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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弃卒 ...

  •   问题一如门主所预料,他很满意这种万事在自己掌控中的感觉,他假意沉吟片刻,才回答道:“不瞒你说,周家堡出事之后,我就派人跟踪探查过,毕竟飞鱼令确实诱饵,我也不能免俗。可在探查中发现,我门下副使不知从何得来消息,说飞鱼令在你周家堡,虽然屠杀你周家堡的并非我万道门之人,但消息确实是我门中之人走漏,才令你周家蒙难。在这件事情上,我万道门难辞其咎,今日我也把那副使交于你处理。”说完对着殿外高喊:“来人,将钟宇绑上来。”

      周慕白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场表演,他何门主可真会轻描淡写。

      钟宇被剥去外衣,赤裸上身五花大绑的押进了大殿。他跪在周慕白座前,说道:“是江某人一时失察,轻信了小人之言,误以为飞鱼令在周家堡,才让消息在江湖走漏,引得周家堡一群利欲熏心的江湖人所围攻,今日你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黎羽书很难将如今钟宇低头认罪的样子和在朱雀堂口与周慕白几番博弈,咄咄逼人的样子重叠。不知道何政达使了什么手段,让此人心甘情愿的出来顶罪。万道门副使,一个仅次于何政达和江华,稳坐第三把交椅的人,成为了一枚弃子,一枚用来顶罪的弃子。

      周慕白看着跪于座前的钟宇,问道:“你说你轻信了小人之言,是哪个小人?”

      “是我的手下陈达,问他是从哪得的消息,十八般刑具都上全了,也没有说出个一二三来,最后被我斩杀,扔到戈壁去喂鹰了。”

      没有丝毫犹豫,答案脱口而出,这是早已准备就绪了,陈达也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如此一来,传播谣言的已经死了,围攻周家堡亦非他万道门,而是那帮利益熏心的江湖人。何政达就这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真是好手段。

      周慕白眉宇间闪过一抹杀气,但只是短短一瞬,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钟宇面前,温温然道:“你既是行使,必定对门中教规熟读于心,那我问你,万道门中之人,如何处置叛徒?”

      钟宇打了个冷战,强压住内心的恐惧,答道:“做成人皮鼓……挂于风鼓楼前,经受七七四十九天风吹日晒。”

      “若我按照叛徒之刑施加于你,你当无怨言吧?”

      钟宇没想到周慕白会这么狠,以为今日最多杀人头点地。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狠辣。他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何政达,可何门主竟然视若无睹,反而厉声喝道:“你听信小人之言,谗害我兄弟一门,将你做成人皮鼓已是轻饶你了,还不快点谢过我子仲兄弟。”

      黎羽书实在觉得难以控制自己,心中厌恶之情呼之欲出,何政达竟然豪无人性至此。显然如若眼前这个人敢分辨上半句,那肯定会有比人皮鼓更为可怕的事情等着他。她看向周慕白,不知道周慕白会如何接招。

      何政达的视线也紧紧地锁在周慕白的脸上,不放过他面部任何一个表情。周慕白心中冷笑,眸底戾气滋长,何政达不是想置身事外么,他偏不让他如愿:“承蒙何门主叫我一声小弟,那如何处置......”周慕白语气一顿,转身对上何政达若毒蛇般的目光,嘴角微微一挑,徐徐说道:“就听何大哥安排。”

      何政达微微一愣,周慕白继续说道:“今日既然认了你当大哥,就万事以大哥为尊,以大哥为重。此事当然也是听大哥的。”

      钟宇一听全凭何政达处置,暗自松了口气,他效忠何门主十几年如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也好不违背门主意愿,出来顶罪,怎么着也可以留条活命了。

      周慕白一个口一个大哥叫得毫无凝滞,这血海深仇都可以任由他何政达来决定如何来报,何政达神情有些激动,觉得周慕白给的投名状很是有诚意。他站起身来,赤脚走下台阶,来到周慕白身边,面色微微有点潮红,“好,好,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何愁大事不成。”

      “来人。”何政达大喝一声,“将钟宇拖下去,做成人皮鼓,挂于风鼓楼前,为我兄弟报仇。”

      钟宇惊恐抬头,难以置信的盯着何政达,何门主竟然绝情至此!大厅中其他门徒见此也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钟宇为万道门的付出,对何门主的忠心,他们是心知肚明,可最终也是落得如此下场,推己及人,他们以后又会如何?

      钟宇颓然倒地,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紧接着被外面的汉子拖了出去,自始至终也未再多说一言。

      回到房间后,周慕白一连深吸深吐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内心强烈的恶心感。

      黎羽书在旁担忧的看着他,“你还好吧......”

      看着黎羽书满眼的关切之色,周慕白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我没事。”

      黎羽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周慕白嘴角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他垂下眼眸,心里泛起了丝丝苦涩,“是不是觉得我也越来越像阴暗里爬行的蛇,我明知道害我周家的罪魁祸首不是钟宇,是他何政达。我明知道交给何政达处理,他就一定会死,我还是交了出去。或许是因为他是万道门中人,在我周家这件事情上,他并不无辜,所以我忍不住要他的命;或许是他听命于何政达,也忠心于何政达,所以我就是要除掉他;或许我只是用他的命去换取何政达的信任。其实我有更好的方法,不要他的命,也可以达到我的目的,但是我就是不愿意去做,我是不是变得冰冷又可怕?”

      黎羽书感受到了他语气中淡淡的悲哀,不禁五味杂陈,若无飞鱼令之事,他应该也是个耀眼夺目的少年郎,如今却在这里与一群淤泥里的人虚与委蛇,她轻叹一口气,说道:“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买卖。从他加入万道门,到遵从何政达的命令去做违背道义,丧尽天良之事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天道好轮回的准备。他一路爬到行使这个位置,手上怎会没沾上半点人命?今日这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善良也要有锋利的刀刃来保护,周家堡上下几十条人命,岂是那么容易说宽宏大量就可以宽宏大量的。

      周慕白仰头,目光似乎穿透屋顶看向漆黑的长空,他极力将纷繁杂扰的心绪沉淀,良久无声。黎羽书也不再启唇,两人一坐一站,寂静无声,只有屋外风吹过的声音隐隐传来,良久周慕白出声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周家的账我迟早会与他们算清楚。”

      “你既然知道是何政达所为,为何不先杀了他,报了仇?”黎羽书不解,杀何政达很困难,但以周慕白的心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是的,杀他,有很多种方法,但是杀了之后呢?江湖上还是会认为飞鱼令在我周家,以后纷争仍会不休,麻烦仍然会接连不断的找上门来,而我和万道门之间不过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江湖纷争而已。他确实该死,即使死一万次也难解我心头只恨,但是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

      “何政达所要供养的人数如此之多,鞣县县令一点都不知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万道门中守卫森严,我们只能从县令府下手,去探查他们之间勾结的证据。”

      “你是希望我去县令府去搜找?”

      “是,”说道此处周慕白透出一丝尴尬表情,“我的武功......本来还算差强人意,你也知道我后来又用了海生,这内力只剩个七七八八,若我自己出马,恐怕还没出这院子,就被人发现了,所以......”

      “好啦,你不用不好意思啦,武功一学还是很看天赋的。”

      周慕白哽了一下,自己说自己武功不好,和听到别人说你武功不好,那完全是两个心境,他抿了抿薄唇,说道:“我谢谢你的安慰哦。”

      黎羽书没有听出周慕白语气中的揶揄,继续一本正经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譬如你武功不如我,但聪明才智我不如你。”

      周慕白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非常肯定的点点头,“嗯,所以我们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黎羽书面上微现红晕,嗔了他一眼,“什么心有灵犀,会不会用成语。”

      周慕白轻笑出声,“嗯,是我用错词了。”认错速度很是可以,可里脸上却无半分自己做错的悔意。

      黎羽书没再理他,将话题重新绕了回来,“我何时行动?”

      “过阵子吧,这几天我们就先老实呆着,得让他们先放松些警惕才好行动。”

      “好。”

      周慕白起身去旁边箱子里抱了两床被子,放在床边的软塌上,说道:“今夜我睡软塌,你睡床吧。”

      “好。”

      为了谢绝何政达赐的两位美娇娘,周慕白又把她拉出来挡枪,黎羽书心里又把何政达问候了一遍。

      周慕白脱下厚厚的锦袍,露出挺直的脊背和锦带束紧的腰,愈加显得挺拔清冷。他坐在软塌上,看着黎羽书坐在梳妆台前, 将头上饰品一件件小心取下。清亮的秀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螺钿梳从她乌发间穿过,由上及下,烛火跳跃,偶尔发出噼啪之声,让周慕白觉得难得的恬静美好。

      黎羽书拆卸完转头看见周慕白正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问道:“怎么了,可还有什么事?”

      周慕白回过神来,笑道:“没有,只是觉得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糟心。”

      额,心态真好,那个疯老头,谁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黎羽书好奇的问道:“看来你心情还不错,有什么好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出来让我也开心下。”

      “万籁寂静,烛火可亲。”周慕白看着烛火下的黎羽书,心里加了一句:还有你。

      黎羽书也笑了笑,俏皮的说道:“可惜啦,你的烛火我马上就要灭啦,晚上点着灯我睡不着。”她顿了一下,又问道:“我熄灯,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你先上床,我来熄灯。”待黎羽书躺下之后,周慕白将烛火压灭。

      “ 我看话本子里,那些少爷小姐,都是要留灯睡觉,还要有值班守夜的小厮丫鬟,你确定熄灯没事么。”黑暗里黎羽书的声音悠悠的传来。

      周慕白歪着头瞅了瞅她半响,好奇的问道:“你那些话本子,什么时候给我看下?”

      “你也爱看话本子?同道中人啊。”

      “......不是。”

      “那你为啥想我借你话本子看。”

      “我就想看看那些话本子到底写了些什么,常年的往你脑袋里灌输了些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讨打。”

      “哈哈哈......”

      “你还能笑得更大声吗?”

      “我觉得我可以。”

      一个枕头从床上飞过来,周慕白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手一扬稳稳的接住了这毫无攻击力的袭击,他忍住笑意,正经回道:“那些少爷小姐确实如此,不过我常年在外行走,糙惯了,就没那么多讲究。”

      “睡觉。”黎羽书不想理他。

      “你生气了?”

      “我没有。”

      “我刚才不是有意笑得那么大声的,后来我就没笑了。”

      “我不是,我没有,睡觉。”

      “那你不生气了。”

      “睡觉。”

      “哦。”

      ......

      “你真的没有再生气啦?”

      “我没有,”黎羽书觉得周慕白有时候真的婆婆妈妈的,“你再说我就真生气了,睡觉。”

      “哦。”

      在黎羽书快要睡着的时候,细碎的脚步声将她从半梦半醒间惊醒,她骤然睁开眼睛,周慕白也醒了,他们交换了下眼神。周慕白率先反应过来,他连忙把被子一股脑扔到床上,人也翻身上了床。

      黎羽书低低的惊呼一声,周慕白迅速伸手捂住她的嘴,“嘘,别说话,是何政达派的人。”

      黎羽书想问什么情况,谁知刚张嘴,唇瓣就碰到周慕白的掌心。

      周慕白觉得掌心传来些许痒意,一时像被烫到似的,咻的收回手。黎羽书凑近他的耳边,悄声问道:“他们半夜过来干什么,难道我们被他发现了?”

      两人本就挨得极近,黎羽书的气息佛过他的耳畔,让周慕白呼吸都滞涩了片刻,他暗自往后挪了半寸,回道:“他没那么容易相信我们,不过他现在也只是怀疑。”

      “那怎么办?”

      周慕白脸瞬间涨红了,他庆幸房间里熄了灯,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脸色。他犹豫了一会,支支吾吾的说道:“一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问。”

      黎羽书虽然很疑惑,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周慕白将手放在床头,刚摇了两下,就看见黎羽书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自己。他深吸两口气,然后说道:“你把眼睛闭上。”

      “哦。”黎羽书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周慕白开始卖力的摇起了床,黎羽书心里一万个疑问号,好好的半夜三更不睡觉,摇床,而且周慕白武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就摇这么几下,还要摇到气喘吁吁?

      忽然一个场景闪电般的掠过黎羽书的脑海,她顿时觉得自己被闪电劈过般,雷得外焦里嫩。她骤然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周慕白,问道:“你不会在模仿我们行床第之欢吧?”

      周慕白手一滑,摇床之声戛然而止,他真是要被她博学震惊到了,他惊讶又尴尬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不会又是你那些话本子里的吧?”

      “是也不是,话本里也看到过,还有就是,有次我去县城卖药换钱,然后偷偷去过我们那个怡红楼。”

      看到周慕白那匪夷所思的眼神,黎羽书连忙解释道:“我只去过一次,真的,我那是纯属好奇,我是用求知的态度去看的,我发誓,我真的只是简单的逛了一圈,然后喝了点小酒,就出来了。”

      你不仅去怡红楼逛了一圈了,还喝了酒了,还观摩了.......观摩了.......你还想怎样?周慕白也是表示服气,还真是低估了她的求知欲。周慕白无语到继续去摇床。

      黎羽书怯怯的问道:“你只是单纯的摇床,没问题么,要不要我配合一下?”

      周慕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低头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还懂挺多,你要怎么配合?”

      黎羽书脸皮再厚,此刻脸也有点发烫,可是想到万一暴露,那变态的糟老头子,又会想出什么招来折磨他们,还有他们与西夏勾结的证据,许庄主的下落不明,周慕白背后的血海深仇,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清了清嗓子,只觉得喉咙似乎有些干涩,她想了想怡红楼中那些娇媚的女子,张了张嘴,顿觉有点羞耻。哎呀,还是脸皮太薄,黎羽书内心感慨道。

      “你不用勉强。”周慕白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勉强,不勉强,都是为了演戏嘛。”黎羽书放松身体,小猫般的娇吟从喉咙溢出,慵懒暧昧。周慕白握住床沿的手骤然握紧。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声之后,黎羽书后面就顺畅多了,她声音细细柔柔,有高有低,到后面觉得甚是好玩。她嘴角带着笑意,半支起身子去看窗外,可这不经意间,将她和周慕白本就不宽裕的空间,缩小到更近。

      周慕白感受到一团馨香忽然凑近,让他本苦苦支撑的心境,有崩塌之势。他闭眼不去看黎羽书,可脑海里却浮现出不可言说的画面,更觉心浮气躁。

      他瞪眼去看罪魁祸首,却见对方毫无所觉,见他看过来,还得意的指了指窗外,眉梢带着笑意。

      她芳唇轻启,吐气如兰,带着说不尽的娇媚。周慕白在自己要失去控制之前,止住了摇床的手,恨恨的说道:“够了,可以了,不用叫了。”

      黎羽书眨眨眼,体贴的问道:“确定可以了?”

      周慕白闻言,脸黑沉得如锅底,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周慕白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逼近,周慕白语气带着几分威胁:“难道你觉得还不够?”

      幽暗中,四目相对,气息相交。原本周慕白只是想吓一吓她,可对上她乌黑的眼仁,泛着淡淡水泽微嘟的唇瓣,周慕白受到了蛊惑。

      他的心似乎从未跳得这么快,这么混乱无章过。他缓缓垂首,渐渐俯身,温热的气息逼近。就在唇瓣将碰未碰之时,黎羽书忽然侧过头去,喃喃道:“够了够了,够够的了。”

      她欲挣脱周慕白的怀抱,就听周慕白低声道:“别动。”

      隔着衣服,黎羽书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当即不敢再动。周慕白将头埋在她的颈边,深吸几口气,平息着躁动的情绪。他们俩贴的如此近,黎羽书拽紧了身下的被子,紧张到呼吸都要停滞。

      感觉过了好久,黎羽书都觉得到自己有点缺氧了,周慕白才蓦的翻身,躺在她的身侧。两人肩并肩,手碰手,挨得极近。他们谁也不敢乱动,谁也没有说话,暗夜里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他走了,你先睡吧,我去软塌上。”周慕白声音略带沙哑。

      这一夜,两人都直到凌晨方迷迷糊糊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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