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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暂避风险 ...

  •   秦瑜歌披着厚厚的棉衣静静坐在暖炉边,屋外不知为何又下起雪来。她侧头看着屋外的风景,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哼着歌。
      喉咙传上来一整痒意,她止不住咳嗽起来,歌声也戛然而止。病症就算没有带来疼痛,也难免在无意之间夺走些什么。
      秦瑜歌有些神伤。
      就在这时,屋外红雀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少爷小少爷今天回来这么早啊,那西洋人的集市不是听说挺有意思的?”
      “就是那些西洋人,他们带了些坏东西!”
      木鸢的声音显得十分着急。
      “哎!大少爷,夫人正在休息呢!”
      秦瑜歌推开了窗户,屋外的寒气鱼贯而入,她只是神色如常。
      “无妨,红雀让他们进来吧。”
      “是,夫人。”
      待门完全关上,木鸢显得有些犹豫,自看见秦瑜歌的那一刻,他冲头的激情反而消退不少,不知所措与后怕浮上心头。
      关一叶小小的手还有些颤抖,木鸢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关一叶。后者眼中的信任与依赖,又让他拥有了回忆的勇气。
      “怎么了?鸢儿叶儿,来跟娘亲说说。”
      秦瑜歌看着面前有些发抖的两个孩子,起身将他们揽入怀中。她身上温暖干燥,带着淡淡中药味的味道顿时扑进两人的鼻腔。
      母亲温暖的怀抱如一根软珍,轻轻戳破了少年心头稚嫩的坚强。木鸢刚憋回去的恐惧与无措倾泻而出。但身为哥哥,他认为在关一叶面前并不能轻易掉下眼泪。
      木鸢低头看向关一叶,在集市上他被吓坏了,脚上像是注了铅,挤出人群的时候废了木鸢很大力气,用绳子固定的帽子也背到了背后,但是两人当时并没有余裕带好它,只想快点从集市的怪异氛围中脱离。
      此刻,秦瑜歌的手来回抚摸着关一叶的头。关一叶依旧是低着头的,只是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断从他的脸颊留下。他用尽全力地抿着嘴,似乎是想憋住声音。但喉咙里细小的呜咽依旧透了出来。
      木鸢第一次见关一叶流这么多泪,有些吃惊。他不明白关一叶如此深的恐惧来自何处,只是此刻,他伸手想帮他擦擦眼泪。
      手碰上关一叶被泪水沾湿的脸颊,木鸢不知为何反而鼻尖泛酸。
      秦瑜歌并不知道他们在集市上看到了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她静静给予他们拥抱,看着两个吓坏了的孩子,她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抚平情绪之后,木鸢将集市上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了秦瑜歌。而关一叶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抓住木鸢的衣角。
      木鸢和秦瑜歌轮番逗他,似乎也不见效果。木鸢忽地想起什么,唱起秦瑜歌教他的歌,渐渐地却沉浸在唱歌这件事上。
      关一叶看着木鸢嘴角不自觉的笑容,也渐渐笑起来。
      傍晚,木宗远回来了。这段时间,他归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想到他出海,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甚至几个月,两个孩子并没有察觉出异常。秦瑜歌并非如此。
      自从西洋人的船只到了之后,木宗远回家的时间便越来越晚,再结合今天两个孩子逛完集市回来之后的反应,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只可惜这不知为何的病症,惹得木家上上下下都不让她出门,不然她自己去探个究竟。
      而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了木宗远归家时脸上的凝重。
      照常的晚饭,两个大人各怀心事,也不约而同地照常与两个孩子说笑。待到晚饭结束,房门紧闭,两人才似能敞开心扉。
      “今天发生生么了吗?我看你这几天一天愁似一天,可别再瞒我了。”
      秦瑜歌坐在暖炉边,手里是木宗远带回来的新式小暖炉,拿在手上刚刚好。
      木宗远从门边走到桌前,倒上两杯茶,将一杯递到秦瑜歌跟前,这才坐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头依旧紧紧皱在一起。他看到秦瑜歌的愁容,忽然心头一暖,不自觉笑了笑。他抬手将秦瑜歌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洋人带了些奇怪的货物,我看着不太对劲。你不必担心,先在家好好养病。再过一个月,就是鸢儿十五岁的生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出去玩。”
      秦瑜歌知道木宗远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他说不对劲就意味着有很大问题。
      她想起木鸢他们今天告诉她的集市见闻,直觉告诉她,木宗远口中“奇怪的货物”,正是木鸢所说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烟杆”。
      她问道:
      “是不是像烟杆一样的东西?”
      木宗远没有想到秦瑜歌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同时猜想了最坏的情况。他坐直了身子,紧紧看着秦瑜歌,正色道:
      “是,你是怎么知道的?鸢儿叶儿带回来了吗?”
      秦瑜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
      “不是的,你放心。孩子们不会那种东西回来。”
      紧接着,讲起木鸢与关一叶在集市上的所见所闻,随着秦瑜歌的讲述,木宗远的眉头越皱越紧。待到秦瑜歌说到关一叶被抽烟的船夫吓到不能动弹的时候,木宗远的每天几乎要打出一个结来。
      他开口:
      “瑜歌,洋人带来的这种烟,它问题很大。我这几天都是在四处询问这个烟的来历,打听相关的事。”
      “都告诉我。”
      秦瑜歌坚定的眼神给了木宗远力量,他紧紧盯着秦瑜歌的眼睛,随即深吸一口气,为说出接下来的话做足了准备,紧接着,他深色凝重地开了口。
      “前几天,我找到了我们闻江第一个开始抽这种烟的人。他是城南赵家小公子,进门的时候,屋子里的烟雾直冲面门,那烟恶臭非常。赵公子一个人躺在床上,双颊深陷,形如枯槁。手里紧紧拿着那种烟杆,只是比码头集市上的看上去精致许多。“
      木宗远陷入了回忆,他喝了一口茶,皱着眉继续道:
      “他说三年前,他南下眠海与好友一同寻找商机之时,一个姓关的洋人送给了他们那杆烟。初尝如登仙境,人间的一切繁杂都消失不见了。但是那种轻盈的感觉如果不继续抽那烟,就再也无法体会。于是他们便一抽再抽,很快就把烟袋里的东西抽干净了。”
      “他最初忍了几天,但他说烟瘾就像浑身爬满了蚂蚁,让他痛苦非常。而他友人的状态与他别无二致。于是又找到了那洋人想要再买些烟袋,一开始那人只收一枚大洋,紧接着就是三枚、五枚、十枚。”
      秦瑜歌顿时明白了,她瞪大了眼睛。聪明如她,若是这样的东西在闻江泛滥,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木宗远也看向了她,他知道秦瑜歌明白了什么。因为她现在的表情正与几天前站在赵公子床前的他如出一辙。他闭了闭眼,接下来是那烟更可怕的地方。
      “据他所说,吸食黑烟的时间越长,产生的幻觉越深。他曾经见过一个男人抽烟之后以为自己在天庭炼丹……”
      木宗远紧闭双眼,握紧了拳头。秦瑜歌附上手,鼓励他说出来。木宗远再吸一口气,嘴唇颤抖,艰难开口:
      “他将他的妻女丢下了窗台……”
      秦瑜歌闻言,眉头骤然皱紧,握紧了木宗远的手。这番话像是用尽了木宗远的力气,他一直憋在心头的重物终于有人一起承担。他像卸了力一般,不再是饭桌上无所不能的父亲,在秦瑜歌面前,他能只做一个受惊的,紧张的,焦虑不安的人。
      秦瑜歌看着眼前力竭的丈夫,抬手拂过他的眉眼。
      “这几天,辛苦你了。”
      木宗远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静静闭上了眼睛。
      “没事,一想到你还要养病,我就开不了口。现在这般说出来,也是实在承受不住了。”
      秦瑜歌笑了笑,轻点他的眉心。
      “这点小病,能碍着什么事?我看你们就是太担心了。”
      随即,她忧虑起来。
      “那黑烟可是大事。不能让那东西进闻江。大家伙最近日子才好起来,这要是进来了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木宗远赞同地点点头。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直起身说到:
      “对了,刚刚不是提到了那个姓关的洋人,我想到他正好和叶儿一个姓,而且我们这边姓关的实属少见,便也顺道查了查。这人好像和叶儿的亲生父母有关系。这几天事情实在太多,东走走西走走的,忘了告诉你。”
      秦瑜歌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立即垂眸思考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她抬眼看着木宗远道:
      “此事先不要告诉叶儿,我们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向来心思细腻,小时候也因为亲生的事伤心许久。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和这样的人有关系,我怕他接受不了。”
      木宗远当然清楚她的顾虑。
      “那是自然。”
      经过这一通坦白,即将面对的必定是一场硬仗。见惯了风风雨雨的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今天就不必再添心头忧虑。
      两人紧靠着坐在暖炉边,谈起一个月后木鸢的十五岁生辰。用未来的美好冲淡眼下的恐慌。
      木家的另一头,木鸢静静躺在床上。他看着眼前的床罩顶端,恍惚间,那抽了烟的癫狂船夫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夹带着恶臭的烟雾仿佛出现在他的房间里,笼罩着他。
      木鸢用力甩了甩头,转身面向门口的方向,看向撒进屋内的月光。
      今天发生了太多他不明白的事。那黑烟是什么?洋人为什么来送黑烟?船夫怎么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关一叶为什么这么悲伤?
      是的,是悲伤。
      从秦瑜歌的房间出来之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关一叶从没这么哭过,若是出于恐惧,他所熟知的小叶子也并不会哭成那样。在那些眼泪和抑制不住的抽噎声中,他感受到的是悲伤。
      那么,关一叶在悲伤什么?
      木鸢想不明白。
      从关一叶来到木家开始,他们几乎就形影不离。关一叶看向他,木鸢便能明白他想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但自从三年前,关一叶一个人出了一次门,一切就不一样了。
      就在他开始回想三年前关一叶进门时,他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木鸢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看清楚来者的身影,才松一口气。
      “让我看看是谁来了?”
      木鸢笑着冲门口的方向摊开了手,声音不自觉地上扬,像是逗小孩一般。
      关一叶迟疑两步,最终还是走过来抱住了木鸢。木鸢收回手臂,将关一叶从室外带来的寒气一并除去。
      “哥,我真不是小孩了。”
      木鸢满足地揉着关一叶软软的头发。
      “嘿嘿,哥哥知道啦。”
      关一叶还想再说点什么,长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他将头埋进木鸢的颈窝,轻轻蹭了蹭。
      木鸢被他像小动物一样眷恋的姿态弄得心头暖暖的,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但是他选择忽略。他感受着这一刻与弟弟的温存,带着固定的节奏轻拍关一叶的背。良久,他微微偏头靠向关一叶。
      “现在还害怕吗?要不要一起睡?”
      回答他的是少年闷闷的声音。
      “要。”
      木鸢的床对于两个发育期的青少年来说绰绰有余。就算他们敞开来睡,也是有不少空闲的。
      但是木鸢和关一夜之间并没有多少空间,他们靠得紧紧的。
      木鸢看着弟弟近在咫尺的脸,不禁仔细观察起来。长大以后,他好像就再没有仔细看过关一叶的脸了。要知道小时候,关一叶精致的长相也是木鸢一开始对他爱不释手的原因之一。
      他的视线从眉毛顺着鼻梁划下,轻颤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高高的鼻梁像个小山丘,紧闭的唇瓣倒是红润润的,像庙会上的糖葫芦。
      木鸢把关一叶的脸从头到尾描摹一边,正被欣赏着形状的嘴突然动了起来。
      “哥,你这样看我,我是睡不着的。”
      关一叶闭着眼睛抗议。
      “好久没看我家小叶子了,小时候那么黏我,现在倒是不给我看了。小叶子长大咯,哥哥要伤心咯。”
      木鸢拿腔拿调地说完,自己都笑了。关一叶有些着急地真开眼,却看见他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本想责怪木鸢捉弄人,却不知道怎么跟着笑了。
      “虽然是长大了,还是那么喜欢牵手啊。”
      木鸢说着伸手碰了碰关一叶放在两侧的手。关一叶并不言语,只是目光向下撇去,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手不自觉地追向木鸢要收回的手。
      木鸢见状,回握住关一叶。
      他说道: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你小时候明明大家都很疼爱的紧,你偏偏就爱粘着我。红雀姐姐、青燕姐姐她们都说你是被我迷了心智。”
      木鸢回忆着又笑了起来。
      “我也一直挺好奇的。小叶子,是说说当时为啥黏我?”
      关一叶被他弄得不大好意思,连耳朵都红了起来。嘴巴开了又闭,就是蹦不出个词来。
      木鸢越发感受到逗他的乐趣,问个不同。
      “说说嘛,说说嘛。”
      良久,木鸢几乎都快放弃了。却听见关一叶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
      “眼睛。”
      木鸢听见了,但他依旧猛的撑起来,将耳朵贴近关一叶的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什么?”
      关一叶看着忽然凑近的脸,吓得瞪大了眼睛,直接转过身,背对木鸢。
      木鸢见得逞了,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知道啦。小叶子喜欢我的眼睛。来,小叶子想怎么看哥哥都给你看。”
      他伸手去扒关一叶的肩膀,明明没有用太大力,关一叶却转了过来。
      他静静看着木鸢眼睛,一言不发。
      渐渐地,木鸢笑不出声了。他忽然躺了下去,用与平日别无二致的语气说道: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早点睡觉吧。晚安”
      良久,关一叶才在他身边躺下。
      “晚安。”
      木鸢并没有睡着。关一叶静静盯着他的样子,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关一叶的眼神让他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恐惧。
      那是带着憧憬,带着依恋,带着他说不明的浓烈情感的,炽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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