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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路人甲 ...

  •   高二开学,班上的学生几乎是原班人马,放眼望去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同样的桌椅排列,同样的书堆摆设,就连上课时分某个患哮喘的男生的咳嗽声都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只是加进了几个普通班考进来的黑马,班里的同学在欢迎仪式上唏嘘了一阵罢了。伊莫咬着吸管,闲闲地喝着街边买来的豆浆,丝毫没有自己生命中从此失去了政史地的真实感。
      再然后,耀耀嫌徐缓和何翼凡两个大男人个子太高,竟然好意思坐两个女生前面,便把伊莫和朴之予调到他们前面去了。再也没办法从后面恣意打量他了,伊莫深感遗憾。但他会不会偶尔在我背后悄悄观察我呢?一念及此,伊莫就止不住紧张,心中敲起连绵鼓点。
      在拎着多如牛毛的错题求教徐缓的情况下,伊莫的理科成绩倒也混得马马虎虎。徐缓信守承诺,虽然时不时面对伊莫的问题,他总爱大放厥词,“你傻啊,这种题一眼就能看出答案好吗?”嘴上嫌弃,手上却勤快得很,迅速在演草纸上一步一步列出解答过程。
      伊莫拿笔敲他手背,努力挤出气势汹汹的表情。“什么呀,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我问的就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朴之予和何翼凡,两人从恼恨得咬牙切齿的政史地中抽身,虽然整天依旧吊儿郎当嘻嘻哈哈,但每次在排名榜上的位次倒也还能顺着数。伊莫大叹上天不公,可能莫妈妈生她的时候漏了哪根筋吧,绞尽脑汁才只能和别人打个不相上下。

      虽说四中的大部分学生恨不能一天学他48个小时,但有些号召却也不得不响应。
      耀耀朗读古诗读得忘情,一歪脖子往黑板顶上瞧,还有四五分钟就要下课了。他做作地松松领带,把卷了页的必修三往讲台上一扔,双手撑着桌面扫视下方,少有的郑重其事。
      “诸君,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也很累,但是呢,学校的一二九大型晚会我们班还是必须凑个人头的。学校的要求也不高,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就行。刚入学的时候让你们填过一张表,里面专门设了特长一栏,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诸君虽然都是理科生,但我看特长一栏几乎没人空着。很棒啊,闯荡江湖能有一技傍身是好事,况且我看个别同学的特长很稀罕......伊莫,在哪儿?”
      “啊?”伊莫条件反射地应声,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记得你会唱戏吧?是出身戏曲世家吗?”
      “不是,不是,就跟着别人瞎学过一阵。”投向自己的目光揉合着新鲜与钦佩,伊莫不知如何应对,举起手中的书挡住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上方不好意思地间或扑闪。
      徐缓在斜后方握拳撑腮,哼出一声蜿蜒不明的“嗯”声,饶有兴味地瞅着她,抬脚踢踢伊莫的椅子,意思是“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伊莫置之不理,紧张地盯着耀耀,静候下文。

      伊莫六岁那年,身边的家长们忽然发疯一般地争相送孩子去上兴趣班,什么书法、绘画、舞蹈……一时蔚然成风。那时的兴趣班尚不及如今的兴盛普及,C城边缘的小镇就更是如此。
      老伊公休的某天,他热衷的电视频道在午后竟破天荒地新增了一档歌舞节目。屏幕上漂亮的舞蹈演员甩着柔软的水袖,步态轻盈,身姿窈窕,飘飘若仙。老伊吐掉含在嘴里的葡萄皮,撑起身子指着电视兴奋地说:“就让幺妹去学这个吧,舞来舞去怪好看的。她那么多玩伴早就被送去城里学东学西的,眼看着她马上要上小学了,我们也不能落后哇。”
      莫妈妈点点头,应了句“也好”。外婆却当场不乐意了,说伊莫的嗓子水灵,不继承她的衣钵学学戏曲就太大材小用了。正好镇上有位王老师,是外婆的发小,外婆的身段唱腔都是做朋友时从她那里学来的。前几年王老师从省艺术团退休,和老伴一起归隐故里做起闲云野鹤来了。
      老伊坚持认为学戏曲咿咿呀呀难听得要命,女孩子家不如学学舞蹈来得时髦。外婆据理力争,说学戏曲也练身段呢,王老师古典舞也跳得好,一石二鸟,让她一并学了。而且你给我说清楚,谁唱得难听了?!
      老伊垂死挣扎,申辩说他指的是和外婆比起来别人唱得难听。仔细一想,如此一来又省钱又合算,有何不可?
      外婆隔天便一手拎着五粮液,一手拉着六岁的伊莫去拜师。王老师清闲无事,也乐得亲手调教一个机灵的女学生。于是乎,伊莫一得空闲就被师傅拉着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吊嗓子、压腿,这么多年来,惊飞的鸟雀数也数不清。逢年过节,好酒好肉没少送,师傅倒也教得尽心,一有接触业内大师的机会,几乎都把伊莫带着去耳濡目染。
      师傅家院子里的银杏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岁时更迭间,背着儿童书包穿行在旧巷中的小丫头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半大姑娘了。十五岁那年,为了上四中搬去市区,戏子生涯不得不暂告落幕,伊莫想来还有些怅然。
      若要问起当初对于送她去学戏曲的决定为何欣然同意,伊莫想,大概还是爱极了外婆那一出永恒的《西厢记》。
      不过,真正让她沉下心来的,是十岁的无月夏夜邂逅了那个让她静静仰望的少年。少年的琴声消散在闷热的空气中,他正襟危坐的身形与优雅柔和的侧脸,第一次让伊莫心潮涌动。
      你很好很好,而我也要努力变得更好,好到终有一天,我这个湮没于人海中默默注视着你的人,你再也不会一扫而过。

      “嗯,不错。”耀耀沉吟片刻,终于进入主题。“我这几天连睡觉都在琢磨,为了让16班全员参与表演,我们不如排一场舞台剧吧。《牡丹亭》,怎么样?有新意,有高度,有内涵,最重要的是能凸显咱们理科班的人文素养。昭告天下,理科生不止会力的分解和分子式配平!诸君意下如何?”
      讲台下场面沸腾,有人兴奋地窃窃私语,有人拍着桌子叫好。耀耀扬起脸鼻孔朝天,为自己难得的一呼百应得意洋洋。何翼凡小声问《牡丹亭》是什么,徐缓难以置信地瞟他一眼,整蛊心起,狡黠地回道:xxx公司开发的新款游戏,备受美女推崇,可以回家试试。何翼凡闻美女而跃跃欲试,咧嘴傻笑,点头如捣蒜。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啊。不过有一点,为了市场营销,我指定两个人,柳梦梅徐缓来演,杜丽娘齐东玥,毕竟你俩看着最顺眼。剩下的,文艺委员,全权交由你安排。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文娱委员微笑领命。哈?什么逻辑?各路贼兮兮的八卦目光在徐缓与齐东玥间来来去去,齐东玥不为所动,扭头时恰好触上徐缓平淡的目光,她嘴角绽出一抹幽沉的笑,向他歪歪头,细长的玫色钢笔不停在指间转动。徐缓敛起方才对何翼凡的戏谑,后靠椅背侧过头,盯着透明窗玻璃上隐约的倒影不言语。
      伊莫捧起杯子喝了口水,放松下来,一阵道不明的心情流遍全身,直冲头顶。既然最终目标是别人,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声东击西,扯上不相干的人大谈特谈,不是吗?
      朴之予接完开水回到座位,不慎将伊莫的书堆碰倒。金属椅磨地的噪音刺耳,伊莫有那么几秒钟的停摆,终是慢慢蹲下身,与朴之予抵着肩拾起散乱一地的书册。
      一双熟悉的手从斜后方往她桌上轻放了几张试卷,棉质的校服袖口蹭过她的脸,伊莫下意识躲闪,随后仰起笑盈盈的脸,“谢谢。”
      徐缓重新端坐好,提起笔,没什么反应。伊莫很清楚他天性不喜欢被人一刀切式地安排,惹急了甚至会和对方拍桌子。如今的漫然之色,反倒令人捉摸不透。
      罗密欧马上就要爬上枝头,在黎明的窗前迎接醒来的朱丽叶了。而她还是那个永远的路人甲,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白天鹅。

      “中场群舞和女主角的独舞编舞,你来负责吧,怎么样?我看你对戏曲舞蹈比较熟悉一些。还有啊,《惊梦》里的那段唱词,到时候齐东玥假唱,你就替她真唱,效果肯定不同凡响。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能者多劳嘛。”
      文娱委员学着大人模样英武地拍击伊莫肩头,大言不惭地扯着“能者多劳”那一套,把本该自己经手的任务推派给伊莫,自己转头就要潇潇洒洒去赴小男友的约会。
      伊莫抬起头,凝视着抱臂占了朴之予座位的女孩,心中大叹朴之予那厮溜得真不是时候,不然此刻也轮不到这个姑娘趾高气扬了。伊莫朝她笑笑,云淡风轻道:好。
      “下次请求别人帮忙的时候,客气点儿。”
      徐缓音调清暖,笑容和煦,话里的刺却根根展露在外,毫不含蓄客气。上一秒还在他旁边问数学一题多解的男生,此刻识趣地噤声。
      徐缓的声音不大,可在偌大的教室里,却被衬得极富穿透力。文娱委员后背一僵,机械地转向声音的方向,白嫩嫩的脸开出了渐变色。
      “那你、你不也是对我不客气吗?”文娱委员跟灌了醋似的,夹着嗓子,粗哑无力。
      “我是要求你,不是请求你。”
      徐缓神态语气中有种不容违拗的坚定与锐利,文娱委员涨红着脸咬咬唇,怒冲冲地大步走开,只好自认倒霉。
      在周围人邪昵的调侃声中,伊莫抬起左手轻抚胸口,回头甩给徐缓一个无奈的眼神。“顺坡下驴也是与己方便,干嘛围追堵截,半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白落下一个对头。”
      徐缓无所谓地移开目光,大约是周末和何翼凡熬夜打游戏的缘故,此刻耷拉着眼皮懒懒打了个哈欠。
      “怕什么,我只不过是看不惯有人受压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况且初三那年你也救过我啊,你要是真的那么过意不去,那就当我涌泉之恩滴水相报呗。”
      “报恩个鬼啊!我是怕她找我报仇!”
      文娱委员精神出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稍微不那么畅游学海的人估计早都看出来了。不过今日一役撞了南墙,估计她也该是时候袖手回归正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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