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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春风镇 ...


  •   离了空明山,温澈和徐澄照沿大道走了一段,来到一条小河边。河上横跨着一座青石拱桥,拱桥尽头的石牌楼上刻着的“春风镇”三字已被风雨侵蚀得不甚清晰。

      夜幕低垂,镇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几间高门大宅檐下挂着的灯笼照亮了清冷的长街。街道两旁贴着许多良莠不齐的画像,正是用来通缉他二人的“四海十州追杀令”。

      两人在一处挂着许多大红灯笼的高楼前停下脚步,一侧的宽大旗子上写着“春风酒楼”四个大字,迎着夜风轻轻飘动。

      酒楼内处处都点着灯,宽敞的大堂里桌椅条凳摆得井然有序,零散坐着十来桌客人。堂倌们肩搭白布,手提茶壶,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三四个杂役缩在楼梯下打盹。

      “掌柜,两间上房。”温澈将两片银叶子放在柜台上。

      “客官,当真对不住,小店已经客满了……”

      柜台后的掌柜头歪在肩上,耷拉着眼皮,两手笼在袖子里,见了眼前二位客人的模样,吓得一激灵,困意都消了些许,哆嗦着问道:“两、两位客官要,要不要来些酒菜?”

      温澈道:“不劳费心,我们去别处。”

      掌柜松了一口气,对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道:“客官慢走。”

      一个堂倌从二楼下来,捧着一个竹篮凑到掌柜跟前:“掌柜,二楼上房的黑衣客人说要上一份酒菜。”

      掌柜看着他手里的篮子,道:“酒菜吩咐后厨去准备就行,你拿着个篮子做什么?”

      堂倌道:“西头第二间的客人说要备些花瓣,我去弄点回。”

      “花瓣?”回想起那两名衣着精致、相貌不凡的年轻客人,掌柜压低声音道,“机灵点,别逮着一家薅,速去速回。”

      “好嘞!”

      温澈和徐澄照走进镇上另一间客栈时,还剩最后一间房。

      “好在这床不小,睡两人绰绰有余。”温澈打了个哈欠,揭下面具,摘了耳坠,脱掉外衣,掀开被子躺下,“早些休息吧,明日就能到离境观了。”

      “嗯。”徐澄照点头,也取下面具,除去身上物事,在他身侧躺下。

      温澈突然又坐了起来,在身上摸索着寻找什么东西。

      徐澄照也坐了起来:“怎么了?”

      “我的梳子呢?到哪里去了……”

      “那梳子很重要吗?”

      “当然了,那可是!……”看着徐澄照古怪的表情,温澈伸出手来,“拿出来。”

      徐澄照静静地与他对视,声音低沉:“为什么重要?我能做得比这好看。”

      回想起他一把梳子做了三个月的往事,温澈笑了一声:“我看不见得。”抬了抬手,“好了,既然拿了就还给我。”

      徐澄照从怀中拿出梳子,放在掌中摩挲,手指不紧不慢地从梳齿上一根根抚过。

      “重要的是这把梳子,还是做这把梳子的人?”

      “拿过来!”

      温澈赶紧伸手去抓,却被徐澄照一把捉住手腕。

      “回答我。”

      徐澄照的脸近在咫尺,眼睛漆黑透亮,目光灼热。

      温澈的心跳突然变快了,捏紧了拳头:“你、你不要明知故问,还给我!”

      眼看着他的脸逐渐变红,徐澄照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许多,他把温澈扔回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蒙头盖住:“我不睡了,你睡吧。”随手扔下那把梳子,下床穿好了衣服。

      温澈扯下被子,目送着他走出门外,嘀咕道:“他这又是怎么了……”

      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心内思索:难道我看起来很生气?竟然脸都气红了?

      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不再多想,将梳子放到枕头底下,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徐澄照捏着拳头,在门口来回踱步,心里始终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在他心烦意乱走来走去的期间,楼下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少。直到堂倌收起最后一张桌子,掌柜熄灭最后一盏灯,无边的黑暗在客栈中蔓延开,他又重新回到房里。

      温澈已经睡熟了,徐澄照轻手轻脚地在他身侧躺下,又小心翼翼地翻身,借着外头月色的光亮,撑起脸来看他的睡脸。

      温澈长睫如扇,神情柔和,看起来毫无防备,显然是睡得十分安心。徐澄照伸出一根手指,在快要触到他眼下的那颗泪痣时停了下来,顿了片刻后又收回了手,恢复成刚躺下的睡姿。

      温澈均匀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他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果然就该烧了!

      不就是一把破梳子,我也做得出来,我能做一百把。

      一百把都不重样,每一把都比那把好看……

      温澈的呼吸声忽而变得很远,徐澄照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春风酒楼。

      整洁雅致的房间内,一名少年泡在巨大的木桶中,闭着眼睛,两手搭在桶边。年轻的躯体隐在朦胧的热气里,肌肉分明的精瘦线条隐约可见,颈间红绳上挂着半块玉佩,即便是在泡澡之时也不曾摘下。

      另一人站在大桶侧边,一手揽着一个篮子,另一手从篮子里抓出颜色各异的花瓣扔进木桶里。

      睫毛微微颤了颤,叶胜睁开双眼,接住一红一白两片花瓣,满脸疑惑地看向慕容真。

      慕容真抱着篮子在桶边敲了敲,撕下贴在底下的最后几片花瓣扔进水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摘下封口,手指轻轻点了点瓶身,几颗透明的水珠落进了叶胜泡澡的大桶里。

      闻着流淌开来的花香味,叶胜更加奇怪:“你干什么?”

      “你刚从乱葬岗回来,该好好洗洗,洗尽身上浊气。”

      叶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捞起花瓣水泼在自己身上。

      慕容真问道:“你找到那颗珠子了吗?”

      “没有。”叶胜摘下贴在玉佩上的绿色花瓣,语带抱怨,“那里只有一堆碎掉的白骨和被毁掉的墓碑,鬼都没看见半只。”

      “难道是师父给的情报有误?”慕容真摇头,“不,这绝不可能。”

      “不过我看到了一些打斗的痕迹,还有不少散落的马蹄印。”叶胜思索道,“应当是有什么人先我一步到了那里。”

      “马蹄印?”慕容真接话道,“会不会是……”

      二人一同想到了空明山山顶出现的人,那时他们也的确听到了马嘶声。

      “哼。”叶胜面色一沉,从水中站起,身上贴着不少五彩的花瓣,慕容真抛给他一块布巾。

      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后,叶胜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拂面,送来一阵凉意,他迎风站着,用那块布巾搓了搓自己的长发。

      慕容真走到他身侧,发丝迎风飘舞,语气郑重地开口道:“你平时……会用御风术给自己吹头发吗?”

      叶胜转头看他:“你会吗?”

      “咳,不会……”慕容真转过头看着窗外,月色下空荡的长街十分冷清,几片落叶随风飞起,在空中翻飞一阵,悠悠飘落。

      二人耳中传来一道声音。

      “那颗珠子的下落我去替你打探,先在客栈好生休息。”

      叶胜擦头发的动作一停,随即重重地揉搓起来,闷声道:“知道了。”

      “大少爷,别生气了,来,这个给你。”慕容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酒坛,“师父给的,还有桂花糕他也替你买来了。”

      叶胜的脸色舒展了一些,凑近封口嗅了嗅,一阵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他最爱喝的蜂蜜酒。他拿过酒坛,仰头喝下一口,又对着慕容真晃了晃:“你喝吗?”

      慕容真皱眉摆手摇头,婉拒:“不了,这种带点酒味的甜水只有你爱喝。”

      “哼,不识好歹的家伙。”叶胜冷哼一声,又捧着小酒坛喝下一大口。

      慕容真将一小包糕点拆开放在桌上,道:“少主早些休息,我这不识好歹的家伙就先告退了。”转身朝门外走去。

      叶胜叫住他:“等等,我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慕容真走到他面前。

      “手伸出来。”

      慕容真好奇地摊开手,叶胜拿出一个锦囊,解开封口的细绳,在他手掌上方倒了倒,一团蓝盈盈的东西滑了出来。

      慕容真收拢掌心,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好奇道:“这什么东西,摸起来冷冰冰的。”

      “鬼火,我从……”

      “啊啊啊啊啊!!”

      “……乱葬岗带回来的。”

      慕容真跳起来,用力地将那团火砸到地上,甚至踩了几脚,怒道:“谁告诉你这东西能当礼物的?!”

      “啊!我的小真十六号!”叶胜满脸心疼,从地上捧起蓝火,指责道,“你干嘛踩它!”

      那团鬼火像动物抖毛一样跳了跳,飘到叶胜肩上,身上显出两块白色的斑点,对着慕容真闪了闪,仿佛一双打量他的眼睛。

      慕容真嫌弃地甩了甩手,瞪着叶胜道:“小时候给你养的那群蜜蜂蝴蝶用我的名字取名就算了,你要再敢对着这不吉利的东西叫我的名字,我就去抓一百只蜗牛放你床上!”说完,愤怒地摔门离去。

      叶胜叹了口气,抓着那团鬼火摸了摸,自言自语道:“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委屈你了,小真十六号。”

      他在桌旁坐下,拈起一块桂花糕吃了,那鬼火在桌上跳了跳,看了看叶胜,又看着桂花糕,眼睛闪了几下。

      “嗯?你想吃吗?”

      叶胜递了一块给它,鬼火眼睛闪了闪,身体上下拉长,张开一张大嘴,一口吞下了那块糕。

      小真十六号摇摇晃晃,仿佛在咀嚼一般,吃下一块桂花糕后,又张大了嘴。叶胜接连喂了五六块,它才闭上嘴巴,拖着涨大五六倍的身体,挤进了那个小锦囊里。

      叶胜捏了捏锦囊,收进怀里,捞起了贴身的玉佩,放在手中轻轻摩挲。

      他闭上眼睛,白日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一幕幕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空明山里死状各异的尸体,陆希夷那个草包,烦人的司空愉,长头发的木偶,红色的火鸟,陆希夷那个嚣张的草包,死在师父手里的……朋友们。

      面上浮现出哀伤的神色,叶胜轻叹一口气,继续回想之后的事情:

      师父的训斥,他亲手埋葬的同伴,陆希夷手下的讨厌鬼,陆希夷那个死了的草包,山顶上来的鬼修,他第一次的失手……叶胜睁开双眼,双手用力捏紧,指甲嵌进了肉里。

      胸膛起伏了一阵,他松开手掌,看着手心的玉佩,喃喃道:“下次如果再碰上,我绝不会放过你……”

      左边的墙响了三声,慕容真的声音传到了他的心底:[又怎么了?]

      叶胜收起玉佩,慕容真又敲了几下:[早点休息,我睡了。]

      叶胜起身走到墙边,也敲了两下,在心里回应:[知道了,马上睡。]

      他在床边坐下,抓了抓自己的长发,盯着半干未干的头发思索片刻后,掌中蓄起一股风。

      那一小股风团将要碰到他头发之时,瞬间消散了,叶胜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这是在干什么……”拿过一旁的布巾,大力地在头上搓了几下后躺到了床上。

      他已许久不曾休息,泡过澡后困意也上来了,将要入梦之际,外头一阵匆忙的的脚步声响了一通又停了。叶胜房门上映出一道佝偻的影子。

      门上“叩叩”两声响起,人声传来:“客官,您要的酒和小菜。”

      叶胜两手叠在肚子上,闭着眼睛道:“送错了。”

      堂倌连连道歉,左手边房间的门打开,一个浑身裹在黑袍里的男人走出来,从他手中接过酒菜。

      叶影将酒菜摆在桌上,一道黑雾在他面前凝成实体。

      这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如瀑的青丝垂至腰间,两鬓却已斑白。他身形消瘦,面容沧桑却仍不失俊雅,眉宇间透着一股贵气。

      男人在桌旁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给我喝这种酒?”

      叶影在他对面坐下,冷声道:“好酒都给你儿子喝了。”

      “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就睡在隔壁。”

      闻言,叶松雪隐去气息,化成黑雾出现在叶胜房里。他坐在床边,盯着熟睡的少年看了一阵,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轻地拿起他的两只胳膊放进被子里,仔仔细细掖好被子的四角,回到叶影的房内。

      叶松雪重新落座,道:“另一个孩子呢?怎么没见到他。”

      “睡另一间。”

      “也对,孩子大了自然该分床睡。”叶松雪左手拿起筷子,“老爷子最近身体如何?”

      “能吃能睡能打。”

      “那就好。”叶松雪点头,在几碟菜里挑挑拣拣,“怎么全是肉,我不吃肉……”

      叶影语气冷淡:“不吃饿死。”

      “唉……”叶松雪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你和我儿子怎么在这里?你半月前传的信,我那小叔子不是在芦花村吗?”

      叶影道:“半月前就已经传信给你,怎么才到?”

      “我跑遍了海内九州,都找不到温澈的下落,上月乘船去了瀛洲。一收到你的传信便赶紧启程回来了,来灵州的路上碰见了南宫弛夜手底下的人,缠着我问个没完……”叶松雪拿起酒杯,看着叶影道,“毕竟我这个假的‘东方魔君’,可远比不上本尊。”

      “下次再碰到,全都杀了。”

      “那怎么行?我素来与人为善,就算是魔教的走狗也……”

      “当啷”一声,一块漆黑的令牌落到桌上,止住了叶松雪后半句话。他放下递到唇边的酒杯,拿起牌子,看了看上头刻着的字,点头道:“东方魔君真是慷慨。”

      “少说废话。”叶影转过头去,将叶胜的近况与叶无患安排的事务一一告知。

      叶松雪慢慢地喝着酒,待叶影说完后,转头看着他,语气没有起伏:“陆远流生的小鬼,应该不是我家胜儿的对手。”

      “陆远流是谁?”

      叶松雪波澜不惊的脸上有几分诧异:“你不认识吗?他是陆掌门的儿子,陆希夷的爹。”

      “我认识他做什么。”叶影有些烦躁,“你到底听没听我说了什么?”

      “听了。”叶松雪喝完杯中酒,点头道,“你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把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杀了。哦,不对,还剩一个。”

      叶影一怔,叶松雪接着面无表情地开口:“表弟,你太可怕了,我儿子才十七岁啊。”

      叶影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低声道:“你就只听见了这段?”

      叶松雪叹了口气:“他的朋友不多,如今被你杀得就剩一个了。”

      “我要是不杀他们,死的就是你儿子,这臭小鬼还对我甩脸色。”

      “他射出的箭被我的小叔子接住了?”

      叶影两手抱胸:“他学艺不精。”

      “不,”叶松雪手伸向酒壶,“是你教得不好。”给自己斟满一杯。

      叶影抬起拳头:“别逼我揍你。”

      “表弟啊,我们要以理服人,不能这么粗暴。”叶松雪放下酒壶,拿出一支金灿灿的箭矢,“拿去给他吧。”

      “这是?”

      “当年知道芙儿怀的是两个孩子之后,我们便约好一个留在温氏一个留在叶家。我为两个孩子都准备了成套的金饰,可惜却……”看了看手中的箭,叶松雪又抬眼看向叶影,“你将繁弱弓赠予胜儿后,我便差人用那些金饰造了这忘归矢,那时做的便是两支箭。”

      叶影接过那支箭,放在手中细看,除了箭头上没有刻字外,和叶胜的那支的确一模一样。

      “托‘东方魔君’这一身份的福,我查清楚了不少往事。也听闻了不少我那住在酆都城的大儿子的传闻,只是我那性情残暴的大叔子……”感受到叶影遮面的黑纱后凌厉的视线,叶松雪止住话头。

      叶影收了那支金箭,语气淡然:“接着说。”

      “我那性情残暴的大叔子,自幼便……好了我不说了,表弟,把剑放下。”

      叶影放下剑,叶松雪道:“他都不要你了,你为何——”一阵寒芒闪过,叶松雪眯了眯眼,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将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推开:“冷静。”

      叶影收剑入鞘,声音冰冷:“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些事告诉叶胜。”

      “你和我大叔子的事?”

      叶影沉默地握上剑柄,叶松雪赶紧抬手,将拔出来的剑一点点推回去,二人手背上青筋毕露。

      叶松雪叹了口气:“等他再长大一点吧。”

      “他已经不小了。”

      “是啊,他们都已经十七岁了。我找他们母亲的时间,已比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可我的孩子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叶松雪看着叶影,“见羽肯定不会对我的大儿子说我的事情。”

      猝不及防听到那人的名字,叶影僵了一瞬,别过头去,冷声道:“他只会说,你爹不是什么好东西,早被我一刀砍死了。”

      “你还是这么了解他,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不愿见你吗?”

      “少打听。”

      “好的。”叶松雪点头,问道,“你方才说,老东西让我儿子去找‘寒血珠’的下落,胜儿知不知道那颗珠子的来历?”

      叶影道:“那颗珠子,我打算让他找到了就吃下去。”

      “那东西的确能让人修为大涨,延年益寿,说不定能让胜儿多活几年。”

      叶松雪拿过酒杯一口饮尽,喝得太急,咳嗽了几声,又重新倒满一杯,道:“老东西当年得了一页上古四凶的红崖残页,将翎上城内的十万百姓当做祭品献给了饕餮,城内百姓们的肉身被吞噬,十万亡魂的怨念凝成了一颗‘寒血珠’。胜儿若是知道那珠子的来历,是绝对不肯吃的。”

      叶影沉默一阵,开口道:“当年叶听泉盗走那颗珠子叛出叶家,我原以为那只是一颗普通的灵珠,没想到……”

      叶松雪喝了一小口酒,摩挲着白瓷酒杯,淡淡道:“我的胜儿根骨绝佳,乃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若不是他病入膏肓,将会是凶兽‘饕餮’最好的容器……表弟啊,上天为何对我的胜儿如此不公呢?”

      “……”叶影转过头去,“我会拿到珠子,让他带回去交差,多争取点老不死的信任,便能少受些折磨。”

      叶松雪笑了笑,放下酒杯:“表弟,你真是个好舅舅。”

      “少说废话。”

      叶松雪站起身来:“我要去找芙儿了,我小叔子如今在哪里,你知道吗?”

      “空明山那场雨净化了山中魔气,也遮掩了他二人的行踪。”

      叶松雪点头:“那我便再去空明山附近看看。表弟,我儿子有劳你照顾了,既然你把他的朋友都杀完了,那便差沈尧和丁罗去帮着照顾吧。”

      叶影语气不善:“我照顾他不过是还人情而已,你少来对我指手画脚。”

      “咦?你什么时候欠过我人情?”

      “还你儿子的,若不是他,我被老不死挑断筋脉之时便已经死了。”

      “他还是那么爱挑人筋脉。”叶松雪语气淡然,转了转手腕,显出许多斑驳的旧伤口。

      “呵,”叶影低笑了一声,“当年老不死为了压下‘叶家少主弑父’这条丑闻,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叶松雪从怀中拿出一条手链仔细看了看,收进贴身的衣袋里,一字一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用他的血来祭奠我死去的所有亲人。”

      叶影道:“那你得排在我后头了。”

      叶松雪转头看他,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陆远流的那个儿子,跟我们胜儿比还是差远了。”

      叶影摆手赶客:“行了,吃饱了就赶紧走。”说着,抛给他两个荷包。

      “不,我一点也没吃饱。”叶松雪摇了摇头,数了数两个荷包中的金叶子和灵石,满意地收进怀里,道,“表弟,下次不要再当着胜儿的面杀他朋友了。”

      叶影又烦躁起来:“你走不走?”

      叶松雪点头:“嗯,我走了。”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叶影:“表弟啊,你和见羽到底……”

      长剑出鞘声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叶影手起剑落,却只砍散了几缕黑雾。

      “我走了表弟下回再见别忘了将胜儿的近况传信给我。”

      叶影将长剑扔到桌上,发出一声重响。他推门出去,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两步走到床边,提着叶胜的衣领,动作粗暴地将好梦正酣的少年人摇醒。

      “师父……”叶胜的眼睛睁不开,叶影帽子上那长长的黑纱垂在他脸上也很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叶影在他白净的脸上狠狠掐了两把,将叶松雪给的那支黄金箭塞在他手里,转头离去。

      叶胜顶着脸上一片被掐红的印记,耷拉着眼皮,歪着头坐了片刻,闭着眼睛倒回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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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春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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