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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等你很久了 ...

  •   清晨,洛水城中各路人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红豆糕,卖红豆糕饼嘞……”
      一个年轻小贩挑着扁担,身形灵活地穿梭在一匹匹高头大马、一辆辆雕花马车中,偶尔停下来,热情地向人推销箩筐中的糕饼。

      “昨儿晚上新蒸的红豆,混了野山蜜,夹进上好的糯米粉团,软糯糯甜滋滋,客官买半斤尝尝?”

      “小菇君,你想吃吗?行,给我称半斤。”
      “好嘞,多谢客官——”

      小贩收了银子,喜滋滋地挑起扁担,继续沿街叫卖起来。他看到小孩,便那一小块红豆糕饼,上前逗弄,馋得小孩口水之流,父母只好买走一斤半两。
      这招屡试不爽,小贩的扁担越来越轻,钱袋越来越重。

      很快,箩筐里只剩最后几块糕饼——日头升起,小贩也累得满头大汗,坐在路边乘凉,不时瞅着过路行人,伺机推销自家的糕饼。

      “小姑娘,小姑娘……”
      很快,小贩发现了目标,他用干净帕子拣起一小块糕饼,笑眯眯地冲一名约莫七八岁的红衣小姑娘招手。
      “尝尝大哥家的糕饼,来,尝尝。”

      小贩说着,另一只手捏起衣角,擦了擦额头的汗,憨厚道:“不要你钱,你要是觉得好吃,就让大人买两块走。”

      小姑娘闻言侧头,眼眸安静乌黑:“谢谢大哥,不用。”
      小贩一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吧小姑娘,大哥送给你吃。”

      “我……”
      “小灵,怎么了?”

      小姑娘话音未落,一道苍老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话。
      一位身着玄衣,身材高大的老人走上前,看到小贩手里的红豆糕,道:“想吃偏食?”
      凌灵摇头:“玄祖爷爷,不用,我不想吃。”

      玄衣老人正是凌恨月,他看着身量不到腰间的玄孙女,目光变得柔和几分:“那走吧。”
      “好。”

      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但是不知为何,小贩看着小姑娘那双安静的眼睛,竟也不觉遗憾,反而有几分怜惜、亲近之意。
      “客官老爷,客官老爷——左右我也快收摊了,还有些边角料,便送给小姑娘尝尝……喏,要是觉得不错,下次多多照顾小人的生意……”
      说完,小贩便将糕饼放在小姑娘手上,冲她笑了笑。

      凌灵一愣,捧着糕饼,下意识抬头看着玄爷爷。
      凌恨月只是点头,冲小贩客气地弯弯嘴角:“多谢。”

      “不用不用。”
      小贩笑呵呵摆手,只觉得自己运气好,碰上一个有气度的客官老爷。看他那形容举止,一定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若能像说书人讲的奇谈一样,挣二两薄面,攀上几分关系……

      小贩一边畅想美梦,一边回头去挑扁担,忽然被一抹银白的光彩吸引了注意。
      他翻开箩筐中的垫布,发现是一块拇指大的银子,他连忙拿起来掂了掂,足足三两多。而一斤红豆糕饼,才卖半两银子……

      小贩连忙回头,去找方才的祖孙两人,却见一截玄色衣袍消失在街角处,苍蓝天幕下,隐约传来祖孙二人的交谈声。

      “玄祖爷爷,这个红豆糕饼好好吃。”
      “嗯……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有个师姐,她也爱吃……”

      “我们去哪里找师祖啊?”

      凌恨月闻言停下脚步,抬眼,目光扫过街边鳞次栉比的房屋、客栈,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我也不知道。”

      ————

      狭窄的客栈房间内,丘远山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脸上浮现一丝凝重。
      丘瑾站在他身侧,低声道:“爷爷,传信的纸人发出去一天了,只有一封回信,看来他们是不会伸出援手……”

      “一群狗娘养的!”丘远山额角青筋暴起,愤怒地挥了一拳,划出呼呼风声,“道友有难,一个个推三阻四,视而不见。别人要飞升,他们便眼红得要命,恨不得捅上几刀,自己替他成仙!”

      老人胳膊上还包着纱布,一用力,又渗出斑斑血迹。
      他却像没感觉似的,一边怒斥仙门不义,一边痛骂方停归离经叛道,不时挥出几拳,拳拳落在空处,句句戳人心窝。

      他恨啊,恨自己无能为力,恨道友独善其身。

      雁门派遭遇了大难。
      半年以前,雁门派中忽然出现一种怪病。凡是修行了门中功法《雁字诀》的弟子,修为都停滞不前,再无寸进。此病尚未出现在长老之中,但年轻弟子才是门派的未来,宗门上下心急如焚,派出大批人外出打探消息,寻找对策。

      丘远山和丘瑾,就是怀着挽救门派的任务,在外游历 。
      他们接了方停归的请帖,本想在清谈会上,向诸方道友打听类似病症,寻求相应解法。

      只是没想到,就在他们出发三天后,方停归宣布了自己要登仙的消息。

      清谈会办不成了,但是登仙大会上依然高手云集,说不定有前辈能指点一二。
      毕竟雁门派地处西北,与其它仙门鲜少联系,只有在那种大场面上,才有机会与大门派的前辈交流。

      爷孙俩既看不惯魔族成仙,也看不惯仙门百家抱团取暖,排除异己。

      他们悄悄进了洛水城,只想低调行事,少惹争端。
      不成想,入城第一晚,他们便遭遇了南怀岛诸人的围攻。若不是长域及时出手,他们不知要被抓走,关押到什么时候。

      昨夜他们在客栈落脚后,便发出了几个纸人,送到城中驻扎的几个大门派手中,表明了自身处于困境,想要寻求庇护……
      可是,那几个以“公正友善”闻名的门派,竟对他们的求助视而不见。仅有的一封回信,还是各种推脱,只说近日事务繁多,实在无力相助,让爷孙俩与南怀岛好好谈一谈。

      “去他娘的无力相助,分明是不想相助,不敢相助,我和那帮孙子有什么好谈的!”
      丘远山把桌子锤得梆梆响:“若不是顾念门派,老夫恨不得拔剑而起,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好好谈一谈’!”

      丘瑾看得直咧嘴,斟了一杯热茶递上去,趁丘远山喝茶的空档,柔声道:“爷爷,昨夜在巷子里出手相助的那个散修剑客,就住在我们隔壁。小辈鲁钝,还没有登门拜谢呢。”
      丘远山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还是你做事周到,我倒忘了这茬——快给老夫净手擦脸,我要亲自登门拜谢。”
      “诶。”

      一老一少擦净脸、洗过手,衣着整洁地走出房间,敲响了隔壁房门。
      房门应声打开,店小二肩上搭着毛巾,走了出来:“客官找谁?”

      爷孙二人对视一眼,丘远山问:“昨天住在这里的客人呢?”
      店小二“哦”了一声:“那两位客人凌晨就走了,说房钱记在你们账上,抵作人情。”

      ————

      “仙主,我们现在就回雪山吗?”
      洛水城外,小菇君咬着红豆糕饼,含糊问。

      “没错,我们待会儿回家,看看我徒弟去。”

      长域敲着下巴:“之前向你动手的黑衣人,昨天已经教训过了。只是绕来绕去,又绕回我那个徒弟身上,不知道仙门百家怀着什么心思,会做出什么动作。如今一方在明一方在暗,我们又不了解局势,不如回家睡觉去。”
      “那不管方停归的事了?”

      “他都是两百多岁的人了,多年来身居高位,哪用我们瞎操心?”
      长域将手一挥:“儿子自有儿孙福,不管儿孙我享福——他从小做事周全,是我那几个徒弟中最沉稳的,你也不必太操心,关你什么事呢——也不关我的事,走吧,回家去。”

      小菇君听着听着,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哦……好。”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算了,听仙主的。

      ————

      二人踏上回家之路。
      长域用障眼法遮掩小菇君的白发,给自己简单易容,便大摇大摆地沿着大路,向雪山之巅进发。

      小菇君问:“仙主,我们为什么要走路,直接上去不是更好?”
      长域拄着竹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也不能太嚣张,容易给方停归招恨——如今他处在风口浪尖的位置,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便低调一些,别太出风头了。”

      “仙主说得对。”
      “再走一段路,大约半山腰的位置,我留了几处法阵,可以直达我们的洞府。”
      “好。”

      两人费了一番力气,走到半山腰处时,身上都出了薄汗。

      只是这一路倒是风平浪静,没遇到人。

      长域隐约察觉到几分异样。
       他让小菇君休息,自己去寻找法阵的入口。

      尽管是盛夏天气,雪山上的温度也像深秋一般。山风长吹,拂动葱郁草甸,茸茸浪浪,洋溢着清新的土壤香气。
      草甸中伏着几块黑色巨石,长域在附近绕了绕,边走边用竹棍敲打草地,听着回声,很快找到法阵的位置。

      “小菇君,这里。”
      长域抬头呼唤,目光却是一顿,他被远方的景象吸引住了。

      只见山脉起伏,长风掠尽青山,扑面而来,视野一派开阔。
      而在青山远黛之间,还坐落着一座黑色的城池。从山上俯瞰,城中房屋星罗棋布、道路四通八达,隐约可见一杆赤红的旗帜,飘扬在空中。城池呈现出深沉、严肃的气氛,就像一块巨大的黑曜石。

      仙门百家建不出这种城池。

      “那就是……方停归开辟出的渊界?”
      小菇君走上前,顺着长域的目光往外望:“嗯,从前那里还是一片汪洋,如今应该是渊界。”

      “果然有魔族的风范。”长域喃喃道。
      “什么风范?”

      “有一种双亲离世,妻子早亡,独自抚养儿女,被家务琐事烦得胡子拉碴、双眼乌青的鳏夫风范。”
      “……总觉得在描述谁?”
      “哈哈哈哈。”

      长域嘴上不着调,眼睛却望着那座来自深渊的城池,舍不得挪开。

      那座城池面积并不大,房屋也不算多,但是街道横平竖直,规划得整整齐齐。
      与仙门百家中常见的白墙青瓦不同,渊界人的房屋颜色灰暗,也许是用各种砖石、黄泥垒成。这样的房屋不算大气,却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倔强,与魔族十分契合。

      冷漠,好斗,倔强,像悬崖便盘旋、筑巢的鹰。

      魔族——如今被称之为渊界,一个背负诅咒,被困于深渊的种族。

      “深渊”是修界的尽头,是太阳无法照耀的地狱。
      魔族在深渊中挣扎求生,被黑暗侵染,性情更加暴戾,修炼方法也与仙门完全不同。仙魔之间相看相厌,向来摩擦不断,积怨已久。

      仙门对魔族:脏种,强盗,整日乱喊乱叫的癫子。
      魔族对仙门:伪君子,假清高,凭什么只有你们能光明正大活在世界上?

      魔族想要抢占仙门领地,仙门则要保卫自身利益,两方发生过大大小小的冲突,甚至爆发过几场大战,哀鸿遍野,双方都苦不堪言。
      双方都不肯让步。

      仙门不可能接济一个强大好斗,不可控制的种族,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而魔族,他们受够了深渊的凄苦、压抑、饥荒和争斗,迫切想要逃离,想要像仙门一样,在人间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死局。

      除非以身入局,破出一条生路。

      方停归便是入局之人。
      他出身魔族,却师承仙道,在仙门闯出一番天地后,又毅然抽身,在深渊中拼杀数年,终于问鼎魔道,率领族人冲破深渊,硬生生开辟出一块新天地,彻底改变了仙魔相斗的格局。

      千载之功。

      长域默默回想着这些天的见闻,脑海中却划过少年方停归冷静的眉眼,胸中渐渐涌起一阵自豪,。
      那是他的徒弟,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

      好安静。
      长域回过神,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颤的:“师尊。”

      长域心念一动,回首望去。

      山风飒朗,日光和煦。
      只见漫山草浪之中,站着一位修长青年,他靴底沾了些许雪泥,墨染的衣摆随风轻扬。他的长发高束,额角碎发掠过眉眼,一双凤目微敛,正用认真而复杂的目光,深深注视着长域。

      他的眉目孤冷,依稀可见少年仗剑出山、征伐天下的清傲,被时光风化,落成眼底的薄薄霜色。

      长域望着那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身影。
      两百年的时光,仿佛化作山风呼啸而来,吹得草叶飒飒、飞花狂舞,最后被日光掺杂稀释,变得柔和灿烂,只是轻轻掠过他的身边,卷起半缕青丝,落下衣摆微晃。

      徒弟长大了,独自行走世间,走得傲岸挺拔,沉默寡言。
      师尊却依然年轻,眼下卧蚕勾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倒有出息。”

      方停归闻言眼底微动,启唇,轻声道:“师尊,我等你很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方停归:师尊回来了,师尊跟我说话了,师尊对我笑了,师尊心里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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