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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子时未过,扬州城大半街道上自然是黑灯瞎火,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安静的街道上,只偶尔有佩刀兵士的靴履踩过青石地面的声响,伴着兵刃与甲胄相击的脆响。
      合芳斋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糕饼铺子,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那便是它家的糕饼实在抢手,从巳时开门到酉时收工,每个时辰怕是都要迎来百八十个客人。
      而即使在合芳斋当工几年的伙计,怕是也不会想到,这个普通的糕饼铺子还有一点不普通的地方。那便是它的门面后面,有一个相当精致的小院,这个小院里,甚至还有一个漂亮的花园。
      而此刻,这个日日有人打扫,熏着栀子香气的精致房间里,第一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西门吹雪几乎是扛着叶孤城落进院中。
      那捧毒砂实在霸道,即使叶孤城封住要穴,没有妄动内力,它仍蔓延开来。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白袍衣领上一小片苍白的皮肤上已染上不详的青黑色。
      待西门吹雪揭开锦被,让叶孤城半靠上床头,且让他服下一粒解毒丸药稍稍压制毒性,又转身拿来他惯用的金针,白云城主原本惨白的脸色已带上了一丝红润,那实在不是个好征兆。
      而这个多事之夜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西门吹雪不仅很会杀人,在救人上,也是很有一手的。
      西门吹雪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他的手仍是很稳。
      那双很稳的手一丝不苟的解开叶孤城的外袍,小心翼翼的掀开亵衣,便见到那一粒嵌入肩下不足半寸的毒砂。那点细微到几不可见的沙砾四周,皮肉血脉扩出一片青黑色,且仍在不可抑制的蔓延开来,此刻已近乎爬上叶孤城的下颌。
      西门吹雪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他拿出金针,封住肩周几处穴位,又从包里拿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
      ??在真正动手剜去那块腐肉前,西门吹雪抬眼看向过于安静的病人,却不想正对上叶孤城的视线。即使在剧毒腐蚀皮肉的剧痛中,那双眼睛仍如寒星一般。
      叶孤城仿佛是天底下最让人省心的患者,他冲西门吹雪一点头,已是闭上眼。
      剜肉刮骨本是极痛,然腐肉不除,毒便难解。为防叶孤城因疼痛乱动,西门吹雪扣住他肩膀,借着尚算明亮的烛火,手持薄刃细细分离中毒已深乌黑坏死的血肉。他掌下的皮肉痉挛震颤,显是痛极,但叶孤城并未动上一动,也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待腐肉尽除,西门吹雪又补上几根金针止住血,接着便是上药包扎,诊脉煎药,一切都有条不紊,本冷清冰寒的房内仿佛也因久燃的火烛添上几丝暖意。
      见叶孤城饮了解毒的汤药睡去,西门吹雪便拿着木盒出了内室,并一封简短的信一起交由掌柜,令他给陆小凤送去。
      ??
      待叶孤城从昏睡中苏醒,睁眼便见到西门吹雪一身如雪白衣,背对着床榻,正静静立在窗前拭剑。
      他稍一动弹,西门吹雪便抛开巾帕,收剑归鞘回过身来,他几步走至床边,伸手握住叶孤城手腕。
      不过片刻功夫,西门吹雪已切完脉。他冲叶孤城一点头,也不言语,只是安静的坐于床边软凳之上。
      他显是有话想说,但又不想直说。
      叶孤城的目光从西门吹雪仿若冰霜封冻的眉眼移至冷厉的下颌线条,又移了回来,对上他漆黑的眸子。
      天色还未破晓,烛火已燃了大半,夜色将退而朝阳未起,这显然不是个谈心的好时间。但这种事,又怎能尽如人意的每次都能赶上个好时间。
      “你在生气。”叶孤城撑着床榻半坐起来,他伤在左肩,却是于右手无甚妨碍的,如果不是医嘱不得妄动内力,他此刻约是已经准备出门练剑了。
      “这是我的决定,城主又何必替我去做。”西门吹雪的声音冷如冰雪。
      “西门,”叶孤城突然叹了一声,在此之前,他从未这么称呼过西门吹雪——即使他们已是极要好的朋友。“你去拿那个盒子,必不是为了洗清你身上的污名,可对。”
      西门吹雪不答,他的目光闪了闪,仍是执拗的盯着叶孤城。
      “你只是不想为此耽搁了我和木道人的比试。”
      “那你更不该去拿,受伤中毒,又该如何去比剑。”许是想到叶孤城肩上的伤,西门吹雪的声音更是冷了几分。
      叶孤城没接话,只定定地看着他,西门吹雪突然就静了下来。
      有的话本不必明说,西门吹雪自然是明了的。
      两人论了那么久的剑,叶孤城既知晓他的道,他当然也早已明了叶孤城的道。
      他们如此相像,像到没有见过他们的人会错认彼此,但他们也如此截然不同,就连剑至巅峰,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他们也必然需独自品味。
      西门吹雪的剑是至诚之剑,他诚于心中的道与义,那是有情的人练就的最无情的剑。
      叶孤城的剑也是至诚之剑,但他却只诚于他手中世间最冰冷的凶器,那是无情的人练就的最无情的剑。
      故而叶孤城但凡自认此事因他而起,便是绝不肯令旁人为此涉险的。
      凡事种种,但问剑心。
      即使是西门吹雪,也不得不承认此间之道阻且孤,一个人心中装的事若是太多,就很难事事问心无愧。他突然明了了叶孤城说的那句“也就唯一剑而已”,竟仿佛他的生命中,除了剑以外,再没有旁的东西能引他注目驻足。
      那并不是因无情的剑而生的无欲无求,而是他本就是一个少有欲求的人,才会练就这样无情的剑。
      这样的人,这样的剑,便仿佛所有与此无关的事,都如尘埃一般,不值一顾。
      西门吹雪的脸陡然苍白下去,他已是知道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看着西门吹雪苍白下来的脸,叶孤城却突然觉得因为中毒失血而发冷的心口热了一瞬,那陌生的细密酸胀必不是因为伤痛。
      也许,我并不止中了毒。叶孤城心道。毕竟蛊毒不分家,但这话,倒不必对西门吹雪言说。他转开目光,看着桌上最后一滴烛泪凝起。
      也许该向白云城再去信一封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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