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碑三万字》祈一梦

4、千言万语爱恨难辩

　　夜凉如水，乌鸦高悬。

　　在第三次经过这个熟悉的三岔路口，叶眠绯急眼了：“我要生气了，怎么又回来了！”

　　韩庭雪打开一张地图，上面的小红点正显示他们的位置，边境的一处山谷，他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没走错啊，这是怎么回事。”

　　叶眠绯问：“是不是地图有问题啊？”

　　韩庭雪否定道：“不可能，我这张地图出自于最有名的绘图师游景，市面上万金难求，我也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才得到的。”

　　季漾洲道：“那就有可能是妖邪作祟，不是经常有人含恨而死，执念未消，化作厉鬼日复一日的寻仇，我们说不定就成为了那个路过被打的倒霉蛋。”

　　韩庭雪叹了一口气：“厉鬼终其一生都困在原地，只靠恨意驱使自己的行动，生前死后都不得安宁，太可怜了。”

　　季漾洲：“孰是孰非谁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其中因果自有其报应。”

　　叶眠绯听到“鬼”这个词，身体明显僵硬住了，他不动声色，默默站到了两人的中间。

　　季漾洲疑惑道：“怎么了？”

　　叶眠绯一本正经道：“听你们说有危险，所以我站在中间好保护你们俩个。”

　　季漾洲没有多想，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原来如此。”

　　叶眠绯：“你们清云剑宗好歹是一个顶级的修仙门派，应该有对付厉鬼的法宝吧。”

　　韩庭雪点头：“有是肯定有，但我们最坏的情况下才会使用武力击杀，通常来说，若是能够好好商量，兵不血刃更佳。”

　　叶眠绯：“我还以为你们世家门派都是直接提剑上去干，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没想到居然这么善解人意，还和妖魔鬼怪商量。”

　　韩庭雪无奈道：“仙人再怎么强大本质上来说还是个人，具有人性，不会滥杀无辜，除非是那种罪大恶极到无法容忍的地步，当然就不需要讲仁义道德。”

　　季漾洲悠然道：“厉鬼游离于三界之外，不受任何人管束，是个相当难以界定的存在。你说他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但他死后确实伤害了无辜；你说他死后是个坏人，但他活的时候又确实善待他人。这是一件无法随意评判的事，到头来怎样都不得善终。”

　　叶眠绯仍在好奇追问：“不是有人修什么无情道吗？他们也讲道理？”

　　韩庭雪一怔，莫名想笑：“无情指的是不受情绪掌控，并非是没有感情，不然就该叫绝情道了。”

　　叶眠绯一转话题：“话说回来，厉鬼不是没有自己的意识吗？”

　　韩庭雪：“大部分是这样的，但极少数会保留自己的意识，一般遇到这样的厉鬼就需要谨慎对待。若是失去理智的厉鬼，我们会以特殊手段唤醒他的意识，然后再决定从重还是从轻处理。”

　　叶眠绯：“那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们能找到那只鬼吗？”

　　叶眠绯心想，要是真的能找到，他一定会找借口远离，当然不是因为害怕，他只是想速战速决。

　　季漾洲沉吟道：“我刚才只是提出了一种假设，也有可能是别的问题，比如说阵法，幻术，结界等等。”

　　韩庭雪看了看四周环境，附和道：“此处风水极佳，不像是会滋生鬼怪的地方，我更倾向于是阵法或结界，幻术不太可能，我们三人修为都不算低，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没有鬼这一说法，叶眠绯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表情都变得轻快。

　　韩庭雪：“可我只擅剑，不精通阵法与结界，帮不上什么忙了。”

　　叶眠绯也说道：“让我打架可以，但是破阵解密不行。”

　　季漾洲微微笑道：“没事，我刚好知道一点，让我来试试吧，你们在原地等我一会儿。”

　　说完，季漾洲就原地消失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又回来了。

　　叶眠绯上前问道：“季漾洲，怎么样？”

　　季漾洲：“我去各处推演了一下，此地确实是被人设了阵法，好消息，这个阵法我会解。”

　　韩庭雪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要不然就不知道浪费多长时间才能出去。”

　　季漾洲招招手：“跟我来。”

　　两人亦步亦趋的跟上，走了没多久，就在一处巨石面前停了下来。

　　季漾洲指着石头道：“阵法只要找到阵眼，破了它就好了。”

　　韩庭雪抢先一步，拔剑蓄力：“让我来吧。”

　　一道剑芒闪过，巨石四分五裂的滚落一地。

　　韩庭雪收剑入鞘：“好了。”

　　叶眠绯眨了眨眼：“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是环境更加阴森了点。”

　　季漾洲道：“这下再走走看，我们就能出去了。”

　　叶眠绯催促道：“那我们赶紧走吧，这个鬼地方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待了，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三人借着叶眠绯手心里的火焰，重新上路，在走到一条斜坡上时，一阵阴风刮过，竟然吹灭了灵火。

　　事发突然，叶眠绯身体一颤，一下子没看清眼前路，猝不及防的被石头绊了一跤，身子一歪，向右方倒去。

　　不巧的是，叶眠绯走在最右边，并且没有物体阻挡。随着“嗷”的一声，叶眠绯滚了好几圈，摔到了斜坡下。

　　斜坡左侧是高大的山岩，右侧则是低矮的树林，因为有一定的高度，所以这一跤叶眠绯摔的不轻。

　　韩庭雪拿出火把向下看去，担心的大声喊道：“眠绯，没事吧，还能上来吗？”

　　叶眠绯晕乎乎的坐起身，刚想说自己没事，但左手不知道抓到了什么东西，奇形怪状的，他右手燃起火，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森的头骨显得格外可怖。

　　叶眠绯脸色煞白，和头骨大眼瞪小眼，接着发出凄厉的惨叫，把它给扔了出去。

　　季漾洲和韩庭雪对视了一眼，暗道不妙，赶紧跳了下去，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

　　虚惊一场，两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季漾洲看着呆坐在地上的叶眠绯，伸出手戳戳他的脸颊，问道：“怎么呆呆的？摔傻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叶眠绯缓劲来，一把抓住季漾洲的手起来，然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季漾洲胸前拱啊拱，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季漾洲，这里有鬼，很可怕很可怕的那种鬼。”

　　一个已成年的大高个子此时却缩在比他娇小的人怀中，哭着喊着的撒娇，场面要多滑稽就多滑稽。

　　季漾洲哭笑不得，摸了摸叶眠绯的脑袋，哄道：“你是不是摔疼了，我给你摸摸，摸摸就不疼了。”

　　叶眠绯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你是不是不信我，我没有骗人，就是有鬼。”

　　季漾洲不停的附和：“好好好，你没骗人，那你松开我，我去把鬼给消灭了，行不行？”

　　叶眠绯耍起了小脾气，闷声道：“我不要，你不能离开我。”

　　而一直沉默的韩庭雪在此时开口，他声音微颤：“漾洲，你看那边。”

　　火把的火给予了范围不大的光明，模糊中似乎能看到不远处堆了一些白色的东西，一截一截的，可怖极了。

　　季漾洲顺着韩庭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看清是白骨时，眼睛睁大，不可思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眠绯就要抬头一起看：“什么？”

　　季漾洲一把按住了他的头：“乖，你现在还不可以看。”

　　晨光熹微，却没有为生命带来希望。气氛是难以言喻的沉重，三人站在骨海中，尽显悲凉。

　　叶眠绯调整好了状态，再不复昨夜的惊慌失措，他站在季漾洲的身边，一头乱麻无处可理。

　　这片树林面积不大，但就这小小的一块土地，却埋葬着无数的亡魂。树长的很好，郁郁葱葱的，透露着别样的生机。

　　韩庭雪不忍道：“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的白骨至少有上千具，而且普遍年龄不大。”

　　季漾洲笃定道：“这绝对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我破阵的时候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设了个隐匿阵法，现在看来，是为了隐藏这些白骨。”

　　第一，哪怕是坟地或者乱葬场，都没有必要做到用阵法隐藏的地步，更何况是如此高级的阵法。

　　第二，这里太干净了，除了草木花树和白骨，别的什么都没有，若说不是故意为之都没法解释。只有心虚，才会隐瞒。

　　第三，仙人极少存在集体死亡的情况，那说明这里都是些凡人，而上千凡人长眠于此，必定是遭到了虐杀，且此地的种种迹象都透露出仙人的手笔。

　　仙人插手人间事，此乃大忌，有人越界了。

　　季漾洲继续说道：“这个阵法其实十分高超与玄妙，一般人很难破解，实际上，一般人根本就没办法进来，结果我们不知怎得，不仅误打误撞进来了，还顺手把阵法给破了。”

　　韩庭雪沉声道：“也就是说，若不是各方面巧合，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季漾洲道：“无论是阵法还是白骨，都说明幕后之人实力的强大，而且背景深厚，不然这么大的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韩庭雪紧握着剑柄，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两人，道：“两位，想来我们要在这里分别了，接下来的路请恕我无法奉陪，我作为清云剑宗的一名仙人，没办法对眼前的事置之不理，我要查下去，查明真相，即便它只是个误会。不过说好的对漾洲的补偿，要拖到此间事了了。”

　　季漾洲挑眉，道：“分别？我可从没说过我要走啊，庭雪，我应该没说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吧”

　　叶眠绯在一边帮腔：“是啊，我们一没血海深仇，二没大难临头，分别什么？更何况，我们又没瞎，见到这种事还能当做不知道，还是在你心中，我们俩个就是冷血无情之徒？薄情寡义之辈？”

　　叶眠绯不满的叉腰：“韩庭雪，我看你就是没把我们当朋友。”

　　韩庭雪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没必要牵扯进来，而且我这些日子已经麻烦你们很多了。”

　　季漾洲不在意道：“我孤家寡人一个，还怕什么麻烦，更何况悠闲的日子过久了，总得找些事做，而且我也是真的好奇，想知道个答案。”

　　季漾洲这句话半真半假，假的是他其实很怕麻烦，真的是他确实感到好奇。不知怎的，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将有大事要发生，如果不参与自己会后悔。

　　叶眠绯点头如捣蒜：“我还欠季漾洲一个恩情没还呢，在还完之前，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所以啊，别想太多，我就是顺手的事。”

　　虽然两个人嘴上是这么说，但韩庭雪还是品出了他们的关心。这份感情无关利益，无关爱恨，就只是单纯为了朋友。

　　叶眠绯拍拍手：“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三个一起查，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季漾洲眯了眯眼：“晚上视线不好，有些地方我们可能没看仔细，趁着白天，我们再看看还有哪些遗漏的线索吧。”

　　韩庭雪同意道：“那我们分开找吧。”

　　季漾洲突然看向叶眠绯，问道：“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叶眠绯一愣，然后想到了自己晚上干的好事，脸红的滴血，他愤愤转过身：“看不起谁呢，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季漾洲拉长了音调，有些欠欠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相信你了，实在不行，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叶眠绯撂下狠话：“你休想！”

　　见到两人又在斗嘴，韩庭雪笑了笑，每天都能见到这一出，但每次都看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