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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过去 ...

  •   时间很快就到了要放暑假的时候。因为即将步入高三,放暑假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
      陈英风风火火地赶在她们收拾好东西离开前走进了教室。
      “学校为了你们高三生活的愉快,决定在开学前一天举办只属于高三的文艺汇演,节目注意事项跟艺术节一样,你们趁着这十五天好好准备一下啊。”
      “窦芙,你过来一下。”
      窦芙跟在陈英身后走了出去。
      “窦芙啊,你也知道我们学校的条件不太好,这次的钢琴被人抢先报了,你看看……”
      “那我就不报了,没关系的。”
      “不是,你妈妈说一定要让你表演一个节目来着。但是这不是……”
      “那,跳舞可以么?”
      “可以可以!”陈英火速点头,“我们窦芙真是全面发展,样样精通啊。”
      谁呢,谁会抢先把钢琴给占上了呢。
      据她所知,之前那么多年,没有人弹过的啊。
      算了,不论是谁,都解救她于苦海。
      秦梅也一定是没想到过钢琴能被抢占上吧。
      接下来的十几天,窦芙每到下午就雷打不动地以要去练琴为由跑到学校的舞蹈排练室跳舞。
      最后一天,窦芙心血来潮地在学校里散步,绕到有琴房的那栋楼底。
      血红色的夕阳斜斜地洒在楼梯上,琴房传出磕磕巴巴的小星星。
      窦芙走上去,透过没关严的琴房门,看见了许诺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胡乱按着。
      忽略那杂乱的音,许诺和钢琴还是挺相配的。
      窦芙很惊讶,也想不通。
      但是很感动。
      许诺在当初琴房看完窦芙弹琴时与跳舞时的反差,就猜,是不是不喜欢弹琴呢?漂亮的小豆腐。
      于是他在听说这次文艺汇演的当下就半威胁半恐吓地把钢琴占了下来。
      “你这小兔崽子又不会弹,你你你……”
      张sir暴跳如雷。
      “我,就,要,弹。”四个字从许诺紧咬的牙间一个一个地往外蹦。
      这帮老师就两种人,一是窦芙这种家庭背景硬的,二就是他这种打人不眨眼的疯子。
      因为并不是真的想弹,所以在正式表演前的最后一天,才坐在琴前。
      回忆着漂亮小孩轻轻哼唱的声音,配合着从街上书店买的简易钢琴谱和短视频上的教学,勉强摁出几个音。
      还挺难的。
      他想。
      与艺术节不同,这个文艺汇演及其潦草,只是在一个会议室里,把所有即将步入高三的学生聚起来,连个彩排都没有。
      还是万年不变的冗长讲话。
      依旧是钢琴打头。
      不一样的是与上次窦芙弹奏时反应冷淡的观众形成对比,在磕磕巴巴的小星星响起时会议室内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饶是冷着脸的许诺也吓不退的那种。
      杨清妍看见窦芙柔柔的目光,抿着嘴笑了笑。
      窦芙注意到在许诺下台时一个与他有着七分像的小男孩快速跑到台下,一脸纯真地迎着他。
      联想起当初在电玩城是老板说的话,认出了这应该是他的弟弟。
      不知道他跟他弟弟说了什么,弟弟惊喜地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是第七个节目。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窦芙像是换了一个人,迸发着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明明只是一个人在跳,却有一种盛大且辉煌的感觉。
      每一个鼓点精准无比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曲结束,所有人在一阵呆愣过后鼓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窦芙!!!”杨清妍星星眼。
      窦芙微喘,笑着应了一声。
      杨清妍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今天还算比较特殊,窦芙说服秦梅把手机带了出来。
      “我把视频发给你。”杨清妍的指尖噼里啪啦地在手机屏幕上按着。
      视频里的女孩一颦一笑都有着万种风情。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上台跳舞。
      诠释得还算不错吧,她想。
      视频突然被掐断,蹦出视频通话的页面。
      是秦梅。
      不敢耽搁,马上接了起来。
      秦梅怒意横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谁让你到那么多人面前搔首弄姿了?嗯?不是练琴么?胆子大了是吧?给你脸了是吧?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窦芙脸一阵红一阵白,怕别人听到,手一抖,眼一闭,把通话挂断了。
      杨清妍应该是没听到,只是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变差的脸色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我去走廊透透气。”
      双腿发软,视频通话的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没有勇气再接了。
      铃声不厌其烦地响着。
      背靠着墙,将手机扬声器捂着,蹲了下去。
      可还是在响,像是催命铃。
      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啪嗒啪嗒地掉在破旧的地板上。
      走廊的另一边传出脚步声,窦芙慌乱地擦掉眼泪站了起来。
      是许诺和他弟弟,两个人像是要回去了。
      许诺看见了傻傻站在楼梯旁,哭得让人难以忽略的窦芙。
      “阿原,给姐姐一个小红花。”
      许原怯生生地拉着许诺,向她走了过来。
      “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好厉害,跳舞的时候像仙女一样的。”
      “姐姐你好勇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真的很厉害。”
      许原拿出小红花印泥示意她蹲一下,然后在她眉心印了下去。
      明明是印在眉心的。
      明明印在眉心,却像是一颗种子被埋在心脏,枝桠破开被悲伤笼罩的五脏六腑,最后在眉心绽放开耀眼夺目的玫瑰。
      窦芙低下头。
      地砖模糊又清晰,扭曲再顺直。
      手机还在响。
      但无所谓了。
      “哥,姐姐怎么了?”
      “姐姐很喜欢小红花。”
      “太好啦!!”
      许原圆圆的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姐姐,我给你好多小红花。”
      许原小小的手握住她,在她手背上戳着小红花。
      很快她的手背像是一片花田,开满了艳丽的小红花,簇拥着她,肯定着她。
      “别哭。”许诺拿了张纸轻轻擦着她的眼泪。
      “你很棒。”许诺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眉心的小红花。
      手机的铃声终于停下。
      “今晚再跟你算账。”弹出一条消息。
      “走吗?许原说要吃汉堡,你要不要吃?我请。”
      “好。”窦芙打着哭嗝。
      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学校,三个人来到汉堡店,店面不是很大,但胜在干净整洁,算得上是镇上为数不多还算可以的快餐店。
      窦芙和许原并排坐在一起等着许诺取餐回来。
      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本来就欠着许诺一顿饭,窦芙坐立难安。
      看着旁边小小一只的许原,心微微一动。
      许诺正好取餐回来。
      “我们待会儿一起去逛逛好吗?”
      许诺点点头。
      许原与同龄小孩不太一样,安安静静的,吃饭也慢条斯理的,不会狼吞虎咽,白净的小脸蛋一鼓一鼓的,圆圆的眼睛很漂亮,和哥哥一样。
      “走吗?”许诺看窦芙吃完手中的汉堡开始发呆就问。
      “好!”窦芙拿了两张纸擦擦自己的手指又转过头帮着许原擦了擦嘴。
      “长这么大了,自己擦。”许诺瞪了一眼许原。
      许原充耳不闻地仰着头。
      小镇上没什么可逛的地方,上次去电玩城看到过一家看起来挺好的玩具店,窦芙拉着许原和许诺走了进去。
      “姐姐给你买玩具好不好呀?你挑一个吧。”窦芙摸摸许原的头说。
      “不用。”许诺先出声拒绝了。
      “上次电玩城也是让你出的钱。”窦芙固执地回视了过去。
      许诺感觉到如果不让她买的话她一定会想
      很久,便也就算了,点点头示意许原可以挑。
      许原很懂事地指了一个小小的小恐龙。
      “好。”窦芙将小恐龙拿了起来。
      环视了一周,发现墙上挂着一个有着彩色长长尾巴的漂亮风筝。在一众灰扑扑的颜色的衬托下那一只显得尤其漂亮。
      “你会放风筝吗?”窦芙转过头问许诺。
      “会。”
      “那等到秋天了你教我,我们一起放风筝好不好?”
      玩具店门口的风铃被夏天炎热的风吹的叮当响起,店内闷闷的空气忽然变得春日般的清新。
      “好。”
      走出店门时时间已经不早,窦芙该回学校了。
      许原扯了扯她的袖子,将小红花印尼放进了她的手心,“谢谢姐姐。”许原笑起来很甜很可爱。
      窦芙笑着收下了。
      三个人分别后窦芙扭过头时看见许诺一手握着风筝,一手牵着许原,微风微微吹乱他们的头发,夕阳柔柔地拢着二人,像是加了层柔光滤镜,像是梦境,像是不真实的不可触碰的小蝴蝶,但就那么站在原地望着她。
      窦芙用力挥挥手后再次转身走回了学校。
      按亮手机,“今晚再跟你算账。”七个字依然挂在通知页面,可心情平复不少。
      有一辆车堵在学校门口,平常家长一般不会把车停在那个位置。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位助理模样的人。
      校长和一众领导站在校门口迎接。
      那个男人转过身的时候,窦芙看清了他的脸,一瞬间,血液倒流。
      闷热的夏日傍晚突然像是被一道屏障阻隔在了几米开外,周身发冷,不住地发着抖。
      痛苦的记忆像是影片一样开始在脑中放映,早就愈合了的伤口重新浮现,仿佛从未愈合只是腐烂坏死到让人感觉不到疼痛。
      该死的生活总是这样,甜枣之后巴掌迟早也会来。
      三年前的夏天,还是初中生的窦芙回到家发现家里还是鸡飞狗跳,一言不发沉默地回到了房间,没有关房门,因为秦梅不让。
      锅碗瓢盆以一些难以想象的姿势闯入她的房间,在外道貌岸然的两个人面目全非地撕扯着彼此。秦梅发了疯似的将指甲伸向窦宏德,窦宏德拼命扭着她的双手不让她动作。
      一声尖利的叫声后传来了秦梅的歇斯底里的“绿帽子戴的舒不舒服?”
      一句话像是戳破名为窦芙的气球的尖刀,脑中的那根弦“嘭”地一声爆开了。其实她早就知道秦梅是那个出墙的红杏,早在秦梅还以为她不懂事不小心让她看见的聊天记录时就知道了。她只是尽力地保护着和平的表象,幻想着迟早有一天她会腻了那个不知是谁的男人会发现她女儿有多么多么争气再变回从前那位和蔼可亲的妈妈。
      窦宏德在她的了解里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件事情。虽然身居高位,但一直温温吞吞的从不做什么冒险的决定,总给人一种才不配位的感觉的窦宏德,在家也一样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扮演着白脸的角色。秦梅说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都是秦梅的家庭背景。
      与有着显赫官位的秦家不同,窦家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秦梅义无反顾地选择嫁给窦宏德的时候,应该也没想过如今会是这样吧。
      “啊?我问你话呢!说话啊!爽不爽?”秦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脱离了窦宏德的桎梏,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拍在他的脸上。
      窦芙站起身狠狠地将房门甩上,连带着地上的碎片一并被扫了出去,弄了很大的动静。
      “你什么意思?!”秦梅一把推开了如同虚设的房门。
      窦芙出了会儿神,心想,这门好可怜。
      “你再说一遍?”她长这么大,应该是第一次这么对秦梅说话。
      “你可怜他是吧?”
      “你看看你爸带绿帽子是不是很难过啊?大孝女?”
      “你怎么不看看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秦梅的怒意几乎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拼命地扯着她的头发往外拽。
      窦芙一边反抗一边想,完蛋啦,要秃头啦。
      窦宏德终于有点反应,用力拍开秦梅的手,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哈,好一个父慈子孝,你俩过吧,啊,窦芙你说我缺你什么了!”
      “你不爱我。”窦芙觉得自己像矫情的八点半狗血剧的女主,只不过台词对象换成了母亲。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供你吃供你住管你学习?你个白眼狼!你个b*子!养你还不如养狗!”一切与秦梅地位似是毫无关联的脏话像是炮珠一样打在窦芙的脸上。
      秦梅越说越激动,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拽到书房,尖锐的指甲捏着她的下巴,划破她的皮肤,“贱人,你给我看看,你这些奖状,啊,这些奖杯,都是我,都是我帮你拿的,没有我你什么也拿不到你知道吗!”
      镶着金边奖状和金色的奖杯静静地矗立在陈列柜里看着荒唐的闹剧。
      “咚”一声她被摔在那架昂贵的钢琴上,腰部被合着的琴盖重重的一顶。
      “如果没有我,没天赋的你,你配学么?”
      “你都不知道,没有我跟那个男人,你爸早就摔下来了!”
      “滚出我家!”
      窦宏德拦住秦梅即将打下来的手,随即又往她的膝窝一踹,“跪下,给你妈道歉。”
      窦芙失力摔在地上,又爬起来。
      窦宏德再踹。
      “这是他第一次打我,”窦芙看着眼泪在地上集成一小滩水。
      “真配啊,他们两个。”
      窦芙想。
      “绝配,天仙配。”
      后来是怎么结束的,窦芙倒是完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晚上反反复复地被秦梅拉起来打,睡过去,再被拉起来打,再睡过去,是重复了无数遍的梦魇和道歉。
      再后来呢?再后来就是窦宏德一年四季不间断的应酬和酒后的争吵不休,是他逐渐在家里也依然以命令下属般的语气命令她与再也没有过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狠辣的手段与越来越冷淡的感情。
      再后来就是今天了。
      在这微妙的时间微妙的地点碰见这位本应葬送在回忆里的叔叔。
      窦芙跑到学校后侧上次翻过去的那堵矮墙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上去又跳了下来。
      跳下来时还不小心摔倒,手掌手肘膝盖脚踝无一幸免地擦伤扭伤。
      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回教室拿起书包。
      远远地看见那辆车还停在那里,只不过旁边多了辆她们家的车。
      走到校门口的那段路被暮色染的极其漂亮。什么瞒着秦梅将节目换掉啊,过去了千百年的伤害啊,都想不起来,内心万籁俱静。
      秦梅和窦宏德一脸和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慈祥地问是不是摔倒了,疼不疼。
      那位叔叔也在旁边夸着她,说什么成绩好长得好之类的。
      两家最后还一起吃了顿饭。
      还是那家许诺兼职外卖员的饭店。
      窦芙借口离开,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今天晚上他好像是要回去教许原做作业,但还是想着万一呢,万一能碰见许诺呢。
      好想见到他。
      握上门把手拉开门时手掌上混着泥土,因被遗忘,至今未被处理的伤口像是要提醒她一样狠狠作痛。
      一滴眼泪落下。
      其实一直绷着没哭来着。
      见到这位叔叔没哭,摔倒没哭,见不着许诺没哭,甚至还笑了呢。
      可是这伤口刚刚太痛了。
      长大了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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