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nk]爱填满空白》Leenotebox

5、4-母亲节

　　这是我第一次允许非家庭成员之外的人进入我的私人领域。我对自己的私人领域非常的小心，从来不让陌生人进来，不愿意和他们分享我的空气。

　　有时候我会想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我才认识她两个月，现在她就躺在我的床上。我坐在地板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被她腿上渐渐消退的淤伤吸引。

　　我猜想，大概率是她祖母抽打她留下的伤痕。我自己的故事和她没有什么不同，我能想象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看着那个女孩，我就觉得她太像我了，从她身上我能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我对她的父母也很好奇，因为听说她独自和自己的祖母住在一起。

　　“Nueng阿姨也有温柔的一面呢。”

　　A-Nueng低声说道，现在她侧身躺着，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你没有把我丢下，是不是说明你也开始有点喜欢我了。”

　　“绝不可能，你醒来了还在那开玩笑，假装晕倒让路人指责我？你真是脸皮厚呢。”

　　“我没有假装。”她低声说，然后防御性地坐了起来。

　　“我是真的很累，想让我的爱人带我去她的卧室，现在你一提起来，我的头还是很痛。”

　　她活该，不过我没有大声说出来，我还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

　　“你一点都不尊重我，我比你大那么多，你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吗？”

　　“你26岁吗？”

　　“真是甜言蜜语啊。”

　　“所以，28？”

　　“你太过恭维我了。”

　　“30，这是我的最终答案。”

　　“我34岁了。”

　　A-Nueng听到真相后震惊地长开了嘴，还用双手捂住了脸。

　　“你有那么老吗？你的年纪和我妈妈一样了。”

　　“你今年多大？”

　　“18。”

　　“你妈妈生你的时候才十几岁吧？”我开玩笑地说，但是女孩沉默不语。

　　我在想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侮辱了她的母亲，心里有点内疚。

　　“算了，我只是开玩笑。”

　　“你说的没错，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生下我，然后把我独自留给了祖母。”

　　“对不起。”

　　“没事。”

　　“她怎么去世的？”我问道，声音在共情中变得柔和，因为我在童年的时候也失去了父母。

　　女孩困惑地皱起了自己的额头，回答道：“我妈妈还活着。”

　　“那？”

　　“我祖母为了躲避怀孕的传闻，把她送到国外去了。”她耷拉下肩膀，叹了口气说道。

　　“我祖母是唯一抚养我的人，我的生活多么悲惨啊。”

　　“你真的觉得很悲惨吗？可我看你的脸不是那么回事啊，不过你有机会见到你妈妈吗？”

　　“我没有见过她，我只能从照片里看她的样子，还有从电话里听她的声音，我就像个孤儿。不对，父母双亡的孤儿至少可以想象自己被爱的感觉，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明明她还活着，我却从来都没经历过被爱。”

　　“那她至少回来过一次吧，我猜？”

　　“我祖母让她不要回来，说她在给家族蒙羞。”

　　瘦小的身影耸了耸肩，仿佛不在乎这一切。

　　“你应该理解吧，我生来就是没人想要的孩子。我的母亲还试图不要我，但我还是活了下来。”

　　“哎？”

　　平时开朗活泼的女孩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脸上还带着浅笑，就像这是别人的故事一般。那一抹浅笑让我更加好奇，她真的和我像。

　　我不是说面容上的相似，而是她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方式，那个微笑。我能共情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因为我真的非常了解。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没有像她那般努力微笑，我的表情一片空白，这让祖母也无法读懂我的想法。

　　“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你爱上我了吗？”

　　我抬起手，轻轻地穿过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希望能在她的眸子中找到真实的她。她美丽的大眼惊讶地睁开，又快速地闪躲开。这让我很惊讶。

　　“你看我那么久，会被诱惑到的。”

　　“你总要说点玩笑话是吧？”我带着一丝理解的意味说道。

　　我看了看刚才放在女孩头上的手。

　　“你洗过头了吗？怎么那么油？”

　　“我每天都洗，你太卑鄙了，还抱怨别人‘空气’不干净。”

　　“这是干净的头发”

　　“你能配合我的愚蠢笑话真是太好了。”

　　那个瘦小的身影跳了起来，用她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我。我愣住了，到现在我还是不习惯身体上的接触爱抚。我试图轻轻挪开她的手臂，那个女孩说：“请让我抱一下你，你身上的香气温暖着我。”

　　“你在说我身上的气味吗？”我把手放在鼻子上，但没有闻到任何香气，也许是因为我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指的哪种气味？”

　　“很有安全感，很平和的气味，我希望你是我真正的妈妈。”

　　“你妈妈？”听到这句话，我震惊地叹了口气。

　　A-Nueng还在紧紧地抱着我，不肯撒手。

　　“你还要抱多久啊？我都喘不上气了。”

　　说句实在话，我是一个内向的人，这样的拥抱对我来说很奇怪。

　　“Nueng阿姨，请你做我的妈妈。”

　　“哈？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学校下周要举行母亲节活动，所有的妈妈都收到了邀请，让她们的孩子表达对她们的感激之情。我希望你能过来，接收我送出的花环。”

　　“你认真的？”

　　我把女孩推开，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朝墙边走去。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刚刚听到的一切。

　　“你真的认为我可以做你妈妈？”

　　“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别人都有的东西…”

　　她声音里的痛苦让我抿起了嘴唇。为什么人们要如此重视一个人的生活里是否拥有父母？看到学校还在举办这种活动，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参与进去，真让人沮丧。难道你们没看到这种活动会让没有父母的学生处于更加难堪的境地吗？

　　这不过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为什么需要那么小题大做的？

　　“叫你的祖母去怎么样？”

　　“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会把花环放在一个空座位上，反正我每年都是那么做的。”

　　她的语气像是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了。说完她就抓起了眼镜，迅速地站起了身，表现得像刚刚没有昏过去一样。

　　“你现在好了吗？”

　　“是的，我要回家了。”

　　“这样最好，直接回家吧，不要磨磨蹭蹭的。”我严厉地对她说，希望她能够理解。

　　那个刚刚还对我噘着嘴发脾气的女孩，现在转过身来对我微微一笑。

　　“我改主意了。”

　　“你还有别的事？”

　　“你今天不用出摊吗？我陪你一起去。”

　　她明明很沮丧，但还是想方设法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振作起来，这样多好啊。

　　尽管我尝试忽略A-Nueng跟我说的那些事，但它还是深深的留在我的脑海里。回想起来，我记不起对母亲节的感受了。

　　“小家伙，以前母亲节庆祝活动，你看到别的小孩的妈妈时，你有什么感觉？”

　　我像往常一样给我的妹妹Khun Sam打电话，一般都是闲聊，除非我需要向她借钱。但是Khun Sam太可爱了，从来不跟我抱怨。只是这一次，她似乎被我突然的问题吓了一跳。

　　“也许在期待得到爱和关心？”

　　我差点想把它写成一首歌。

　　“你有过这样的情感吗？”

　　“可能是因为我注意到我和其他朋友都有妈妈，而我有祖母陪伴，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格格不入。”

　　“我懂了，我们还有祖母……”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在想妈妈吗？”

　　妹妹的反应让我微微一笑，在三姐妹中，我是对父母记忆最深的一个，Khun Sam还太小，对父母没有记忆，所以她更依恋我们的祖母。

　　哎，说实话，我很想念他们。如果他们还在世，我们就不会只是祖母的孙女。

　　“我当然想念他们，我还记得我们的妈妈美丽的笑容，你也有同样的笑容，那个让你脸颊起皱纹的笑容。”

　　一想到妈妈，我的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另一张脸…

　　那个女孩。

　　啊，我现在明白了。她的五官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她长得最像妈妈，为什么那么多人看起来都一样？

　　“我嫉妒，关于爸爸妈妈的事情你还能记得起一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要嫉妒，你没有经历过这些，那么你就不会渴望它。”

　　“你勇敢有自信，不像我，没到父亲节和母亲节临近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缺了点什么，因为再也无法拥有朋友们都拥有的东西了。”

　　“但是你有你的祖母，是吧？她非常爱你。”

　　“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你是她唯一关心的人。我知道她爱我，但是得到一切的是你。”

　　“听起来她很爱我，但我一点都不相信。每次想起那个老太婆，我就头痛。让我们结束这通电话吧。”

　　“她这几天身体不太好，你为什么不来看看她？”

　　“她有你，所以不需要我了，我挂了再见。”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躺倒在床上。母亲节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个女孩可以把花环放在空椅子上。我和我的妹妹们还有其他孩子都可以在无父无母的情况下茁壮成长。

　　这个国家的文化正在毁掉一些人的生活，多么有问题啊。然而，我却还是悄悄地出现在我原来的学校前面。学校活动场地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由于前学生家属的慷慨捐赠，这个地方已经翻新过。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母亲节庆祝活动，8月11日。

　　我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衣，这是我与祖母发生冲突并把她送往医院时穿的那件衣服。我想在今天穿它，因为它给我一种正式的感觉，一进学校肯定会引起注意。

　　教我的老师们大多都退休了，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曾经是这个学校的超级明星。运动会的时候，所有的男孩都会聚集到学校的围栏前看我……有时我会怀念起那些辉煌的日子。

　　“Khun Nueng”

　　柔和而稳定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惊讶地发现我的高中数学老师站在那里。

　　“Manee小姐”

　　这是一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那个女人再对我微笑，她很高兴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我。

　　“这都已经过去多久了？我从来没见过你来这里。”

　　尽管老师有意靠近我，但我还是保持着拘谨的态度，不肯抹去我们之间的隔阂。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顺便问一下，今天母亲节的庆祝活动，还在同一个礼堂举行吗？”

　　“你要参加这个活动吗？哦，你是…”

　　“是的，按照我女儿的要求，我来参加了。”

　　她是那种外表严厉，但内心善良的人。是我自己的两只脚带我回到了以前的学校，在这里我要假装自己是 A-Nueng的妈妈。

　　到了礼堂，我慢慢走到指定的家长区，就听见周围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声。有些人是好奇，而另一些人则大胆推测我是一位年轻的妈妈。

　　然而，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为了妈妈。

　　“Nueng阿姨。”

　　在偌大的礼堂里，响起了女孩熟悉的声音。她的表情既震惊又兴奋，灿烂的笑容从一侧脸蔓延到另一侧。我能感觉到我的嘴角正在浮现出一丝微笑，但我还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遵守我自己的原则。

　　“你为什么跑过来了，每个人都在看你。”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出现了，我明明记得你拒绝了我。”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参观一下我以前的学校，正好今天的母亲节，我记得你没有妈妈陪你，所以我就走到了这里。”

　　“那么，你会代替我妈妈的位置是吧？”

　　那个比我矮得多的女孩感激地用双臂搂住了我。我能感觉到她的头靠在我的胸口上，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有那么一刻，我以为她又要晕倒了。

　　“嘿…”

　　“我太开心了，我的花环可以送出去了。”

　　我有点无力。我的出现对那个女孩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她毫无保留地痛哭了起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低声说:“回到你的座位上，然后...”

　　“然后？”女孩问，她从厚厚的眼镜后面看着我，脸颊上满是泪水，显得天真无邪。

　　“然后你就可以把你的花环送给你的妈妈了。”

　　看在神的份上，我的生活只是一部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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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神的份上，你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