一个眼神，他都有办法对付她。
只要她能来到自己身旁，程聪相信他有无数种法子来对付这个愚蠢无知的村姑。
“你说得没错，我一定会变得幸福给你看的。”
最终，她如他所愿的笑了，而程聪却沉默了。
“你真是个好人。以后我结婚一定会叫你去的。哦对了，你说这些是不是想做伴郎？我听说城里现在最时兴这个。”
说这话时，她眉眼弯弯，被风吹进眉眼间的雨滴更衬出她的纯真。
她从小就长得跟朵江南烟雨里生出的娇花似的，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女人见了都要怜惜好一阵，更别提生来自带愁绪的柳叶。
看着这样的小白花，程聪相信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会为她生出怜爱之心。只不过面对这样的他，此时满脑子想得都是自己能不能直接掐死她。
愚蠢的女人是最好骗的，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个百里难得一遇的真傻子。但他万万没想到，蠢到极致的女人竟然比聪明的还难骗。
“你无需明白，只不过是一个男人迟来十多年的悔恨而已。”
“你只需要我对你的心意就可以了。”
“我已经丢过一次人了。让我在你面前保留最后的体面吧。”
“毕竟我也是个男人。”
这些他为小白花精心准备的话语，每一句都曾让其他女人为他心动不已。以前的他一度认为，只要自己能在恰当的时间对女人把这一套话说完，就能让任何一个人爱上自己。
可是如今真给他这样的机会，程聪却觉得喉咙干涩，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
就算他说了又能怎么样？
估计对方还会顺势认为他真是在祝福自己。
最终，对她“苦涩笑了”半天的程聪，终于由内而外真正做到了哭丧着一张脸。
原本在他的预想中，自己会沉默着离开，只留给对方一个值得无限回味的悲伤背影。那个背影强壮却也脆弱，会在无数个夜里让她为自己辗转反侧。
最后他离开的时候倒也的确是沉默的。只不过事实是除了沉默，程聪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出什么表情。
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
那天晚上，程聪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为她辗转反侧一整晚。
晚上回到家里的小白花，和往常一样跟自家姐姐分享了白天的事。
白春秀听的时候一脸兴奋，心想这程聪果然暗恋自家妹妹。而在她身旁的黑蛇听了后却异常愤怒，只后悔自己当时竟然没有赶尽杀绝。
故事里的反派之所以能兴风作浪到最后，都是因为主角一时的心慈手软。他明明知道这个道理，怎么就没做到呢？
气急败坏的黑蛇连忙施展法术，准备直接把程聪弄死，然后他就听到小白花一脸感叹地对白春秀说:
“早知道我们俩以前就该好好谈谈。没准我们能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黑蛇:？
那天晚上，黑蛇再次潜入刘雯的寝室。在她堆放着无数本爱情小说的书架上翻了半天，就为了搞明白小白花究竟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从《一帘幽梦》看到了《紫色瑶恋》，后者甚至被他翻到书页都起了毛边。越看黑蛇越觉得程聪那个套路没有问题。小白花听了后应该感动到泪流满面，然后俩人你侬我侬，再经历一大堆恩怨情仇后互诉情肠。可实际结果却是小白花只当对方是好姐妹。
这一晚上，黑蛇也开始为她辗转反侧。天际微亮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这背后的原因。
一定是这些书写得不够全面。
他知道支教女学生生活都比较拮据，想必也没多少钱买更多的书。
于是为了能更加好地了解人类的想法，黑蛇在书桌上留下了十块钱，还在一张纸上扭扭歪歪地给刘雯留了一行话:
“吾好书者，得书则欣然忘食，然不足以致之，望君施援手。注:要看林筱之的，最好是《紫色瑶恋》第二部，钱不够可以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