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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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岁到来前半时辰，顾净言这头也做好了万全准备，打算趁着夜色潜入刑部偷案宗。
这些日子她陪着谢珩钰进出刑部多次，几乎摸透了刑部各个角落。就连存放案宗之地有多少守卫，何时轮换都已一清二楚。
因着此事不可惊动任何人，必须做到悄无声息。在与谢珩钰商量了许久，才决定了在这日行动。毕竟除夕夜，守值总会有些松懈。
她轻功了得，寻好位置就直接翻墙入内，一路摸索着直入内部。
只是她越走越觉莫名。今夜皇城盛放烟火，刑部本该是最松懈的时候。远处爆裂之声不断传来，这刑部的守卫却丝毫不见减少，甚至似乎比此前有所增加。
小心翼翼地入了屋内，她回忆着谢珩钰的话，准确寻到了要取的案宗。
她不敢久留，把案宗抱在怀中后毫不犹疑转身离去。
只是出了外头没多久，就在爆竹声中听见远处传来隐约地攀谈声。
她猝然脚步一顿，寻了个偏角藏匿在其中，不料此时迎面又有一支守卫朝她方向走来。这支守卫，根本不在她此前探得的信息中。
被如此两头堵着，她凝眉冷下了神色。抬眸看着远处屋檐与自己的距离，她虽不敢保证自己能躲过迎面守卫的眼，但也别无选择。
脚尖方踮起，就听见不远处的守卫惊道：“谢少卿怎会在此？”
顾净言动作微滞，不可思议地回头望去。
谢珩钰依旧一身银锦白衣，手上却罕见地提着花灯。遥遥望去，样式似是......一只兔子。
“小妹与我走散了，正巧在刑部附近，因故想进来托人去寻。”他语气正经，带着些许无奈。
领队的男子听后一凛。喜庆的日子谢氏嫡女与人走散，自不可掉以轻心，忙不迭应了下来。
谢珩钰见他神色颇为紧张，不由上去补充道：“小妹有侍卫相伴，安全应是无碍。只是怕她贪图热闹，不愿归家。诸位不必紧张。”
说着，他伏在背后的手微微拂了拂，示意顾净言快走。
顾净言看准了时机，忙不迭跃上了房檐，飞速躲过了其他守卫，离开了刑部。
她倒是没着急回去，反而绕着刑部，躲在大门外不远处看谢珩钰是否真的会带人出来。
此时怀谷正站在外，手中尚捧着一些零嘴，不断张望。见了来人忙不迭高声叫唤：“公子，小姐已经寻到了！方才家主派管事来，已亲自接回谢府。”
顾净言看着谢珩钰遣了要来的几个守卫，又重新持着花灯，由怀谷陪着在夜市懒散前行。
他走的并非是热闹之地，反而选了一条人烟寥寥，幽灯明灭的路。
顾净言跟了一段，确保四下无人察觉后，方现身拍了拍他的肩：“多谢少卿大人相助。”
她的语气松快，也并无行礼，一身黑衣遒劲地包裹着她的身躯，长长的黑发只用一根粗劣的黑绳绑在脑后，连簪子也无。如此装扮，不似繁华闹事之中嫣红翠绿的姑娘家，反倒很是不伦不类，似男非女。
唯有眼下那刻红痣依旧灵动，在昏暗夜色之中似是一颗亮眼的星。
怀谷站在她身后，有些恼怒她对公子如此不敬，却也只敢瞪眼。而顾净言也察觉了他的不愉，转身对他办了个鬼脸，半点不介怀。
这些日子她与谢珩钰主仆两人相处甚多，待人处物已经懒得学着外人那样虚与委蛇。
谢珩钰斜斜睨了一眼怀谷，才缓声道：“我不帮忙你也能出来，东西可拿到了？”
顾净言笑了笑，站在他身侧轻轻拍了拍胸脯：“在呢。”
谢珩钰目光一顿，微微别开眼去忽略她豪放的举止，伸手取了怀谷手里的零嘴，递了过去：“这是洛京夜市里常卖的一些零嘴，你可以尝尝。”
顾净言眨眨眼，接过后取了一块枣色糕点，尝到里头甜腻又熟悉的味道，不由微怔。
谢珩钰并未错过她变化的神色，面上的笑意浅了些许，问道：“不合你胃口？”
匆忙把手中剩下的都塞到嘴里后，顾净言抹了抹唇边的碎屑，微微摇头：“挺好......”
她顿了顿，垂下眼缓缓续道：“就是，我似乎以前吃过。”
望着她已然打霜的红痣，谢珩钰又心软了。
自得了苏念奴送来的信件，仔细阅读过云引之在大魏查探的所有与宋初曦有关的信息后，他便立马想起了顾净言，甚至去信一封问过云引之为何不曾调查她。
得到的回复是简短的几句话。因大魏军籍审查严苛，云引之此前从不曾调查过军中人。此前偶然见过一次顾净言时也询问过身世，但因她言辞利落，并无怪异之处，才不曾猜疑。
可当望着她眼下那颗摄人的红痣，谢珩钰无比确信，她就是那个自己寻了许多年的宋初曦。
心中迫切地希冀着她能承认此事，近来又屡屡小心翼翼地试探过许多回，却始终未能如愿。他能察觉顾净言心中有忧虑，却又不敢戳破。
谢珩钰尚记得在见过那位冒认的宋家小姐后，她在整整十日后才重新入府商讨窃取案宗之事。
当时那个穿着淡青衣裙的少女跃过高墙落在了庭院之中。她动作矫捷，灵动翩跹，轻盈随风扬起的裙摆在她稳稳落地后又恢复了文静。但顺目而上，裙摆的主人面色并不算好。平日亮盈活泼的眸此刻带了几分疲惫，就连眼下那素来明媚的红痣也仿佛打了霜，颓靡落拓，失了原有的颜色。
谢珩钰站在门前望着如此颓然的她，心口处当即就被绵密的针扎疼了。
以至于这些日子每每稍微试探，见她不愉便又退缩。
她似乎天生适合明媚开朗地活着，不该染上其他令人看了难过的神色。
思及此，他抬手把手中的花灯递了过去，语气寻常地开解她：“这种糕点洛京人爱吃，在别处倒也不算新鲜。我此前南巡时也曾吃过，你吃过也不稀奇。”
顾净言垂眸，此时才看清确实是个兔子模样。接过之后不由举起细看，转着它时已把方才的不愉放下，低声叹道：“洛京的物什果真细致，平陵就做不出这样憨软的兔子花灯。”
花灯缓慢打着转，灯色在她脸上烁跃，水灵的双眼似是一汪清水，清透明净，惹得谢珩钰想伸手去抚。
“你喜欢就好。”他唇边噙起笑，又取了一块饴糖，“试试这个如何？”
顾净言看着它浓艳的颜色，并未犹豫就放入了口中。
咂了两下才品出味道来，不由惊道：“怎是西域的葡萄味？”
西域来的葡萄在洛京只有皇帝赏赐才得一试，顾净言也只是在平陵偶然吃过一回，更不要说是如此奢靡，带着果汁味道的饴糖了。
谢珩钰见她欢喜，把手中的饴糖纸袋交换了她手中的糕点。
顾净言低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犹豫，缓声问：“少卿大人，这些可是你家小妹买的？我吃了许是不太好。”
在身后跟了一路的怀谷扶额，忍不住开口道：“公子是来帮你的，小姐今日就不曾与公子见过面。”
谢珩钰望着顾净言惊讶的脸，不曾料到她竟是真的信了那套说辞，不由笑道：“带这些只是为了让刑部的人更信我的说辞，你放心吃。”
他是谢氏世子，又是大理寺少卿，平日一贯孤洁，从不与姑娘交好。在这日子持着花灯，又有近侍抱着姑娘喜好的零嘴，确实更容易令人相信他是在陪小妹出行。
顾净言放下了疑虑，点头笑问：“这是何处买的，价格如何？可真是好吃。”
这倒是让他犯了难。
“是公子吩咐，把陛下赏的葡萄制成了饴糖。今日刚制好便取来给姑娘尝了。”怀谷适时解惑，“里头还有旁的味道，皆是用果汁制成的，姑娘可以都试一试。”
这让顾净言更惊讶了。连忙翻了翻纸袋，发现里头确实有其他的颜色，还不少。
遂下意识问道：“你喜欢何种味道，我们一起吃。”
谢珩钰并不喜这种甜吃，但见她舔着唇咂糖的模样，竟也有些馋了。
“随意，我都可以。”
顾净言想了想，把纸袋颠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掏了一颗紫色饴糖放到他手中：“那我们吃一样的，这个味道很不错。”
饴糖小小的一颗，带着浓紫的颜色，在幽灯下其实更接近墨色。质朴，简单，初看下甚至令人感觉有些难以下咽。
今日怀谷把饴糖送到他面前时，他其实认真看过。他府上的厨仆事情办得极好，拇指宽的一颗小饴糖，放在日光之下，竟能透出琉璃的光泽。
可谢珩钰此刻却觉得，失了日光照射，如今手中这颗要更美一些。
很像她。质朴纯净，天然去雕饰。
他浅笑了一下，把糖放入口中。甜滑的香气自舌尖渗出，有着葡萄独有的果甜与微酸，果真如她所说，很不错。
顾净言见他欢喜，也跟着笑了。又随手抓了一颗旁的颜色，放到了怀谷手里：“这颗给你。”
说罢，她独自提灯走在了前方，语气松快：“今夜除夕，少卿还是快些回谢府，与家人守岁吧。”
谢珩钰脚步微微一顿，舌尖的甜竟发了苦。
顾净言未曾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转头看他。他眼睫微微一颤，神色恢复如常，淡淡笑道：“此处离将军府有些距离，我可驱车先送姑娘回去。”
顾净言望了一眼天色，摇了摇头：“我不打算回府。”
谢珩钰有些困惑，还未开口就听见她续道：“元宵当夜便要把卷宗送回去，我得抓紧时间，查清真伪。”
她说话是眼眸微亮，似乎对此有着极大的兴趣与迫切感。令谢珩钰本欲劝说不急于一时的话咽了回去。
顾净言大致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遂解释道：“少卿不知，往常军中士兵就鲜少过节日，守岁这等事于我而言并不要紧。少卿还是快回府吧，莫让家里人等急了。”
她笑了笑，对他摆了摆手。
在要分别离去时，听见他启唇道：“我也不要紧。”
迎上她讶异的目光，谢珩钰舌尖捻了捻饴糖。齿间的糖已化作小小的一颗细针，捻在期间有着微细的刺痛。
清俊的眉眼透着寡淡的神色，语气分明轻盈，却莫名有些冷然：“自我南巡归京后，就不曾与家人一起守岁了。”
顾净言此时才恍然想起了他与父亲因南巡后关系疏淡之事。
思及此，她有些替谢珩钰难过。与家人分道扬镳，应当是很痛苦之事吧。
可惜她常年在平陵混迹市野与军营，并不懂如何抚慰人心。
犹豫了一阵，她埋头又重新颠起了纸袋。
声音琐碎又频密，唰啦唰啦地。
谢珩钰看着她，正因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悔恨，为他一瞬的示弱而狼狈羞愧时，就见她抬起了头，朝他递出了手。
谢珩钰下意识以为她递来的是糖，伸手去接时又见她猛然翻过掌心张开，躺在手心的竟是几块碎银。
他微微发怔，想起了两人当初在河边时自己为了哄她高兴而变得戏法，下意识抬眸看向顾净言。
恰逢南山古寺新岁的钟声响起，天空落下了第一片新雪，飘飘然阻断了他的目光。
摇晃零落脱离视线后，他看见了顾净言俏色妍丽的脸。
她仰面看了眼天色，在沉沉钟声中挑起了眉眼，红痣在阑珊灯色下若隐若现，笑意点在了她弯起的唇角，语气轻盈：“新岁欢喜，少卿大人。”
作者有话说第79章 第 7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