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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这夜赵破奴自然也睡得十分不好。
      顾净言昨夜领着零星几个家仆把将军府翻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痕迹。
      “兄长,咱家太大,好几座院子没收拾,实在不好找人。”顾净言看着眼前男人阴沉的脸,感觉是生了气,于是低声补充道。
      赵破奴却没看向她,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她身后几个奴仆上。
      “明日多买些家仆回来,夜里廊庭要点上灯,路上的砂石也要打扫。”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她的小院,明日调人来好好守着。”
      顾净言一一应下,却还是有些犹疑:“可是兄长,我们没钱两了。”
      这几日光是筹备修葺将军府一事,就把他们最后的钱两都花去,别说是买家仆,往年他私贴给将士与家眷的粮钱都没发。虽说修葺将军府她很是高兴,可若把这些钱花在此事上,她并不乐意。毕竟家仆,夜灯,打扫,都不过是小事。
      “明日该有了。”
      “嗯?”顾净言惊奇地抬眸看他。
      “我让太医署上了折子。”赵破奴淡声道,“言我伤重病危,抢救需要大量伤药,花费巨大。如今算来,陛下该看见折子了。”
      顾净言想了想,惊道:“原你那日找陈医正,就是要讹陛下?”
      “句句属实,怎么叫讹。”赵破奴纠正她。
      那日醒来后,他已经听他们禀告了前一夜的事。因此在想要修葺将军府时,他就想到了利用此事。
      顾净言拧眉思索了一阵,才恍然大悟。
      苏念奴就曾言过,此事太医署延误病情在先,日后被参一本,可没好果子吃。因此兄长借着此机会,要求陈医正把病情写重些回禀陛下,才能讹到陛下赏赐。
      一来是兄长打了胜仗归来,奖赏丝毫未得;二来是兄长被陛下罚在宫门前跪了两日,如今病重在京,陛下若要拉拢他,自然还是不得亏待。毕竟如今大魏能领兵打战的英豪不多了。
      “兄长这心思,也就是在她身上用得淋漓尽致。”她低声嘟囔,赵破奴并不能听清。
      “吩咐的事,明日做好。”赵破奴不理会她嘟囔的抱怨,只是又嘱咐了一遍。
      等事情安排好,月已渐落,距离晨晓已不远。
      他再次躺回简陋的床榻之上,缓缓闭上了眼。
      。
      与府上的另外两个主子不同,顾净言脑袋空空,倒是一觉无梦。
      她翌日早早去了趟城外的军营,打算点几个信任的人守着苏念奴的小院。
      此事自然是绕不过李沐与阿炎,而结果,自然也是不同意的。
      “将军疯了?”阿炎正在李沐帐中吃早饭,颇为不思议地瞪了顾净言一眼。
      顾净言扶额。一个李沐已然难处理,若再加个偏执的阿炎,她实在无能为力。
      李沐和那女人打过交道,已经比头一回在将军府门前时要冷静得多。只是喝了口热茶,而后问:“昨夜那女人出了什么事?”
      “有贼人入了她屋中,还把她的衣箱与床榻翻了个遍。”顾净言没打算瞒,如实道,“我把整座府翻遍也没抓着贼人,兄长怕贼人还会再来,才要安排人去守着,等抓到贼人即可。”
      李沐眉峰一挑,沉默不语。
      “抓不到人?”阿炎嗤笑,把李沐心中所想宣之于口,“是根本没有此人吧?莫不是为了勾引将军,胡乱寻了个借口。”
      顾净言见他们二人皆在冷笑,只得幽幽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确实没见到贼人。但她的房内确实翻箱倒柜的,而且她急着求救还受了伤,不像是自编自演。”
      阿炎却依旧不信,冷哼一声:“也不知她给你与将军灌了什么迷魂汤。”
      “净言,”李沐放下了茶杯,心觉此事不能再糊里糊涂过去,“你老实说,她身上是否有什么秘密,让你与将军必须如此待她?”
      入府便算了,竟还把府里修缮最好的庭院给了她住,自己去住那破落的小院子养病。理由更是荒唐地可怕:怕她以往贵为郡主,住不惯。
      当真是被他气笑了。
      顾净言知他不满已久,但只能无奈道:“哪有什么秘密,沐哥你想多了。”
      李沐站起身,一身戎装套在他高大的身上,咄咄逼人,“她是逆臣叛徒之女,父亲是害大将军死于边陲的罪魁祸首。你与将军,难道就不恨吗?”
      此话一出,顾净言颤了颤眼睫,神色淡了下来:“义父死于她父亲手,但兄长亦受过她的恩,这是两码事,不该混为一谈。”
      她不恨吗?自然是恨的。
      当年她被兄长所救,与他相依为命,一路颠沛到平陵。把她安置后,兄长便去投了西北军。归来时,却已被义父陈逊收养为养子。
      义父不嫌弃他,也不嫌弃自己,一块儿领了回家。后来她要学武,是他劝服了兄长,对自己细心教导。
      陈逊于她,于兄长,若师若父,恩重如山。
      初闻他被苏鼎所杀,顾净言恨不得啖其肉,灭其族,更在陈逊灵堂前哭了三日,大病一场。
      而兄长......当日见了逃回报信的小卒,立马提刀策马领着三千骑兵追至沙谷,击杀敌人后,背回了苏鼎的尸首,而苏与安,因流沙之故未能带回,永远留在了大漠。
      初时她不理解,为何兄长要带回苏鼎的尸首,甚至与他起了争执。
      可他却双眸欲眦,唇舌干涩地回答:“那是她父亲。”
      说此话时,兄长的手还握着那个属于长平郡主的,早被磨旧的钱袋。
      顾净言自幼随他到平陵,早就知道他对那长平郡主不一般。
      但她也知道,他们二人并不相熟。毕竟这些年哪怕虽义父进宫打上照面,那郡主也不似与他相识,自己私下追问过几回也未曾见他提及。
      横看竖看,也不过是一段因幼时小恩小惠而来的单相思,怎就值得他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而义父对他们兄妹而言,可是有再生提携之恩的!
      “是她父亲杀了义父!”那日她站在城墙上,歇斯底里地朝他喊,“兄长,你若要为义父报仇,她就是你的仇人!”
      “我知道。”他答,而后亲自把贴身珍藏多年的钱袋扔下了城墙。薄薄的空钱袋被吹远,瞬间消失于眼前。
      “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我答应你。”顺着北地的寒风与干砂,他的声音粗粝得如同磨石的砂纸,却很是坚定。
      那时候的顾净言是如此天真,以为她的兄长终是放下了这场多年的执念。直至去年西戎来袭,他身先士卒而去,一路骁勇,浴血奋战,击杀了西戎左部王。砍下戎贼头颅那刻,一支近两指粗的钢箭刺穿了他的胸膛,险些让他死于战场,最后是硬撑着一口气被人抬回了平陵。
      老军医为他拔箭,又连着医治了三日,最终还是摇着头走了出去。李沐与阿炎当即红了眼,嚷着要去踏平西戎,为他报仇。
      这一战,把顾净言吓傻了眼。
      她从未见过兄长如此不惜命,更未见过他受如此重伤。
      直到夜里看顾时,她听见了兄长的执念:“郡主,别哭了......”
      短短四字,传入顾净言耳边似乎渗出了血。她一怔,落下泪来。
      其时苏鼎叛国罪名已核实,大魏民间骂声鼎沸,镇国公府已被抄家落狱,苏念奴被褫夺长平郡主封号,沦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甚至传言要被举家腰斩于市。
      可在他的梦里,她依旧是他的郡主。
      于是顾净言翻箱倒柜地找,最终在赵破奴衣箱最隐蔽之处,翻出了哪个不知何时被他拾回来的钱袋。
      钱袋已经破了,似乎被狼撕扯过,还沾了血,稀碎如一小片破布,看不出原本形状。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兄长的血,但也清楚他为了寻回这个破烂的钱袋应受了不少苦。
      到底为何如此偏执于苏念奴,顾净言是不甚清楚的。可那一刻她明白了一件事:若是让兄长放弃这份偏执,与取走他性命无异。
      那夜顾净言伏在他的床榻前,哭着把钱袋塞回到昏迷男人手中,哽咽着妥协道:“你醒来,去救她,我不拦着你了。”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兄长活,舍弃了义父的仇。不止如此,为了让兄长痛苦少一些,她还要佯作支持兄长舍弃义父的仇。
      义父的恩情她已无法偿还。兄长的恩情,她不愿再错过了。
      李沐看着垂眸的顾净言,终是叹了口气。她终日笑语盈盈,如此神色实在罕见。
      “好了,我不再逼你。”李沐松了口,“既然将军有他的道理,那我与阿炎自然相信你与将军。你去挑人吧。”
      顾净言咬了咬唇,眼下的小痣晕上了红,心中不知是羞还是愧,欲言又止。
      她的心思是不能坦露给兄长部下的,尤其是义父旧部和兄长身边李沐与阿炎这两个亲信。
      因为她怕。怕他们得知兄长竟为了一个女人而罔顾父仇恩义,从而选择放弃兄长。
      平陵战事需上下一气,若是他们生了矛盾,散落成沙,将士不服将军,便是丢了命的大事。
      如今兄长的一切,官爵,兄弟,将士,威名,都是用命拼回来的,她不愿因苏念奴而毁了这一切。
      可即便是如此,只怕洛京发生这样大的动静,很快便要传到耒阳郡那边了吧......届时只怕,又是一顿磋磨。
      待顾净言忧心忡忡地出了帐,阿炎终是没忍住,拍案而起:“沐哥,你真不计较了?”
      李沐饮尽了最后一杯冷茶,笑了笑:“一会儿,我们随净言一同去将军府。”
      阿炎皱皱眉,正想说他还要去练兵,就听见李沐补充道:“阿炎,这段时日,你亲自去守她的院子。”
      阿炎是军中探敌好手,轻功更是了得。那女人既言有贼人,那自然要好好查。
      阿炎没转过弯来:“我?”
      “不是让你做守卫。”李沐看着眼前身体尚未长全的少年,提醒道:“你好好监视她。”
      此话一出,阿炎反应过来,面上立马有了喜色:“明白了。”
      李沐点头,没有再开口。眸间透露出的惆怅,并未能被阿炎抓捕。
      。
      赵破奴是被元叔唤醒的。
      因府上无女婢,更少下仆,他也不习惯人伺候,只得如昨夜一般,亲自下床开了门。
      身上伤尚在休养,他的面色并不算好,眼皮下的双眸还染了血丝,看着元叔时把人骇了一跳。
      元叔按住了自己想逃的心思,敛眉禀告:“夫人院里的女婢说夫人病了,奴才去看了眼,似乎是得了热病。故前来问将军,可要为夫人找个大夫?”
      “去太医署,要寻个能治热病的。”赵破奴穿衣的手一顿,没有片刻犹疑。
      吩咐时还不忘看了眼元叔,心觉此事有甚好问的。
      元叔被他“瞪”了一眼,心中一慌,以为是嫌自己多嘴,忙应下退了出去。
      赵破奴听了这一茬,自是对苏念奴不放心。昨夜她受了惊,该是吓着了。
      他收拾好自己往她小院去,长腿迈入屋内,就听见了扶风焦急地叫唤:“夫人,您醒醒......”
      赵破奴拧起眉,快步走入了内室。
      苏念奴正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容顺着日光的照射如一张剔透干净的纸。此时她紧闭着眼眸,似是被魇住了。
      两个女婢见了他,慌忙行礼。赵破奴却无暇回应,走近盯着病重的苏念奴。
      她唇色苍白,此时正不住呓语,似乎在说什么。
      赵破奴见不得她如此模样,遂抬手去触她的额。指尖触及她细腻的肌肤时,指背轻微地颤了一下。
      如此高热,确实是病重。
      他听见了苏念奴极其轻微地低喃:“爹爹,救我......”
      他一僵,眼中有了些许犹豫,正要缩回手,却见她睁开了眼,漆黑的双瞳满是惊惧。
      苏念奴粗喘着气,从重复的梦中醒来,意识逐渐回笼,却察觉面上有一只宽大的手正按着自己半张面上。他的四指很长,半截伸到了颈部侧面,让她敏感地瑟缩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往另一侧挪开。
      “是我。”赵破奴适时开口。
      苏念奴微怔,连忙坐了起来,极力压下方才被梦魇住的狼狈,疏离且尊敬地柔声道:“将军怎来了?”
      赵破奴见她如此,手缓缓退了回去。
      此时扶风捧着热茶上前伺候,他打算站起身来让出位置。
      可身体还未完全挪动,她竟如惊弓之鸟般下意识往后退了半分,后又错愕,抬眸看向他。
      她在怕自己。
      赵破奴神色变得晦暗。
      她不愿与自己亲近,此事赵破奴早已知晓。昨夜所为已然越界,他也应当知晓。是他吓着她了。
      两人均察觉到了彼此的僵硬,相顾无言,不过分寸的距离,竟似横亘深渊。
      在她退缩的下一瞬,苏念奴就悔了。她被梦吓着未能完全清醒,如此躲避和恐惧赵破奴,实在不该。
      她咬着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弥补时,却见赵破奴已从容起身。
      “已差人去请了医正,你好好休息。”他的声线平稳,没有给苏念奴解释的机会,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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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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