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词（陆小凤传奇同人）》bwhd

33、第三十二章

　　紫禁之巅上的两人，自是不知道地面世人心中所思。
　　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正正照在这世上站得最高的两个人身上。虽是夜晚，又隔着整座大殿的屋脊，但习武之人，在亮若白昼的月光下，自然能把对手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西门吹雪的剑锋光华流转，他冷冷道，“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西门吹雪人生中大大小小的决战逾百，这却是他第一次向他的对手敷陈他的剑。
　　剑客的剑，便如他的半身，便只有这世间唯一的对手方值得他如此郑重以待。
　　叶孤城剑锋一转，洒落其上的月光便碎裂开来，他开口道，“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
　　同为闻名天下的利剑，其轻灵轻巧之光辉，便如海外之城，云上之风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两柄同样饱含血煞之气的利刃映照出两张同样冰冷的侧颜。
　　西门吹雪突然道，“倘若我战败，请收下我的剑，自此，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叶孤城的目光从西门吹雪的剑锋上移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往往会显出不知世事的天真，但西门吹雪眼中，却只有漫天冰雪中的一点火光，寂寂燃烧。
　　“战尚未起，便不必言败。”叶孤城冷冷道，他顿住话语，片刻后突然笑了，“但如果我败了，也请收下我的剑。自此，剑不离身。”
　　“剑不离身。”西门吹雪应道。
　　话已尽。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便是剑。
　　剑已刺出。
　　数十丈的距离，于两人而言，不过是片刻便至。
　　但仅是这片刻的功夫，他们手中的剑便仿佛生出千万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都是必杀的一击。
　　陆小凤突然想起西门吹雪的那句话——只要他够快，便能刺破对手的破绽，亦能引对手产生新的破绽。
　　但如果，他的对手比他更快呢？
　　天外飞仙，这轻如清风的一招既形成于未出手之先，便是先发而至，以不变应万变，天下间，恐是无人能挡这一剑。
　　已落于凡间的西门吹雪自然也不能。
　　——他的剑，已被看不见的丝线包裹缠绕住了，那是留恋，是恐惧，留恋他的妻子，恐惧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倘若未落入凡尘的西门吹雪在此，是否能接住这一剑？
　　世上无人能知晓，恐怕连西门吹雪本人也不能知晓。
　　这世上已没有如果。
　　陆小凤的后背已被汗浸透。
　　紫禁之巅上的两人距离已是极近，再过弹指，胜负便分。
　　陆小凤能看出这结局，观战中的高手能看出结局，决战中的两人自是早已看出这结局。
　　双剑相击，恐是双双折断。
　　这一结局，已是无法更改。
　　在西门吹雪刺出第一剑时，叶孤城便已看到了结局。
　　那柄利刃的剑锋已被俗世的羁绊紧缚缠绕。天外飞仙本是世上最快的剑法，但即使是天下无双的剑招，却也无法斩断这无形的羁绊。
　　西门吹雪的剑，本就是有情之人练就的最无情的剑法。他的眼里一向只容得下一样东西，当他眼里是剑的时候，便只有剑；但当他眼里有了爱，便只剩爱了，爱让他软弱得仿佛连剑都快挥不动了。
　　看着西门吹雪剑尖招式的变化滞涩，叶孤城不由心下微叹。十年之前，他曾感叹过，若求而得之，恐于西门吹雪的剑道有所妨碍，却没想到，此是一语中的。
　　数十个变化转瞬而至，海外寒刃已逼近西门吹雪的喉咙。
　　这紫禁一战，胜者不一定生，但败者，却是定会亡于剑下的。
　　如清风般的剑刃，已然偏了两寸。
　　每一战的成败，本该有其意义所在，这一战成败，却已无足轻重。叶孤城胜，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论剑之争；西门吹雪胜，也不过是世人眼中乱臣贼子的注定失败。
　　每一战，都必有其意义所在，只有叶孤城亡，方可达成这一战的意义。
　　无欲无求者终不过是仙，心中存义者方可成神。
　　西门吹雪，我既不能成神，却是想造就一个剑神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只可惜，终究是见不到你的神之一剑了。
　　心口微微一痛，冰冷的剑锋刺入，冰冷的剑气涌上。
　　那双燃着寂寂之火的眼睛近在咫尺，叶孤城突然微笑起来。他想，西门吹雪约是读懂了他求死的心，却是不知，他是否懂得叶孤城为何求死。
　　约是不懂的，毕竟世人眼中，叶孤城无论胜败，都该亡于紫禁之巅。学剑的人死在剑下，方为最好的归宿，此为，成全。
　　不懂最好。成神路上，荆棘颇多，却是不该再妄加枷锁了。
　　失而复得，必有精进。西门吹雪，你当知晓。
　　月落星沉，曙色降临前的夜便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光。
　　剑尖还凝着最后一点鲜血。
　　西门吹雪横剑于胸，轻轻吹落那滴鲜血。他眼里燃烧着的火焰仿佛被这一点热血浇灭了，只余一捧燃尽的余灰，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又重现了那如冰雪般的寂寥之意。
　　西门吹雪收起叶孤城的剑，抱起了他的尸体，剑是冰冷的，尸体却更冷。
　　人亡剑在，这亘古不变的真理在这天下至高之处再一次被验证。
　　他从紫禁之巅飘然而下。
　　此刻的西门吹雪，仿佛又是那冰冷无情的剑中之神了。
　　没有人靠近他，也没人敢去伸手夺取他抱着的叶孤城的尸体，但刀剑之墙终是环绕着重重禁内。
　　所有人都看着西门吹雪，而西门吹雪却看着站在刀剑之中的皇帝。
　　“你想拦我？”他冷冷道。
　　皇帝盯着西门吹雪看了半晌，不知道想到什么，终是挥了挥手。“早朝将至，散了吧。”
　　在回过身走进那重重深宫的剪影中之前，他最终还是顿住脚步，微叹出声，“叶城主前时说朕不懂，身为天子，确实无法去懂，但现在，朕却仿佛懂了。”

　　一点人物设定：
　　观前说明，这不是原著人物分析，是本文的人物设定，大概有70%基于原著，另30%纯属自我放飞。
　　很多内容其实前文有或隐晦或明显的提及，这个只是用来直白解释他们所有的行为。
　　无论是剑还是道，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在我看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存在。
　　因为陆小凤传奇中比较明显的无情—有情—无情的过度，修真小说又看多了，在读陆小凤传奇时，我最初就把西门吹雪的道看作是无情道的巅峰，从出世到入世，再到斩情完成出世，这是无情之道的必经之路。
　　但直到真正动笔去描绘这个人物，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无情之道只是西门吹雪剑道的表象，西门吹雪的剑道，其实一直只有一个字，这个字古龙先生也非常坦诚的提及，那便是“诚”。
　　诚心真义。诚于己心，真于道义。
　　西门吹雪的剑道，一直是诚于本心，最初他的本心是道与义，这个道义可以是不远千里去追杀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可以是偷袭的人不配习剑，那是最朴素的价值观，是伦理纲常的一部分。而在与孙秀青相识后，他的本心就变了，感情在他心中的分量显然已经强于了道义。为此他可以推迟与叶孤城的一战，他可以放过想杀陆小凤的十三姨——一个连陆小凤都知道曾经的他一定会杀的人，他甚至会在决战前放下他的剑，去问陆小凤孙秀青怎么样，这对一个他这样的剑客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这样的西门吹雪自然变成了一个人。
　　而其后，与叶孤城一战，大多数人言杀了白云城主这样一个对手，西门吹雪便重燃了对剑的热爱，乃至冷落妻子（幽灵山庄），又有提到他是要与人世隔绝的，所以他要割离人世的一切（剑神一笑）。这并不一定是抛弃了感情，也许不过是因为，经此一战，他的心又回到了对剑的追求上，对他剑道的追求上。
　　西门吹雪眼里能看到的东西很少，但但凡被他看在眼里的，就一定会被他放在心上。道义如此，爱情如此，只不过是孰轻孰重，若两者不可兼得，那必然会抛弃其中一个。
　　有一句话，虽然俗，但也算是一语中的，“当拿起剑的时候，无法拥抱你，当放下剑时，却无法守护你”。
　　有所得，必然有所失。西门吹雪的剑，最终选择守护他心中的义。
　　但叶孤城的剑却不同，在我看来，他没有想守护的东西。
　　我尤记得在很多年前写过一篇关于原著叶孤城的分析，如今底稿早无，博客也被锁了无法找回，基本算是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大约是把叶孤城归类为单纯的垫脚石式悲剧性人物，剑至巅峰人在高处的寂寞无法忍受，便寄情于权势谋朝篡位。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一点年轻人的不知世事的揣度。所以当年开始动笔这篇文的时候，我选了电影版的前朝后裔设定，因为那实在好解释太多了，无论是关于谋反，还是关于阴谋，把一切归之家国天下，便平添悲怆，任何事一旦有了不得已，什么替身、阴谋、欺骗，就通通有了解释。
　　但多年以后，再读陆小凤，我对人物的理解与看法似乎完全变了。前文的碎碎念中，我应该有开玩笑的说过，很多事年轻时候不懂得，做了社畜就仿佛懂了。当时是和朋友聊到人物理解，朋友还说了一句非常意味深长的话，她说“原来觉得是责任义务是道德是强大的意志在支撑人的风骨，现在，害，人有一爱好为了这个爱好一路前行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只是不太重要。”
　　也许，这便是现在这篇文关于叶孤城的结。
　　但这个结并不足以完全解释叶孤城在原著中的所有行为，所以这其实也只是我想写的叶孤城，并不是原著的叶孤城（先叠个盾）。
　　叶孤城在我带了十层滤镜后的眼里，是一个眼里能看到很多东西，但心上却不会放下任何东西的人。他的心中只有剑，如果西门吹雪的剑道是诚于己，诚于人，叶孤城的剑道就是诚于剑本身。那番决战前后原著的对话并不是强撑着的狡辩，而是他的心中，只有手中之剑，其他的都不重要。
　　所以，与其说是恋慕权势，或者再高一点说是掌控权势，乃至是蔑视权势，只要眼里有权势，则必然都是在俗世之中的。
　　天地君亲师，天地之外，君为最高。这是古人的伦理纲常，那一个人一旦要谋反，则必然打破这伦理纲常。所谓皇图霸业，为成就王者之道也好，或者为谋求霸者之道也好，终归是没有跳出伦常之外的。
　　但既然他能使出天外飞仙，古龙借由不少人的口中也说到叶孤城人如飞仙，剑如飞仙。那么由古龙钦定的仙之一字，为何不能跳出这纲常之外？
　　所以，与其说是恋慕、掌控、蔑视，不如说是不看在眼里。
　　不拜天地，不敬鬼神，不顾人皇。
　　天地之威、鬼神之力，在他眼里尚不敌一剑，何况人间的权势。
　　皇权、王权统统不在他眼中，王侯将相的生命，与普通人的性命，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这便是道家所言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能在大部分人眼里，谋反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大事，但在他听来，也不过是成王败寇，胜者为王。
　　他一辈子都在追求剑，追求战斗的胜利，既然胜者为王，那谋反和他每一次比剑较量，又有什么差别呢？
　　叶孤城在我看来，很轻，因为他和俗世是没有任何羁绊和联系的，他也没有俗世中基本的道德观和价值观，更不会被责任义务、伦理纲常所束缚。西门吹雪会衡量什么人不配习剑，什么人可堪对手。叶孤城却只会说，习剑不精，对我无礼，是死罪。
　　这是两个人全然的不同，那他们的相似之处，便只有在对生命的态度上。
　　他们都不看重别人的命，也不看重自己的命，虽然在底层逻辑上，西门吹雪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叶孤城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放在心上。
　　这也是我想写的对于仙的定义。
　　叶孤城无情，也无欲，无所求，也不希望别人有求于他，所以他自然是脱离了尘世，这样一个人，未免就会发出感叹，无欲无求者永为仙。
　　而西门吹雪，他是有情有义的，这样一个有人类的感情和执着的人，才有可能成神。
　　那么，余下的便是，如何成神。
　　在叶孤城眼里，剑道之路已一眼能看到尽头，他已深知自己止步于此，虽然已至心剑，但那又如何，如果已经走至巅峰，抬眼看去，还有一座高峰，像他这样的人，必定想要攀越，但以他的心，却永远被拒之门外。
　　他永远成不了神，既然成不了神，那便只能见人成神，去见证神之一剑。
　　叶孤城选了西门吹雪。
　　于是有了与君一战，有了紫禁之巅，有了剑为情困，有了舍命斩情。
　　叶孤城舍命，本不是为了断的西门吹雪与孙秀青的爱情，而是为了让他的对剑和道义的感情重新压过爱情，重新踏上剑神之路。
　　这是成全。
　　所有的关于他们的剑、道，基本就写到这，仅为一家之言，也没完全贴合原著人物，毕竟在我想的故事里，即使谋反失败，叶孤城也是不放在心上的，不至于说胜也是死，败也是死。他的荣耀与光辉只有手中的剑能给他，却不是俗世的帝王能赋予的。
　　所以我的想法和原著中他的行为肯定有矛盾之处，但人嘛，总要写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哈哈。
　　我希望他人如飞仙，远在天外，我希望他剑道无暇无垢，剑招冷如清风，我希望他一心为剑，无愧剑心，所以我这么写了，妄图塑造一个我心中的叶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