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孤行》嘟嘟灵

21、钟晏

　　陈慕安怒火中烧，还没等她开口呵斥，钟晏就将那大氅扔在了她身上，自个儿仍是背对着她，没有多瞧她一眼。
　　陈慕安愣了一愣，起身披好，素手紧紧拢住大氅，才又坐下。
　　“多谢将军，将军倒是与令弟不同。”
　　听到陈慕安开口，钟晏这才转过身来。
　　“公主见谅，舍弟顽劣。”
　　他并不多开口，整个人身着宝蓝色的衣袍，衬得面如冠玉。腰间不缀玉佩，不佩香袋，悬了一把细长玄剑，平白增添了几分锋锐。
　　虽卫衡也是武将，现下终究未曾经过太多血战的磨砺，并没有后时大将军的冷冽气度，而那份冷冽与锋芒正隐隐地在钟晏身上体现出来。
　　陈慕安暗中打量了这钟晏一番，实如之前所想，聪慧又难以靠近，是个难缠人物。
　　她微微一笑，抛却先前的羞愤，带了上位者的矜娇，颔首示意：“无妨。”
　　“将军何故请吾来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绑也好，是请也罢，此时此刻她终是身在敌手，谈话也不妨先客气些。
　　钟晏走到另一边的主位坐下，微侧着脸与陈慕安交谈。
　　“此事本是为了公主好。”
　　陇西众虽是叛军，可名义上仍归属朝廷。
　　钟晏虽为陇西的实权大将军，按礼法还是得低陈慕安一头。
　　“哦，怎么个好法？”
　　陈慕安翘起唇角一笑，非常上道地接了话。
　　她倒是不明白，什么事是为了她好，能将她活生生劫来的！
　　钟晏微微叹息：“公主要去和亲匈奴的事儿在陇西已传了个遍，群情激愤，说便是与那匈奴一战，也实不能让公主如此委曲求全。”
　　“原来如此，说来我倒是要多谢将军好意救我，护我周全了？”
　　陈慕安冷笑。
　　这陇西郡的叛贼，竟是打得如此主意！
　　破坏华朝和匈奴的联姻，使华朝北境边界战火再起，这样就无力腾手收拾他们！
　　“末将岂敢贪功，陇西军民只愿公主平安长寿。”钟晏答道。
　　“若吾说，此事吾甚为乐意，将军又要如何呢？”
　　陈慕安向钟晏倾身，眼神犀利，逼视着这位年轻的将军。
　　钟晏与陈慕安对望，缓缓笑道：“我说了，陇西军民决不能让公主为了大义牺牲自己。”
　　陈慕安面色冰冷：“尔等虽是在陇西郡，也该体谅民生多艰。战火再起，陇西难免也受波及。将军磊落通达，不该行此手段。”
　　闻听陈慕安此言，钟晏自嘲一笑。
　　“公主错爱，钟某并不如公主大义，只想着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便罢了。虽战火若起陇西也不会太平，总好过朝廷将矛头全都对准陇西郡。”
　　“你若想光宗耀祖，也该为陛下效力才是。”
　　“陇西郡……”陈慕安嗤笑一声，“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钟将军你掌了陇西郡的全部兵权，朝廷也不会认。”
　　她紧盯钟晏：“日后进了史书，纵有将军一笔，恐也是骂名。若将军不介意，倒也确实是另一种方式的光宗耀祖。”
　　说着说着，陈慕安露出了一个笑容，似是嘲弄。
　　钟晏收了笑，上下打量了陈慕安一番。
　　她被银狐大氅紧紧裹着，虽不露身体分毫，可却有纤纤指尖搭在领边，素白莹润，无端中就让人联想到大氅之下的风光。
　　金尊玉贵的公主，落到这等不堪境地，面上仍然一派强硬骄傲，丝毫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反而在对他行劝降之事，真是有趣。
　　陈慕安继续道：“将军武曲之资，就该用在抵御外敌，平定边疆上，难道要如现在这般，举刀屠戮同胞吗！”
　　钟晏平静地看着陈慕安，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
　　“公主，什么是忠，什么是叛？我自小就生在陇西，亲朋好友皆为陇西军所用。”
　　钟晏眼睛里有了些波动：“陇西总归是我的家乡，我如何能认为，为陇西用就是所谓的叛，而不是忠呢？”
　　陈慕安沉吟，将钟晏的话反复咂摸几遍，才慢慢开口：“吾观将军不是愚笨之人，也该知道天下大乱后必将一统。”
　　“本朝建朝已有十余年，国本稳固，天下土地皆收归一统，就连陇西，在面上也是俯首称臣的。”
　　“陇西的这些叛乱之人，就如那滚滚大潮中的微末浪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届时，将军又该如何自处呢？你的亲眷，又该是何等下场？”
　　“公主巧舌。”
　　钟晏右手轻抚佩剑，冰冷寒意透过指腹传进血液胸腔，他轻笑一声。
　　“公主聪慧，就该知晓能做到我这般职位的将领，其心志之坚，实非公主一番劝说就能打动。”
　　陈慕安冷道：“定西王是否长久可侍，还望将军考虑周全。”
　　定西王是前朝遗留下的诸侯，在陇西郡扎根盘踞多年，势力庞大。
　　陇西郡的叛军，换个说法，就是定西王的军队。
　　华朝建立后，陇西久攻不下，朝廷又无力多战，只得忍着延续了前朝对定西王的分封，还将陇西划到了定西王名下。
　　定西王虽有实力，但却如华朝现下一般，储位虽定，却依旧明争暗斗的如火如荼。
　　不巧，这钟晏，就是定西王二儿子麾下的将军。
　　眼下定西王尚在世，能不分派系、近乎一视同仁地提拔有才之人。
　　可等到日后世子即位呢？
　　对那些曾与他争斗权位的人，是否会手下留情？
　　钟晏所在乎的、所求的，是否又都能得到呢？
　　钟晏忽然笑道：“公主竟有如此见地，真令我讶异。不知公主这些消息从何得来？”
　　“多此一问。”陈慕安道。
　　你知道的不会告诉我，我所知道的自然也不会告知你。
　　被陈慕安这么一噎，钟晏也毫不在意，轻笑道：“不劳公主多虑。夜已深，公主请休息吧。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又要赶路，待到了陇西，我再好好尽地主之谊招待公主。”
　　“带走我，将军就不怕朝廷现在就出兵吗？”陈慕安冷声道。
　　“据我所知，现在国库空虚，暂时是打不了仗了。”钟晏微一挑眉，轻笑道。
　　陈慕安拢在大氅中的手暗自捏紧，手心掐出了白色月牙印。
　　钟晏说得没错，朝廷不会出兵，不会来救她。
　　朝廷只可能再挑选一位合适的贵女送来，然后对不知情的民众宣城，落在陇西郡手里的只是陇西军捏造出来的假公主罢了。
　　如此，既不劳民，也不伤财，更不伤朝廷颜面，唯一损失的，只不过是陈慕安这位真公主罢了。
　　“吾落入你们手中，朝廷未必肯认。再送一位新贵女给那默尔克单于，联姻一事照样成行。”
　　“公主想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只可惜，公主这般容色，别的贵女是万比不了的。”
　　陈慕安冷笑：“将军也觉得我貌美，如那妲己褒姒？”
　　古来皆传殷商毁于妲己之手，传承八百年的周朝祸起褒姒，历代都有美人妖妃魅惑君主，使君主耽于美色，难理朝政。
　　就连前朝梁朝的灭亡，有些人都怪罪在后妃虞贵妃的身上。
　　陈慕安重活一世，不想竟在此处听到堂堂将军也是这般想法，顿生不屑。
　　钟晏垂目：“公主确实有天人之姿，但美人何辜，是君主志不坚罢了。”
　　“那就是你觉得，那位与中原作战多年骁勇无比的默尔克单于，也是贪花好色之辈了？”
　　“我只知对于公主，那位默尔克单于是势在必得。”
　　陈慕安不明白钟晏为何如此确定，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钟晏与陈慕安聊过，回了前院安排出城事宜。
　　淡淡月光透过窗扉，穿过层层纱幔，安静地落在缎面大被上。
　　陈慕安看着这祥和景象，想到今日遭遇，忽觉一直压抑着的头疼欲躁纷纷涌了上来。
　　对这钟晏，她已用尽办法，劝说威胁利诱，可他始终不为所动。
　　先前在冯翊郡设的局，眼下并不到启用之机。此时的钟晏并非后世的钟晏……
　　她的手段已用尽。
　　或许她就这样被悄悄带走，带到那朝廷管不了的陇西郡去。
　　到那里，也许有人会因为她是华朝公主，对她百般折磨。
　　也许有人会看上她的容色，收她当一房妾室。
　　再将所有过程讲述给朝廷和百姓听，看看这公主是怎么沦落怎么变得下作的。
　　到时候，父皇母后只会以她为耻，恨不得从未生过她这个女儿。
　　阿弟做了皇帝，也不会想要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阿姊。
　　至于旁人……她没有什么朋友，谁都不会在意她的生死。
　　裴逸……
　　想来裴逸只会叹口气，然后继续用心教导阿弟，专心走那宰相之路……
　　啊，对了，还有阿衡……
　　去看施粥棚那天，阿衡特意叮嘱了，让自己小心行事。
　　可惜自己虽有意防守，却不曾重视，终是一夕之间就被劫走。
　　有些后悔了，下午出门时，该等等阿衡的。
　　若是他在……若是他在……
　　何必如此想！
　　人只有向前看的！
　　阿兰说会去寻救兵，那她就一定能等到有人来救她！
　　眼下，她要做的，首先是安全无损的活下来，等待城中救援。
　　就算到了那陇西郡，她也决不甘走那些凄惨命途！
　　就算是为人妾室，也必不会如猫狗玩具毫无尊严，定要搅闹得那陇西天翻地覆！
　　未到绝路，丧气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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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鸽了好久。
本来想写钟晏和公主拉扯一下。
结果白天突然觉得那样好奇怪。
假如钟晏是个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的武将，那公主还要对他行going之事吗？
太可怕了那也，公主直接崩了啊！
然后我就卡了。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