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黄昏》关树

3、风的味道

　　小院周边已经很美了，但没想到景点更美。
　　高耸的雪山连绵不绝，或裸露的山脊，或被绿植覆盖，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如细柔的薄纱，缥缥缈缈地笼着这静穆在盛夏里的群山。
　　宁居随被一车的游客推挤着下了车。
　　每个景点的游客都暴多，背着大包小包的游客几乎人人都掏手机拿相机拍照留恋，宁居随只是走，一瓶矿泉水就是他唯一的装备。
　　一个景点走完上车，下一个景点，如此循环。
　　他没有找到哪怕一个人少的角落。
　　青绿的山环绕着清透的水，一群群聒噪的人叽叽喳喳地感叹着大自然的美。
　　青山绿水应是宽容的，安静地接纳着这些不太安静的人类。
　　“叔叔。”宁居随的袖子被扯了下。
　　他收回落在湖中枯木的目光，转身看身高只到他腰际的小女孩。
　　“可以帮我们拍个照吗？”小女孩往后指了指。
　　她的父母站在身后，朝宁居随笑得善意。
　　“可以。”
　　找好角度，取景框框住高山和湖水，框住被美景环抱的幸福的一家三口，框住被父母抱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孩。
　　拍摄，定格。
　　照片留下了最幸福的一刻。
　　小孩妈妈接过手机，连连道谢。
　　“那个，帅哥，要帮你拍一张吗？”女士喊住正要离开的宁居随，她往旁边看看，“好像没看到你同行的人。”
　　“嗯，我一个人，”宁居随说，“不用帮我拍。”
　　说完他朝一家三口点点头，转身离开。
　　“妈妈，为什么叔叔一个人玩，”小女孩拉住妈妈的手，“他不和爸爸妈妈一起旅游吗？”
　　女士无奈笑笑：“因为叔叔长大了，不需要爸爸妈妈陪着了。”
　　后面母女俩还说了什么宁居随走远了没听清，他在心里接了句——
　　是爸爸妈妈不需要叔叔而已。
　　接完自觉有些幼稚，自嘲地提了下嘴角。
　　他迈起长腿，朝摆渡车站牌走去，准备去小院周边走走，这里人还是太多了。
　　日头渐低，宁居随下车的时候，阳光铺满了整个院子，风抚动矮墙边上杂色的波斯菊。
　　有两个住店的游客正在花坛边上拍照，宁居随便没有进去，绕去了中午在厨房窗口望见的那片草坡。
　　不管周围环境如何变化，牛羊都怡然自得在固定的范围内吃草溜达，等走近了，宁居随才发现这片草坡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干净”。
　　行路得注意脚下，因为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踩到它们的粪便。
　　不止如此，味道还颇有些不太美妙。
　　但这些依旧不会阻挡游客的脚步。
　　避开牛羊，绕过地上的深色物质，宁居随逐渐远离人群聚集地。
　　越往上视野越开阔，山风渐来，目光从对面的青山上收回，坡上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的绿色浪涛隔绝了坡底的人潮。
　　视野自树梢而下，落在了坐在一丛灌木旁的人身上。
　　阳光被树切割，斑驳落下，光影被风舞动，跳跃在撑着下巴出神的杨知归身上。
　　随着宁居随走近，杨知归侧头，那双眼睛在光下异常的亮。
　　在两步远处站定，宁居随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他笑着点头，而后掏出手机打字：你怎么没去景点玩？
　　“人太多了，”宁居随从口袋拿出张手帕，寻了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位置垫着坐下，他往杨知归那边倾了点身子，继续补充道，“有点吵。”
　　杨知归：今天是星期日，加上旅游旺季是会人多，你工作日去人会少一些。
　　打完一串字，见宁居随不再说话，杨知归便也转了过去继续撑着下巴发呆。
　　下午的太阳照得人犯懒，两人也没开口讲话，就这样坐着，看山，看牛羊，看眼前的一切，消磨时光。
　　奇异的，可以算是陌生的两人就这样干坐着，竟没有尴尬的感觉。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除了林响之外还传出了其他轻微的声音，宁居随转头，和肩侧的山羊来了个面对面。
　　猝不及防看到活物的宁居随往旁边一让。
　　拉出筋骨的侧颈和漂亮的下颚线条填满了杨知归的视线，一股浅淡的檀木香气侵占了他的嗅觉。
　　“抱歉，”宁居随很快撤开，他扶正被撞歪的杨知归，“没事吧？”
　　盯着眼前一张一合的嘴唇，杨知归摇头。
　　旁边的山羊偏着脑袋看看两人，眨巴两下大眼睛，又低头悠闲吃草。
　　宁居随起身，看着怡然自得的小羊的眼神有点复杂，他语气平平：“它都不怕人的？”
　　杨知归也站了起来，随手拍拍裤子上沾到的草叶。
　　他举起手机：这些牛羊都很温顺的，不会攻击人，不用害怕。
　　“我没有……算了，没事。”说到一半宁居随看着杨知归盯得莫名认真的眼神，放弃了解释。
　　准备离开前，宁居随问：“对了，这附近有不是景点，没有牛羊动物，还没什么人的好看的地方吗？”
　　看懂的杨知归想了会儿，点头：有，不过有点远，需要爬山。
　　宁居随：“在哪儿？”
　　杨知归往山坡的另一边指了指：现在就要去吗？要走很久。
　　“明天去，”宁居随继续问：“翻过这个坡，再爬个山就是吗？
　　杨知归点头。
　　在手机上打了行字，想要再交代一句，抬头宁居随已经往前走了。
　　他拍了拍宁居随的肩。
　　被拍了肩的宁居随不太明显地抖了下，而后快速地转了过来，扫过来的眼神很奇怪，那目光很冷，将杨知归一瞬钉在原地。
　　眨眼间，宁居随的神情恢复正常，方才那一瞬仿若杨知归的错觉。
　　不过那一瞬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宁居随转身的时候，踩到了他上坡时千避万躲的东西。
　　更令人难过的是，由于转身速度过快，踩实了。
　　在场的两人都有些愣，那只从头悠闲到尾的小羊提着小步从两人身旁，从事发现场，溜达走了。
　　风依旧吹着，只是宁居随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跟着凝固的杨知归重新敲了一行字：要不要我回去拿张毛巾给你先擦擦？
　　深吸一口气，宁居随挪开那只已经不想要的脚，他乜着杨知归，语调比原本还平：“可以帮我去房间拿双拖鞋吗？”
　　宁居随明显绷着身体，连眉眼都压紧了。
　　如果这是在别处，杨知归毫不怀疑他一定会立马把鞋子扔进垃圾桶。
　　杨知归点点头，接过宁居随递过来的钥匙。
　　一路小跑着到宁居随的房间，拧开钥匙，铺面而来的是一股才闻到过的檀木香，杨知归忍不住深嗅两下，那香味顿时盈满了他的胸腔。
　　一个男人，怎么这么香？
　　屈指抵了抵鼻尖，杨知归便目不斜视地取了放在浴室门口的拖鞋。
　　没等多久，拿到拖鞋的宁居随快速的换了，那双被“污染”的鞋子，被无情地丢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回到小院，杨知归站在一旁看宁居随第三次抹上洗手液。
　　——明天我带你去那个地方吧？
　　宁居随垂着眼皮看面前屏幕上的字。
　　“你不用在这里？”宁居随抬眼看过去。
　　——房都订满了，明天没有入住的，我阿妈在这里。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带路，那边路不太好走，而且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杨知归解释到。
　　不是很明白他怎么主动要带路。
　　他随意道：“因为我踩到了——那个东西，你觉得抱歉？”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杨知归懂他的意思。
　　——如果我不拍你，就不会踩到了，抱歉。
　　——不是我带路的话你也得找个当地人和你一起，一个人上山很危险。
　　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宁居随抬眉：“不是你的问题，不要道歉。”
　　“不过你给我带路的话，我很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