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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险途 ...

  •   到了远行的那一日,和聿国的兵马接应后,便踏上离开母国的路途。我和一位跟来的随身侍女坐于车内,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能到渊舟与聿国的边境了。

      这天深夜,车队还在疾行,我刚想休憩,硬生生感到行车一顿,四周一片寂静。侍女掀开帘幕,不大确定道:“应该是前面人马出了问题,王姬……”

      我心下感觉不安,仔细分辨不远处的人声。突然,似是谁率先起了刀枪,立刻在静谧的夜晚引爆嘈杂混乱的局面。

      我紧张地掀起一角观察状况,不仅最前方有人在攻击车队,四周也渐渐涌上来不同穿着的人,在昏暗的沙地上移动。

      有个拼死跑来报信的卫兵焦灼大喊:“夜袭!是夜袭!流寇夜袭!”话还没说完,就被乱箭射穿了喉咙。

      我赶紧退回车内,小侍女先吓破了胆:“王姬怎么办啊王姬……”

      我想起瑾王妃的叮嘱:我的安全非常重要——不知此夜发生的所作所为是否另有阴谋。来不及多想,最好先隐藏身份,我扔掉身上多余的珠宝:“把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如果被发现,就说我们是普通下人……”

      话音刚落,车厢就被刀枪一击截穿,我侧身蜷缩大喊低头,那刀尖一挑横劈,车厢便四分五裂。

      我还在想那聿国精兵当真无能,就听跨马高坐之人失望骂道:“还以为香车里坐的什么高人,没想到就俩丫头片子。”

      我不敢抬头,侍女抱着我瑟瑟发抖。那贼人倒像发现了什么,刀尖突然直抵我脖颈,小侍女立马吓昏过去。

      我不得不抬头后退,贼人却看清我的容貌后露出迷惑的表情:“这怎么会是……”我心下一紧,难道被认出?可我不曾见过这个人。

      又听他的人惊恐劝道:“爷!爷!赶快走吧,这一票就别干了,这领队的头目杀人如麻,我们兄弟马上就支撑不住了。”

      那贼人皱眉啧声,又看向我奸笑:“我倒觉得,她应该比金银更值钱。”

      我霎时抽出藏起来的匕首刺向他的马,他的马受惊倒下,他立刻反应过来跳马。

      那贼人恨得出手狠绝,跟他近战让我吃力。一个不注意让他击中后背,我疼得手掌脱力,被他反用匕首抵住喉咙。

      这个人绝对身手不简单,还敢冲聿国和渊舟两队人马出手劫掠,究竟是什么流寇这么大胆嚣张……

      终于有人赶过来救护,贼人顺势牵过另一匹马,依旧不放松对我的劫持:“小头领好快的身手,这么快就折损我大半人马。”

      他就是此程领军的头目?聿国的将军?

      聿国将军说:“放了她,饶你不死。”

      贼人阴笑:“那看你有没有本事……”话没说完不知从哪喷出刺鼻烟雾,熏得人睁不开眼,我呛得咳嗽,模糊中被人赶上马,又在一片混乱中不知跑向何处。

      然而这气味让我想起零星片段:似乎在渊舟边境见过,弥楼人在设计狩猎陷阱时,会用到一种烟雾,浓度大到一定程度连人都能毒晕。

      在马背上被狂风吹了好一阵,我才又集中注意力,发现那贼人正带我跑向不知名的夜路,景物都陌生起来。

      这应该是商道以外野兽常出没的地区,夜间鲜有人迹。我暗自思量:这贼人执意抓我,应当是猜出我的身份,可我记忆里对他并没有印象,他抓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贼人像是看出我的心思:“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动歪主意,我随手扔下去,你就等着喂狼吧。”

      我闭眼:“你抓我,没有任何意义。”

      他还想威胁两句,却突然瞥见前方山坡上一团模糊,随着离近,月光下我也注意到是个人影。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毫不犹豫射出一箭,我都来不及偏头,生生觉得耳边擦过去一道冷刃,毫无防备地射中贼人右眼。

      贼人嚎叫着,还没来得及抽出武器,我只觉一阵疾风驶过,整个人像只貂一样被一只强劲有力的臂膀从贼人的马背上捞走。

      贼人一看大事不妙,当即驾马逃命,夜黑之下,狐狸一般不知从哪条小道狡猾溜走。

      “别跑!”我想去追,却被人拦住:“此地非常危险,你别乱动!”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刚才差点一箭射穿我,又放跑了贼人,心下不觉恼火。回头去看,发现我和他跨坐一匹马上,正是刚才对峙的聿国将军。

      我稍稍警惕:“所以你是……”

      “此程护送和亲仪队的聿朝将领,魏云枫。”

      是他?魏云枫?我一时怔忪,护送和亲的将军是魏云枫?

      昏暗的夜色中我看不清轮廓,却见他浓重的眉眼下难掩肃杀冷漠。没想到,他真的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

      “此地不宜久留,要赶快跟队伍会合。”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策马驱驰。

      我心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渊舟王姬,此番和亲的公主。他行事如此强硬,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眼下着实有些窝火。

      我想自己驾马,找路方便些,也不想跟他离得太近。他察觉到我不安分的行为,一只手不容违逆地控制住我,另一只手突然紧拽缰绳飞奔道:“真是麻烦。”

      其实他是发现了后方偷偷跟踪的狼群,为了摆脱恶狼才加快驱驶。而我自然不知,只觉拦腰禁锢的力道快把我的骨头折断,一阵阵钻心痛疼得我忍不住惊叫,不用看那里的肉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了。

      这时我也发现了后面紧追不舍的狼群,我心想大晚上你知道往哪躲吗就跑这么快。

      也是为了活命,到后来凭借我们的经验才摆脱狼群。天渐泛白,而我又发现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我们迷路了。

      我感叹倒霉,只能凭感觉辨别方向。我们在找车队的同时他们一定也在找我们,可是几日走下来,再加上水也快喝完,我很快精疲力尽。

      我们唯一的马也倒下了,我靠在山石下躲避太阳,看着奄奄一息的马儿,意识都有些模糊。魏云枫虽然强撑着,也好不到哪去:“这样下去,只能割马放血了。”

      我摇头:“与其那样,不如一起死。”我看着马儿浑浊的双眼,似是哭泣。马儿又做错了什么,背着我们走了这么久,却是这种结局。我又何德何能,与其嫁到这么远的地方,跟一个老头结亲,还不如一死百了……

      魏云枫看我已经神志不清了,像是安慰:“你知道在战场上,杀人屠戮,都是没有理由可言。只要能活下去,哪怕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又有什么关系。”

      我看向这个人,不知是否因为生命流逝,一种奇怪的感觉渐渐控制我的思维。我笑了,叫他:“魏云枫。”

      他亦回头看我。

      “你们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妃子?”

      “陛下严于律己,明辨是非,对臣下赏罚分明,对亲人包容有度。皇后妃嫔虽然都是聿国人,但你到了乾安宫,大家都会待你如家人。”

      真是个粗笨的莽人。我想笑:可惜你说得这些都安慰不了我。

      “那我好看吗,你们皇帝会喜欢我吗?”

      他似乎是想仔细辨别出憔悴之下我原来的样貌,又碍于礼节很快移开眼神,不再说话了。

      我想:如果聿朝的皇帝不喜欢渊舟女子的容貌,觉得我奇丑无比,会不会影响两国的交易?我听闻国君大都好色专权,不同的女人要不同的口味,如果这些我都做不到那该怎么办?

      魏云枫这时走到我身边:“王姬,请起吧,我们的车队找来了。”

      我知道他是怕我撑不住安慰我,因为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想骗我活命罢了。

      于是我告诉他:“我叫凉莘。”又在地上写,是哪两个字。

      我很困,困得睁不开眼睛,不忘嘱咐他:“能不能等我睡着后,再把马儿杀死……”

      我见他似是点头,却没等他开口,便昏睡过去。

      意识朦胧间,我听见人来人往的喧哗。有清水滋润的时候,我醒过几次,但很快又沉沉睡下,只要不去面对,逃避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事实自然不能像我想的那样。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知道自车队找到我们以来,行路已经加急走出了渊舟边境,到达聿国国界,而隐患基本都不会再有了。

      我睡了几日,行车路上也很少下车走动。说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身边还安排了两位聿国侍女,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一旦我想下车活动,那聿朝的年青将军雷打不动保持一定距离跟我身后。

      离聿朝国都云昭城的距离还有不到半月。车马人手眼下在休息,我今日好不容易找个借口打发两个侍女离开身边,刚想下车放松,魏云枫就出现在视线之内了。

      我故意左右横跳隐匿踪迹,待跑到看不见人的树林后,还没长出口气,魏云枫又神出鬼没闪现。

      我有些无奈,我要是能跑,在渊舟早跑了,都到了聿国,还能跑哪去。突然我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忙猫起身子示意魏云枫不要说话。

      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听出说话的人是我身边那两位侍女,其实我也不知道干嘛这样,只是闲的无聊而已。不想被她俩发现我出来了,想等她们走远再回去。

      谁想她俩还在这儿全然不顾地聊起来了,其中一个语气抱怨:“真是没福气,家里人塞了银子进宫,还以为能服侍哪位娘娘,谁想跑这么老远,每天就盯着这位主儿。”

      另一个说:“可不是。这和亲来的公主生得这样标致,看着也不比我们大了多少,做陛下的女儿都够。”声音也越来越小:“还不知宫里那几位娘娘怎么想……”

      这么听来,聿朝皇帝和后宫都挺难对付了,我的心越沉越凉。又回过神来意识到魏云枫还在旁边,看到他听见闲言碎语后阴沉的脸,我只觉尴尬。

      事后就是魏云枫当面从树后站出来指出她二人的“罪证”,那对小侍女吓得脸都白了,不住地跪地求饶。

      树林的声响吸引了其他人,是进了聿国地界后赶来接应的另一位老将军。似乎是魏云枫的前辈,听说了车队被夜袭的事后,暂时接管了领队的职责。

      老将军鬓发灰白,很受将士尊敬。听完魏云枫描述的前因后果,又严肃地痛斥她们一顿,转向我时诚恳地表达歉意:“让王姬看笑话了,是我们管束下人不周,冒犯了王姬,竟犯下此等过错。在下定当从严惩戒,给王姬另派侍从,断不会让此类事再发生。”

      跪在地上的小侍女哭着朝向我:“公主救命啊!救救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看她们哭得可怜,有些不忍:“你们要如何处置?”

      “那自然是先受拔舌之刑。”

      拔舌……小侍女一听,瞬间面如死灰。我心下思忖:这二人平日里照顾我还算有模有样,日子久了私下抱怨还算在情理之中。听她们那样说,似乎对宫里还算了解,再者我还没到云昭城,身边就频繁换人,也无益处可言。

      我顺着说:“她们确实不对,也该受罚。不过一来呢,我从渊舟带的人少,她俩干活还算不错,好不容易适应。如果现在把她们杀死,岂不是让别人看了寒心,觉得我是个没进宫就心狠无情之人?”

      “二来,她们也是我的侍女,如何惩罚,是去是留,也应该交给我办。”

      “这……”老将军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勉强认可了我的道理。又对着她们冷哼:“算你俩走运,今日留你们一命。再让我听见有任何人口不择言,动用的极刑就不像今日说得那么简单了!”

      我将她二人带到隐蔽之处,确认无其他人在场,还未开口,两人就跪谢痛哭:“多谢王姬救命之恩,我们定当做牛做马回报王姬!”

      我让她们先别大喊:“谁说交给我就不罚你们了。说是交给我处理,但没说我罚的就比他们轻啊。”

      她俩瞬间止住哭泣,面面相觑,不敢再说话。

      我让她们各自打自己一耳光,这件事能记多久就打多狠。等回去之后用胭脂在外人能看见的地方画满淤青,别人问起就装作很疼的样子。

      她们点头照做。我便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青衣服的说:“奴叫碧螺。”带绿簪子的说:“奴叫绿萝。”

      我点头:“你们以前在宫里呆过是吗?对宫中情况了解吗。”

      她俩小心翼翼措辞。碧螺说:“我们原是宫中侍女,规训一段时间后就要被分到各宫中去侍奉娘娘。管事宫司说近来要新晋一位渊舟王姬进宫,就打发我们先来伺候主子。”

      绿萝说:“我们也资历尚浅,对宫中内务也只知皮毛。不过王姬入宫后我们定当替王姬处处留意,死而后己,忠心王姬!”

      我说:“无妨,把你们知道的一切都尽可能告知于我,我要先了解情况。至于你们说入宫后,这些自然都要做到,也是我救下你们的条件。”

      她们忙伏首称是。我让她们凑近,低声耳语:“朝中有没有个人叫赵元殊?”

      二人听后疑惑,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我便嘱咐,待到进宫后,可抽空去宫中询问打听,但务必小心行事。

      多交流几句后,我们便回到马车。车队继续前行,过了城门,终于到达聿国国都云昭城。

      我跟在领路内侍一行人身后,心中杂绪万千。乾安宫富丽堂皇,殿宇楼阶曲折回转,我忍不住再问:“敢问公公……陛下,今日真的只是让我觐见问话吗?”

      着锦纹官服的白发老者语气肯定:“正是。王姬莫急,前面不远就是议事殿阁了。”

      不对,顺序不对,这和我离开时嬷嬷说的不一样。到达云昭城休息不过一两日,聿朝皇帝却并没有按照惯例接待我,而是直接命人将我带到乾安宫,说是有话问我。

      我满腹狐疑还是跟去进了宫门。聿朝皇帝有什么要紧话问,必得在行亲礼前?难道和借兵有关?

      胡思乱想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对着走近,我觉得眼熟,与他恰巧一对视:不正是分别没几日的魏云枫吗?

      老内侍略揖礼:“小魏将军也进宫了?”魏云枫点头,却并没走远,而是顺着一条道往前走着。

      他要去的地方也走这顺路吗?魏云枫似乎也注意到我们相同的行径,但并未言语。

      我本也不在意,可当老内侍和魏云枫在同一处殿阁前停下,心中难免奇怪猜测:难道这皇帝不止叫我来问话的?

      老内侍朝门内传话:“陛下,渊舟王姬已经带到了。”

      不一会儿有个男声传来:“魏将军来了吗?”

      魏云枫毕恭毕敬:“陛下,臣已至。”

      门内一阵安静,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沉默后,男声便说:“那就让他们二人进来吧。”

      老内侍替我开门,我深吸一口气踏入,还没来得及反应,啪嗒一声门就戛然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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