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胡姬 ...

  •   楚鸢轻轻敲门,后罩房里无人应声。

      她迟疑片刻,推开了陈旧的木门。易峥刚要跟进去,啪一声被拒之门外。

      屋里清冷简陋,窄小的窗子透过一束日光,映射出空气里漂浮的大片尘埃。

      楚鸢下意识轻咳两下,才看清隐于黑暗角落的伤者。

      紫殷双臂抱腿,蜷缩在床角,一见她就如临大敌,不敢吭声不敢正眼看。

      他不是不知道主上和这女人吵了架,而且还是因为自己。正因为知道闯了祸,他才不知所措地躲了起来。

      楚鸢把医箱放到床边,“可好些了?”

      紫殷瞄了一眼窗外男人,不敢说话。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楚鸢凑近他。

      紫殷赶紧躲到另一边,任她如何询问,就是不配合。

      楚鸢急红了眼睛。如此严重的刀伤,不及时处理容易感染。

      易峥冷咳一声,紫殷一个激灵起身,活像训练有素的猎犬接到主人的信号。

      “拜见主上!”他对着窗子跪倒在地。

      “她问你,你便答。”

      “是!”紫殷和他对视一瞬,心领神会,又快速撇开眼。

      一瞅见外边的不速之客,楚鸢拧着眉毛快走过去,要将支起的窗户放下。

      易峥抬手抵住窗子,“关上光线就暗了。不是检查伤口?”

      他只能顺着她说,声线柔和带着十足的讨好。

      楚鸢重新支好窗子,又回到紫殷身边,全程视易峥为空气。

      “来,我们不用管他。”

      她把紫殷扶起来,拉回床上,仔细帮他处理伤口。

      易峥望着屋里的孤男寡女,心尖似有无数刀片刮过。

      紫殷别过头,尽量离楚鸢远远的。室内室外,安静得针落可闻。常年训练而出的感官格外敏锐,他察觉异样,刚掀眼就对上了窗外那束冰冷的眼锋。

      他只瞅了一眼,便被强大的气场逼得扯走目光。

      楚鸢包扎好伤口后,紫殷又看了眼易峥,心领神会道:“常年饮血,身有旧疾。还请医仙留下,为我治治病。”

      “也好。”楚鸢收拾好药箱,见窗外人阴魂不散,又道:“等你伤好了我再走。”

      这话就是对易峥说的。

      楚鸢从后罩房出来,身上还残留着屋内脏兮兮的阴潮气。

      易峥上前把她头上飘落的小片柳絮捋走,又顺手拂过肩头,像是要把布衣上沾染的脏污都拍个粉碎,不留一点别人的气味。

      楚鸢嫌恶地闪身,易峥厚脸皮抢过她手边行囊医箱。

      “不走啦?”

      “暂时。”她闷声。

      “好好好。”暂时也好,先缓住她,日后好好哄,总会有转机的。

      易峥面色稍霁,跟着楚鸢回了凌风院正堂。

      他赶紧关上门,把外面那些支着耳朵听八卦的仆役隔绝开来。

      室内寂静,只剩他们二人。

      楚鸢坐到圈椅,倒了杯茶水。饮罢,她看向易峥,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给紫殷上药时,她不是没有注意这人的表情——冷漠、阴冷、狠戾,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楚。

      相处了一段时日,她反而越发看不懂这人了。

      “医者治病救人,眼里只有患者,不分男女。我给侯爷看过伤,也能给宣王看,给蓝川看,给任何人看。今儿碰这个男人身子,明儿就会碰那个男人身子,侯爷觉得民女不干净,大可直说,不必言语讽刺,大发雷霆。我又不是离不开宣王府,更不会为了锦衣玉食就看人脸色度日。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不了,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叨扰,不至于像眼下这样相看两厌。”

      “侯爷觉得呢?”她又反问易峥。

      她话里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嚣张,而是生气过后的冷静、平和。

      易峥被她理性到冷酷的陈词刺痛,忙道:“什么阳关道独木桥,本侯没说轰你走啊。”

      楚鸢嗯一声,睫羽垂下,她道:“可我不愿和不理解我的人同处。”

      她本来就是这个封建社会里潜藏的异端,之前和易峥同住竹屋,并不觉得这人迂腐守旧。

      她原本以为,找到了知己。

      可如今真叫人失望。

      夏虫不可语冰,和观念不同的人来往,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不觉得彼此有错,只是他们单纯不是一路人罢了。

      一想到这里,被理智封闭起来的心田被划开一道裂口,大片大片的酸涩感汹涌着溢出,瞬间填满四肢百骸。

      她浸泡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痛楚里,不知不觉眼眶和鼻尖都红了。

      从小隐居山林,爷爷走后她明明适应了孤独,体会了离别。

      可当离开仅住了两月有余的凌风院时,楚鸢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心痛。

      “怎么了?又要哭。”易峥察觉异样,刚要伸手去摸她脸颊。

      “我才没哭!不要你管!”

      她起身躲进次间,再也不想看到这个笨蛋。

      索性含着怨怒的声音里含着几分宝贵的娇嗔,应该气消了大半吧。

      易峥如此安慰自己。

      四月下旬,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

      听雪居门窗紧闭,浓厚呛人的焚香从四个鼎炉中飘散而出,氤氲出丝丝缕缕的香雾。

      与此同时,炉火和炭盆也摆在正堂,烧得正旺。整个屋子好似巨大的蒸笼,密不透风,闷热难耐。

      隔着朦胧的白色香雾,内室屏风里的“半老徐娘”只穿一件宣纸般单薄的石榴裙,大片雪肌裸露着,窈窕的曲线张扬在外。

      林樱慵懒地躺在犀簟上,玉指把玩银叉,轻轻嚼着冰镇西瓜。

      她身边巨大冰鉴是温室里唯一的阴凉之所。楚鸢就坐在冰鉴旁,为她配药写方。

      “娘娘忧思过度,凡事要放宽心,不可再动肝火。”

      “无妨。”林樱的一只裸足不安分地翘起,跟随外间麻木的诵读声打着拍子。

      “本宫如今心情极佳。”

      外面的胡姬老老实实跪在铺了一层木屑渣子的地面上,旁边的女官如老和尚念经似的诵读着《女则》。四周的炉火和焚香刺激着众人感官,又热又呛还不能乱动,只教人生不如死。

      隔扇门被打开又迅速闭合,外面的热气还是稍稍飘散了进来。

      林樱不满地眯起眼睛,进来的漾若姑姑额上布满汗珠,汇报道:“诵读三巡,一众胡姬共二十人,均未熟记《女则》。”

      “上针刑。”林樱懒洋洋吩咐。

      “是。”

      漾若即刻去唤那批林樱训练的娘子军。

      随后,外面传来了惨叫的哭嚎声。

      楚鸢鸡皮疙瘩起来一地,她刚抚去额间冷汗,就听见林樱杠铃般的笑声。

      “热了就脱。”

      她支颌看着这小姑娘。

      她穿的过于大胆,那层绛红的薄纱,连肌肤都盖不住。

      楚鸢瞥她一眼,不小心望到了要害之地,羞得赶紧扯开目光。

      林樱扬起下巴笑出声来,笑声娇媚,似带着钩子。

      楚鸢一个女孩都不由红了耳朵,酥麻半边身子,更何况男人呢。

      “娘娘这是何苦,都是女人,何必互相残害。”

      林樱怼道:“男人与牙刷不可与人共用。谁敢抢我的人,本宫就让谁好看!”

      “说的和娘娘有多喜欢宣王似的。”楚鸢笑了。

      自从和易峥吵完架,楚鸢这些天从不在凌风院多待,时常跑来听雪居给林樱请脉解闷。

      一听这话,林樱立刻垮下脸来,“易伯远是我的东西。我不用也是我的,旁人谁敢染指!”

      看来,她是动了真火。

      楚鸢莞尔:“没想到王妃如此痴情,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念宣王的。”

      林樱撇撇嘴,“嘴上不说心里惦念的,怕不是另有其人?”

      楚鸢不懂她话外之音,却又感觉意有所指。

      好像在揶揄自己。

      正此时,门外传来男人的闷哼。

      敢随便进出听雪居的异性,也就只剩下这座偌大府邸的主人了。

      “参加王爷。”

      外间齐刷刷跪倒一片,易伯远理都没理,径直打开隔扇,进了内室。

      楚鸢行礼告退,屋里只剩床上娇娆妇人。

      “你怎么来了?”

      易伯远上下打量她一番,“又闹哪一出?”

      林樱歪头看看他鞋履上沾着的木屑渣子,银牙一露,开怀大笑,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都没有!

      易伯远皱着眉头看她,半晌凶不出一个字。

      林樱深知自己就是他的弱点,所以才总爱在易伯远雷区蹦迪。高高在上把持朝政的摄政王又如何,还不是永远拿她没办法。

      林樱心情大好,含情脉脉地仰望着身边人,嘴角还挂着嘲讽的笑。

      “穿好。”

      他抬手要帮她拢好衣物。

      “别碰我!”林樱凶道。

      凶完,仍拿那双迷人的狐狸眼勾他。

      她平躺到榻上,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单薄松散的红纱缓缓散开,里面包裹着他最熟悉的美好,隐隐约约,欲拒还迎。

      窈窕伊人近在怀,犹抱琵琶半遮面。

      换谁忍得了?

      该死的是,此刻她还故意哼出一声娇吟,直撩他心底欲.火。

      不让碰还勾搭!!

      “王爷脑子是不是坏了,今儿可不是十五。”林樱扬眉挑衅。

      “还生气?”

      就为了那群他正眼都不曾瞧过的胡人女子,赏月的春夜还把他拒之门外。

      易伯远什么也没说,撤掉玉勾,两侧帷幔垂下,将春色尽数困在这方寸之地。

      林樱警觉地坐起,“干什么!”

      易伯远冷笑不语。

      霸王硬上弓,早就不是头一回了。她还不清楚?

      “混蛋,别脏了老娘!”

      易伯远任她破口大骂,就是不罢手。

      一个乱世反贼,一个青楼花魁,谁又比谁干净?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