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女被迫去爱》曼华婆婆纳

6、初见

　　雨哗啦啦地下着。新来的侍女正要放下窗帘，李怀吉阻止了她。夏竹道：“公子，可是要对雨烹茶作画，我这就去准备。”

　　夏竹对自己的生活起居十分熟悉，可是没由来地觉得厌烦。或许是想到红杏年华正好，却若那雨中梅花一般凋零了，未免伤感。

　　见自己神色郁郁，夏竹甚是紧张，于是便将他们全打发走了，自己独处一室。

　　雨中传来幽幽的梅香，远处都起了朦胧的雨雾。一股冷意弥漫开来，他忽而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不知为何。

　　于是，撑着额头在案前小憩。似梦非梦间，他似乎来到了边疆之地，这里雨下得十分绵密，云雾缭绕于青山之间。他一身布衣，不是宋国的打扮。这里村落稀疏，没有什么避脚的地方。

　　但是他的视线很好，看见一处山洞，于是他飞快地穿梭在山林间，原来是会轻功的。李怀吉甚是惊奇，没有意识到自己变了一个人。

　　少年身形矫健，轻易地越过几处岩石，跳入山洞避雨，倚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他听见了丝竹之声混在雨里，一点点分明。

　　真是奇怪，这深山之中哪里来的人？这巫南之地，据说鬼魅妖邪，迷惑人心，故而陛下对此地一直心存忧虑。他随家族来此地游历，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于是便私自来到这边界之处，一探究竟。

　　他睁开了眼，乌黑的眼珠里尽是锋芒。

　　琴弦清越淡雅，他循着声音，悄悄接近，像一片羽毛般轻轻落在了一棵参天的松树枝丫处。

　　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她，坐于草地之上，抱着一把瑶琴，手指如葱，灵活地波动着琴弦。

　　乐曲甚是优美，可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奇异之处。

　　那也是一个白衣少女，发如银丝，双足□□，□□着双臂，在雨中漫舞，轻盈若妖，她所到之处，雨都会避开。

　　她们所在的地方，滴雨不落。

　　没有一丝颜色，仿佛是雨水化成的妖精，白色的幽灵。再多看一眼就要被这妖邪之美所惑了。

　　他这般想。

　　可是就在此刻，仿佛觉察到他的想法一般。

　　那起舞的少女，忽而转向了他的方向，一双莹白无色的眼睛瞧着他。那双眼睛淡得像是琉璃一般，仿佛镜子一样，能倒映出他一样。

　　怎么可能呢。他否定了这个想法。

　　然后，下一刻，雨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他身边交织成网，将他拖了下来。

　　那少女赤着足，来到了他面前。

　　冰冷洁白，没有一丝表情。

　　一旁的白衣女子若有所感，放下了琴。转向了少女一侧。他看到那转过身的女子，双眼紧闭，原来是个目盲之人。

　　“无事，来了一只落雨的小鸟。姐姐，我先去把它放回去。”

　　少女出了声安慰道，终于她的脸上有了一丝人的温度。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

　　于是，白衣少女行走到了林中幽深之处，被囚着的少年只能跟随着她。

　　他们来到了山洞出口处，停了下来。

　　他一直沉默着，神色戒备。以为她要在此处动手，却不想少女道：“你是外面的人，对吗？”

　　“可以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吗？”

　　少女一脸天真地望着他。

　　银色的瞳子，依旧没有任何神色。

　　像是冰雕一般。

　　不待他回答，少女直接道：“我想要去外面，带我去吧。”

　　他直接道：“不行。”

　　她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们不一样。外面是如我这般黑发黑瞳之人，而你是白色的。非我族类，必会引来麻烦。”

　　“为什么不一样，就不可以呢？什么是麻烦？”

　　若非少女的眼神十分清澈，否则他真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痴儿，转念一想，或许是久居山林之故吧。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会伤害你吗？”

　　然而，少女十分自信地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

　　少女脸上微微有了一点笑，像是湖上的小水波一般。

　　他决定给这个从未涉世的少女一点告诫：“可你我是陌生人，正常人是不该对一个头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些话的。人心隔肚皮，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

　　“你不会害我。”

　　少女伸出手，贴在了雨网之上，轻轻抚摸。那手臂不着丝缕，他不由移开目光。

　　“因为雨告诉了我，你是一个好人，救过落水的孩子，打过欺辱老伯的恶人，治过受伤的猫儿。”

　　“还是一个盗侠，去抢了吝啬富户家的钱粮去救济穷人。”

　　少年的脸腾地红透了。

　　他震惊于这不似凡人的少女。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觉得我们巫南之地是邪恶之地，不可靠近。所以想要来亲自看看。”

　　“我可以带你看一看真实的巫南之国，怎么样？”

　　他的心思完全被看穿了。他也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李怀吉病了，据夏竹送过来的消息说，是近日下雨伤了风寒。只是每日睡的时间，比醒时多。

　　纱月正对着铜镜理着长发。她有条不紊地画着眉，涂着粉，露出的手腕挂着一只金钏，上面的宝石鲜红似血。

　　绿萝道：“怎么好好的忽然病了，咱们还没动手呢。”

　　忽而像是想到了答案一般，绿萝笑着跳了起来：“莫非是上次姐姐你渡气得太晚，叫他心脉受损，体弱多病了呢。”

　　纱月挑起了口脂：“或许吧。那解魔气的药水都给了他，怎么还会病了呢。”

　　绿萝不禁拍手：“啊，一定是药水太苦太难喝了，他偷偷倒了。”

　　纱月被逗笑了。

　　“他可不是小孩子了。那水克制妖魔，他是人，喝了和清水无异。”

　　绿萝有些挫败，她总是猜不着雪罗姐姐的心思，但是失落的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姐姐，你今天打扮地这样好看，是去侯府赴约，对不？我也想跟着去玩。”

　　“不行，那里说不定有什么道长等着我们呢，我早已服用魔尊所赐的净水，他是瞧不来的。”

　　“可是你一直待在人间，是这土地之上所化之妖，道行尚浅。”

　　“好好看着咱们的阁里的人。”

　　“回来给你带甜糕。”

　　听到甜糕，绿萝失落的表情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的。

　　纱月换上了淡紫的衣裳，披着月白的披风，坐上了马车，来到了侯府。

　　侯府夫人早已等待着她的到来。

　　夫人面容端庄柔和，笑着道：“早就听我儿说，姑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仙下凡。”

　　纱月微微屈膝，甚是恭敬：“奴家拜见夫人。”

　　“夏竹给姑娘赐座，端上热茶来。”

　　纱月落了座。

　　一杯茶被奉到了她面前。

　　“听闻姑娘洁身自好，不喜饮酒。我那儿前些时日送酒与姑娘，令姑娘不喜。今天特意备了这高山上难得茶叶，请姑娘品鉴。”

　　纱月仍是冷冷的模样，并未顺从。她低垂着眼帘：“夫人对我和公子之事这般清楚，只是奴家素有心疾，不能饮寒凉之物。望夫人包涵。”

　　侯府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平和了。

　　夏竹端着茶不敢动。这纱月明明是个卑贱的妓子，居然敢如此驳夫人的命令，不顾尊卑。

　　可是转念一想，这纱月极有可能是妖精变的，他离她这么近，若是有个万一。他真是死定了。

　　“既然如此，夏竹还不下去换来一盏热水来。”

　　侯府夫人内心紧张，这水是道长施咒过的，因为预防这妖能识别出掺了符水的茶不肯饮用，特意备了下来。

　　纱月慢慢揭开茶盖，弯唇而笑。她抬起眼睛看向夫人，微微颔首饮了下去。

　　夫人神色紧张地盯着她，笼在衣袖里的手具是汗。

　　仔细观察着纱月的神色。

　　纱月装作不知，笑的甚是感激：“多谢夫人。”

　　夫人愣了愣。

　　“不知公子可好些了。纱月听夏竹说公子于梦中呼唤奴家，思念成疾。纱月内心愧疚不已，不知公子何处，纱月愿意现在前往。”

　　夫人脸色微冷，想来多半这是个凡人。道长已到那什么阁去探查了，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她儿屋里放了道长的法宝，就算她是妖，这青天大白日之下，也做不了什么妖。

　　于是纱月来到了公子的住处。

　　一把桃木剑正悬于门梁之上。那剑周身流动着强大的气，看来这道士还是有点本事的。

　　纱月脸色未变地走了进去。

　　只是她不是寻常之妖，是来自深渊之下的魔。

　　这个魔还饮了天地至清之水，光明正大地来到人间。

　　就算有道长仙人护着这么个金玉其外，内里空空的人成仙，那又如何？

　　她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仙人的毁灭。

　　这就是债，欠了谁的就要还给谁。无论轮回多少次，是人是仙还是魔，都是如此。或许这就是宿命的公平与无情。

　　纱月轻轻推开了门，裙摆微动，似烟一般飘了进去。

　　一个道士也于此刻来到了一处水榭边上，那处绿树荫浓，人烟稀少。

　　他掐着决，慢慢踱到了一个树底下，破开了土，露出了金冠衣带之物。

　　他捡起金冠，口中念念有词，朝着一个方向走出。

　　穿过了街上繁华喧闹的酒肆，没有立刻去那妓馆楼台，而是在小吃摊上乱晃。

　　最后在一个糕点店门口站定。

　　这是个鲜花糕点店，卖着桂花糕，槐花糕，玫瑰糕，各种花酱糕。

　　一个绿衣少女站在铺子前开心道：“老板，好了没，我还是老样子。一笼全包起来。”

　　“好勒。买上就出炉，小姑娘你真是很喜欢槐花糕呀，要不要试试其他味道的呢？”

　　绿衣少女果断道：“不要。我最喜欢槐花糕了。”

　　道长看着少女因为个子矮踮着脚尖，接过了糕点，便迫不及待地塞了满嘴，脸颊都鼓了起来。

　　绿衣少女抱了满怀，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看起来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但是道长知道，这就是那个吃了王公子的妖。

　　虽是天真烂漫的模样，但实际是个披着人皮的妖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