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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极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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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为首的那人盯着冬凝道。
两个士兵挥舞着兵器直向冬凝而来,冬凝松开右手,油纸伞跌落在地。
她向后退了两步,以避开两人的剑锋。又左踢腿击中了其中一人的腰部。从袖中拿出一把鱼肠剑与两人缠斗起来。以一敌二,一时竟未落下风。
然而其他士兵却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石府,不断有尖叫声和求救声传来。
为首那人看着这边的情势迟迟未定,逐渐没了耐心,拿起了弓箭,对准冬凝心口便射出一支箭矢。
冬疑此时只是着一身普通的女子衣物,对其无任何阻挡作用,那箭就畅行无碍地直刺入她的血肉内,鲜血大股大股地涌出,她的胸膛已是猩红一片。
因失血而微微失神的瞬间,脖颈处已然被架上利剑。
这时冬凝才有余力环顾四周,流莺、展鸿意的母亲的以及石府内一众仆从全被扣押着。也有人已然人头落地不再有了生息。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进攻。
而自己手腕处的勾玉也变得越来越灼热,这意味着南宫府也处在危机当中,正不断有人死去。
她自己一人想脱身应该也有办法,但想救下所有人无异是天方夜谊,
而且这是梁蔡两国交战的最后时期,八成,这是一场针对展鸿意的阴谋。
冬凝绝不愿让此事成功,原本已然接近熄灭的战火恐怕会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冬凝绝不能看到的。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
流莺双手被人捆着,被大雨打得不成样子,她眼中满是不解、惊讶与害怕。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她怀中飞出,她回想了她会将什么随身携带。
猜到那已然呼之欲出的答案之时,她充满惊恐与制止的眼眸看向了冬凝。
不要!
不要!
不要……
可等鲛珠漂浮在雨中之时,流莺明白她已无法制止,她自嘲地笑了,她想,她总是这么没用,总是看着别人点燃大火。
冬凝口中微念法诀,便挣开了束缚。她双手飞快结印,所有人的动作都被迫停止了,他们陷入了一场梦境甚至包括南宫府中的众人——冬凝启动了她早早设下的阵法。
与此同时,正在作画的左玉棠感知到鲛珠的灵力气息,大感不妙,急急忙忙抛下画笔向石府赶去。
赶来时,却只听见即将消散的冬凝的最后一句话:“我爱你,展鸿意。”
展鸿意只能无助地接住掉落的鲛珠,跪倒在地。
他明明一收到消息就向这边赶来了,明明战争已经胜利了,梁国统一了天下。
可为什么?还是迟了。
全是他的错,他不该与她相认,他不该出现在她身边,凝儿明明已经忘记如何使用灵术了。
他张口想喊叫,却发现没有力气,只有无尽的雨滴向他袭来。
已成定局了,做什么都没用了。
冬凝……死了。
左玉棠很难说看见这一幕的心情。
他只是退后两步将身子倚到墙边,眼眶被睁得发红,嘴巴微张着,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应该去扶起他的,他想,他该去扶起展鸿意。
可拿什么扶起他?原本,左玉棠也就是一颗破碎的心,他甚至没见到婉儿最后一面……
他明白的,即便一颗破碎的心被扶起来了又怎么样呢?
但他还是去了,顶着从未停歇的狂风暴雨去了,他得将展鸿意从这场巨大的悲伤中拉出来。展鸿意自从得到了丞相的青睐之后,仕途青云直上,如今已是兵部侍郎,而如今的兵部尚书又年事已高,不出意外,这即将空出的兵部头把交椅便是展鸿意来坐。
如今梁国虽然国力强大,但绝不是坚不可摧,被梁国收复的各国国民的饮食习惯不同,语言不同,暗地里仍有许多一触即发的矛盾,稍有不慎,来之不易的统一就会付之东流。
展鸿意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溺死于他的……私情……之中。
于是,左玉棠将展鸿意打晕,将他扛进屋内,又独自将石府众人的束缚解开,将那些士兵大部分全部杀死,只留了几个人以备审讯。
他又去到丞相府,也这般做了。
第二日,展鸿意从噩梦中惊醒,他大喊着:“凝儿!凝儿……”
这声音将平安吓住,他急忙跑进来:“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凝儿呢?凝儿还活着对吧?”展鸿意立马掀开被子,摇晃着平安的肩膀。
“公子您说什么?凝儿是谁?”
“别装傻骗我了!我现在要见凝儿,我现在要见凝儿!。”展鸿意只穿着里衣便要这样跑出去。
平安急忙张开双臂抵住门:“公子,我实在不知你说的凝儿是谁。但还是先穿好衣服,再吃些东西。我再陪公子去找。”
“不必再骗我,我现在就要出去。”展鸿意说着便跳窗出了房间。
正遇上因为争吵声赶来的左玉棠。
他双手摁住展鸿意:“冬凝死了。”
展鸿意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另一边的平安则是大为惊讶,冬凝到底是谁?这人究竟和我家公子什么关系?
看见平安这幅样子,倒是不出乎左玉棠的预料,这是冬凝在灵诀不熟练的情况下使用鲛珠的副作用。中了她的灵诀的人会混乱他们的记忆,将她遗忘,而她所救下的……是她最亲密的那些人。
……
正是阳春三月,展鸿意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他想起,左玉棠也是这个时候死的。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亮像银盘一样挂在天上,繁星也布满天空,明明前几天还下着小雨的,今天却突然放晴了。
而他的朋友骨瘦如柴,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展鸿意坐在他床边,哑着嗓子开了口:“还有机会吗?”
躺着的那人倒是满不在乎,还带着笑意回他:“应该是没有。”
这回答丝毫没让展鸿意轻松起来,他红着眼眶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说:“你们都抛弃我。”
“怎么会,伯母不是还在?你不是还领养了两个孩子?”见到展鸿意这样,左玉棠语气温柔了许多。
“难道这是离开的理由吗?”这句话,展鸿意说的很轻。他明白,左玉棠是故意的,左玉棠自从那本汇聚他多年以来的水利知识的书籍《江道》写完之后,他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看重他自己了。
左玉棠没法回这句话,他只能沉默,他做不到像展鸿意那样强大,如今的展鸿意已然是丞相了,可他的父兄,他的爱人都早早的死去了。
只剩下如今年事已高的母亲。
但展鸿意还是每天呕心沥血的工作,没有一句抱怨。
左玉棠觉得自己不行,他早就在强撑了,原本他也就是一个亡国之人罢了……
左玉棠的最后一句话是:一直做个好丞相吧。
随后就闭上了眼,去往极乐之地了。
而如今的展鸿意正独自看着薄雾。
许多时候,不想起冬凝是很好的,不想起冬凝就不会有彻夜失眠的夜晚,但他没办法不想起冬凝,他怎么可能不想起冬凝?
这个人陪伴他的年少时光,这个人同他历尽生死,这个人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时间没有令记忆褪色,时间塑造了一座神像,他已忘记了她的缺点。
而共看的夏日星河,冬日白雪却还历历在目,刻在他的心上。
他们共同走过的时间太长,他们共同走过的时间太短。
他看见晚上的月亮会欣喜,因为那像她的眼睛。
他看见晚上的月亮会悲伤,因为他再看不见那双眼睛。
时间仍一刻不停的流动,太阳要升起了。
展鸿意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轻声呢喃:“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