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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上山 ...


  •   次日清晨,鸡鸣三声,柳牧便醒了过来,见赵遇尘还在昏睡,他辞别二人,找村内其他人带路去寒鸦寺了。

      直到晌午时分,赵遇尘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温澈和徐澄照在村内转了一圈,从村民处听来了不少情报。

      那些愁眉苦脸的妇人们口中所言,与赵遇尘所说一致:半月前寒鸦寺扩建,村里的男子们前去帮工,自上山之后,便再也不曾回过村里,田间菜地的繁重事务全都落到了妇人们的肩上。

      每走一户,温澈便花高价从那家主人手中购买一些吃食,村中的家家户户都走过了后,两手空空出门的二人满载而归,往赵遇尘的家里走去。

      搓得细细一根的蒲葵叶将徐澄照十指勒得通红,草编的络子里油盐酱醋、蔬果青菜等一应俱全,木剑剑柄上还挂着一只村人帮忙宰杀清洗好的母鸡。

      他看向抱着一袋米、手中握着一把小葱的温澈,问道:“温澈,你怎么这么有钱?”

      温澈道:“温如给的。”

      “他怎么那么有钱?”

      “见羽给的,他是鬼王,不缺钱。”

      “哦,那我有钱吗?”

      温澈并不接话,微笑看着他。

      徐澄照点头:“看来是没有的。”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温澈道:“你要钱做什么?我给你。”

      徐澄照避开视线:“不做什么,不要你给。”

      二人回到赵遇尘的小草房子内,温澈在徐澄照掌心写下几道术法,生火煮起饭来。

      徐澄照驱动现学的御水术将院落洒扫干净,从角落里找到一个瘸了腿的小木桌和几张落满了灰的破旧条凳,用温澈教的术法修补好;又从碗柜里翻出一摞破破烂烂的碗碟,照样修补一新。

      炊烟袅袅升起,不一会儿,小小的草屋里便飘荡起一阵饭菜的香味。

      赵遇尘鼻子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刚坐起来,就听到身侧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赵遇尘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大叫一声滚到了另一侧的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徐澄照,瑟缩着开口:“别,别杀我……”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另一手捂着后脖子,仍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

      徐澄照淡然点头:“嗯,不杀你,出来吃饭。”

      眼看着他出了门,赵遇尘吸了吸鼻子,用力擦干净自己的眼泪,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只见家里的一切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张破旧的饭桌完好地摆在堂屋正中间,桌面上摆得满满当当,鱼肉俱全,还有几道时令小菜。徐澄照将一碗飘着葱花的金黄鸡汤摆上桌,灶台旁的温澈正从大锅里拿出一小桶米饭来。

      看着眼前这副光景,赵遇尘肚子“咕——”地叫了一声,他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脑子里有似曾相识的片段一闪而过,耳边隐约还有几声孩童的笑闹声。

      他摇了摇脑袋,看着二人,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这些都是你们做的吗?”

      徐澄照坐在桌旁,道:“我扫了院子,他做了饭。”

      温澈将盛米饭的小木桶摆到桌上,在徐澄照对面落座,点头道:“过来坐下吧。”

      赵遇尘眼睛亮了亮:“两位道长好厉害!”四处看了一圈,问道,“另一人呢?”

      “他见你没醒,一大早自己去寺庙了。”

      赵遇尘点点头,慢慢地走到桌旁,眼神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轻声问道:“你们不会杀我吧?”

      话音刚落,只见徐澄照伸出了手,赵遇尘下意识捂着脖子往桌下躲去,徐澄照拿碗的手一滞。

      温澈失笑道:“从前我们去山里,飞鸟走兽都是这么害怕你的。”

      徐澄照面无表情地盛了一碗饭,递给温澈:“我不记得。”

      赵遇尘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摸着后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徐澄照。

      温澈将那碗饭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道:“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徐澄照又重新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赵遇尘犹豫着坐下,拿起筷子,看向徐澄照的眼神中仍然充满了戒备。

      温澈道:“我们是道士,早就知道你身上有邪祟,只是想替你驱邪,并无意伤你。”

      闻言,赵遇尘的语调提高了几分:“你们早就知道?”

      徐澄照和温澈对视一眼,淡淡应声:“嗯。”

      赵遇尘绷得笔直的腰背一下子松了下去,仿佛卸下了一块石头。

      他摸了摸自己的白发,低声道:“我……我自幼和常人不一样,不止头发是白的,眼睛也是红的,多亏方丈爷爷替我驱邪,我的眼睛变得与常人无异,可是这白发……”

      “这么说来,十二道长昨夜所说的那些话,也是说给我身上的邪祟听的?”

      徐澄照默默地吃着饭,微微点了点头。

      眼见赵遇尘低沉的情绪快活了不少,温澈接着道:“小骗子,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赵遇尘此时已经不再害怕,又恢复了油腔滑调的模样,嬉笑着接话道:“那可说不准,那‘黑白双煞’不也滥杀了许多无辜修士吗,万一你们二位也是谋财害命的恶人呢!”

      温澈语气冷了下去:“那些修士可不无辜。”

      “什、什么?”赵遇尘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

      温澈淡淡笑道:“没什么,就算我们要谋财害命,自然该去找那些有钱人家的世家子,也不会找你这么个穷酸的小骗子吧。”

      “说得也是,多谢二位道长!”赵遇尘眉开眼笑,端起碗筷来,喜悦道,“我好久都没在家里吃过饭了!”

      温澈用筷子敲了他一把:“先去洗漱。”

      “好!”赵遇尘高兴地应了一声,转头跑出了门。

      徐澄照夹菜的手一顿,看着温澈道:“我洗过了。”

      温澈笑笑:“我知道。”

      徐澄照夹起一块鱼肉,耐心地去皮挑刺,把沾着的一点点红肉也挑出来,将白肉放到温澈碗里,道:“温澈,你做饭真好吃。”

      温澈笑意加深:“这个我也知道。”他心头感到一阵欣慰,如今十二记忆全失,竟然还记得他吃鱼只吃白肉。

      徐澄照拿过一个空碗,用白瓷勺子舀出一碗金黄的鸡汤,又将浮着的葱花一一挑出,放到温澈面前,问:“为何要骗他?”

      “我哪里骗他了?魑棽卷上的封印下在他身上,怎么不算被邪祟附身?”温澈把那碗鸡汤摆到赵遇尘的位子上,道,“不过,这小子居然是天煞,先前看他的眼睛与常人无异,我还以为……”

      他停下筷子,细细思索:“这么说来,老和尚不止是封住了他的记忆,也在用禁咒替他续命。”

      徐澄照又舀了一碗汤,照样挑出葱花递给他,问道:“天煞是什么?”

      “自幼魂魄不全之人。”温澈接过喝了一口,接着道,“出生之时便是白发红瞳的模样,常被视作不祥之兆,都难逃被抛弃的命运。不过因他们自幼魂魄不全,就算不被抛弃,通常也都活不过十二岁。”

      “用残页续命,活不过十二岁……”徐澄照若有所思。

      温澈低声道:“见羽的确是天煞。”

      “嗯。”徐澄照点头,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和荒腔走板的歌声传来,没有再多问。

      赵遇尘蹦跳着进了门,手里还抓着一小捧五颜六色的野花。

      温澈道:“跑去哪里了,后院不是有一口井吗?”

      “那口井早就枯了,我去了附近的小溪边洗漱,还摘了许多花,好看吧?”赵遇尘献宝一样地将那束花捧到二人面前。

      徐澄照面无表情,声音冷淡:“这种路边的野花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小孩……”

      温澈赶紧捂住他的嘴:“好看好看,过来趁热吃,吃完带我们去寺庙。”

      “好!”

      赵遇尘高兴地将那捧小花插到了一个缺了口的白瓷瓶子里,仔细地将缺口转到朝着墙的那一侧。

      寒鸦寺在秋雨村附近的落霞山,三人出了村,沿着小路走了许久,直走到夕阳西下的时分,才终于见到坐落在山顶的寺庙。

      黄色的琉璃瓦掩映在参天绿树间,朱红的墙下几名僧人正在扫洒落叶,厚重的大门外,左右两边镇守着两只石狮子,显出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来。

      寒鸦寺地处偏僻,平日里往来的香客也不多,三人沿着山门前的石阶往上,前头走着的只有两名修士模样的青年。

      越往上走,那两名修士的脸色越发惨白,脚步也有些虚浮起来。

      直到走到了正门口,一人晃了晃脑袋,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我头好晕,有些想吐……”

      另一人接话:“我我也是……”

      二人一同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

      赵遇尘好奇道:“怎么见了寺庙会头晕,他们不是什么化作人形的妖怪吧?”转头看着身后的二人,“好了,我将你们带到啦,接下来就不用我再跟着了吧?”

      温澈道:“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方丈爷爷,好久都没见到他老人家了,不知道他的胡子是不是又长长了呢。”

      温澈点头,眼见赵遇尘转头往寺庙走去,又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赵遇尘回头问。

      温澈拿出两片金叶子递给他,赵遇尘顿时喜笑颜开,又有些踌躇:“我,我不要……我收过你们的钱了……”

      温澈道:“这是我们在你家借宿,用了你家灶台的钱。”

      “可,可是,那是……”

      见赵遇尘犹豫,徐澄照从温澈手中拿过金叶子,一把塞进他手里,冷声道:“拿着。”

      赵遇尘浑身一颤,不敢正眼瞧他,余光瞥见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顿时点头如捣蒜:“我,我拿着,多、多谢二位道长……”说完,扭头往庙里跑去。

      赵遇尘的背影匆匆远去,徐澄照收回视线,道:“这座庙的气息和空明山很像。”看了看不远处扫洒落叶的两名僧人,“那些和尚身上的气息,也很像山里的怪物。”

      温澈点头:“嗯,这便是魔魂的气息。整座寺庙都被魔化了,普通人察觉不到,低阶修士承受不了这样的魔气,就会出现方才那两名修士一样的症状。”

      徐澄照回想起在空明山的时候,他和温澈上山的途中,也见过一些完全没有受伤却倒在路旁的修士,他当时还以为他们是在路旁睡着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果然很强。”

      温澈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执念吗?”

      “温澈,我总觉得我伤害过你,或者说,有人伤害过你。”徐澄照转过头来,视线定在他的脸上,“如果我足够强,那就能保护你。”

      温澈愣了一下,随即笑逐颜开:“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徐澄照心中激荡,他这次也没有把自己和别人作比较,不由得有些得寸进尺:“温澈,我知道你很厉害,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他顿了一下,才隐含期待地接着开口:“你愿意被我保护吗?”

      温澈的笑僵住了一瞬,随即点头道:“求之不得。”

      徐澄照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见他点头,只觉得一阵柔风吹进了自己的心底,伸手在温澈人.皮.面.具底下那颗泪痣的位置戳了戳:“既然你想找那大和尚,为何不同小骗子一起去?”

      “沾了什么东西吗?”温澈抬起袖子擦了擦他点过的地方,认真道,“因为我不认识这大和尚,不知道他认不认识我,若他是我从前的仇人,出手伤了小骗子怎么办?”

      “你果然很善良。”

      “哼,我不过是看那小骗子可怜。”

      徐澄照揶揄道:“那大和尚应该也是认得你的,毕竟十州之中,人人都知道你温静流的大名。”

      “又在嘲讽我?”温澈不悦地踩了他一脚,往寺庙内走去。

      “我没有。”徐澄照笑着跟上。

      春风酒楼。

      慕容真刚梳洗完毕,便感受到隔壁叶胜房内多了两个人,那二人并没有隐去气息,可他却探知不到他们的实力深浅,也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他匆匆出门,推开隔壁房门,长发散乱的叶胜正坐在床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身旁还放着一支黄金箭。

      两名面容精致的黄衣男子站在他身侧,二人背上背着银色弓箭,腰间佩着长剑,剑上垂着黄色流苏。

      “你们是谁?”

      慕容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若不是这二人一看就是青年男子,他还以为又见到了从前的朋友。

      叶胜挠了挠头发,眯着眼睛看着二人,重复了一遍慕容真的话:“你们是谁?”

      身形高大的一人开口道:“再下沈尧。”

      笑容满面的另一人接话:“我叫丁罗。”

      又有七人推门而入,穿着打扮与这二人无异,他们在叶胜的面前站好,俯身拱手道:“见过少主。”

      不大的房里站满了人,慕容真被这群人高马大的青年们挤到了角落。

      叶胜摆摆手:“都出去。”看着通报姓名的二人,“你们留下。”

      “遵命,少主。”

      “好嘞,少主。”

      其余人出去后,丁罗赞许道:“不愧是少主,小小年纪就如此有气势。”他上前一步,拿过叶胜的外袍,满脸殷勤,“我来伺候少主穿衣。”

      一旁的沈尧单膝跪地,捧起叶胜的鞋子:“少主,穿鞋。”

      叶胜瞌睡醒了不少,两手抱住自己,往床的另一头挪了挪,皱眉道:“谁让你们来的?”

      另一侧的慕容真俯身捞起他的长发,恭谨道:“我来替少主梳头。”

      “走开,你别跟着瞎闹!”叶胜抬手将他拍开,转头看着二人。

      沈尧拱了拱手,道:“少主不必紧张,我们都是你师父的部下。”

      丁罗道:“我们是来传话的,少主要找的那颗珠子,在秋雨村附近落霞山中的寒鸦寺里。”

      “师父?”注意到身侧那支黄金箭,叶胜拿起来看了一阵,抬眼看向二人,“传个话而已,怎么来这么多人?”

      话音刚落,外头的七人再次推门进来,一起跪倒在叶胜脚下,齐声道:“我们从今往后都听命于少主,无论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都任凭少主差遣!我等愿为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尧和丁罗朝着他恭谨俯身,被挤到一旁的慕容真也凑上前来,学着二人的模样对着叶胜低头拱手。

      叶胜的视线在满屋子的人身上扫过后,想起了那些和他一起长大,如今却长眠在异乡深山里的同伴们。他长叹一口气,看到慕容真也混入了其中,皱眉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把。

      “好痛!”慕容真反手摸着被打痛的后背,低声道,“这或许是师父在向你赔礼道歉。”

      沈尧道:“如果少主有要事吩咐,将你的那支骨哨吹响三声,无论在哪里我们都会赶来。”

      叶胜低垂眼帘:“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其余人退下后,丁罗又拿起叶胜的外袍抖了抖,殷勤地问:“少主,真的不用我伺候你穿衣?”

      慕容真笑道:“二位省省心吧,他从小就不习惯被人伺候。”

      “那还真是令人省心。”丁罗放下衣袍,满意地点点头。

      慕容真一楞,来不及接话,就听见丁罗接着道:“那我们走了,有什么事少主记得吹哨子哦。”

      叶胜仍然把玩着那只黄金箭,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

      目送着如释重负的二人出去,慕容真表情复杂:“师父的手下也和他一样,令人捉摸不透。”他看着叶胜手中那支箭,“师父替你找回来了?他果然神通广大。”

      “这不是我的那支。”叶胜摇头,把箭递给慕容真。

      慕容真接过,箭矢光洁如新,箭头没有刻字,果然不是他的那一支。他把箭还给叶胜,道:“无论如何,这都是师父的一片好意,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叶胜用力握紧那支箭,黄金箭在他手中化作金色的粉尘消散,他看着自己的掌心,轻声开口:“你说,如果我没有带他们去空明山,那……”

      慕容真拿过他的外袍扔给他:“好了好了,别再想那些了,一觉睡到现在我都饿死了。你赶紧梳洗,先去吃顿好的,吃完就去他们方才说的……那个什么‘秋雨落霞寒鸦寺’找那颗珠子。”

      叶胜从头上拉下自己的外袍,疑惑道:“这寺庙名字怎么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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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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