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筹千金》海棠炜炜

44、军情

　　秋雨绵绵的季节，大理寺的牢房格外阴冷潮湿。

　　觉光寺的僧人从刑部转押到大理寺，受尽折磨，听说马上就可以出狱了，惨白的脸上露出喜色，窃窃私语起来。

　　很快，牢头就逐个打开牢门，清点着人数，带着僧人们出了牢门。

　　大理寺的官署内，二公主如嵋斜坐在椅子上，一双削葱般的纤指轻巧地掀起茶碗，抿了一口，听到侍从李斌前来禀报，说觉光寺的僧人已悉数放出，如嵋将茶碗往案几上一放，虚着眼斜睨了一眼下座的薛放，“劳烦薛大人了，人没漏掉就好，本宫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左右的侍女忙上前搀扶着，如嵋一撩胭脂红的牡丹裙摆上了轿撵。

　　“下官恭送公主殿下！”薛放躬身行礼。

　　果然是二公主，一句废话没有，来去如风，要的只是达成目的。

　　侍从李斌凑过来，一面目送公主离去，一面低声道：“咱们好不容易从觉光寺抓回这些逃税的僧人，现在又都给放了，那逃税之事就此作罢吗？”

　　薛放觑了一眼这个一起出生入死却脑子不太好使的小跟班儿，冷笑一声，“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欲擒故纵的道理还用我提醒你吗？”

　　“呵呵，大人您还是多提醒些好，小的脑袋笨。”李斌笑道。

　　如嵋遣回了那些僧人，又安抚了觉光寺的主持元慧，返回公主府后朝着驸马元煦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就知道你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连个小小的户部郎中都解决不了，连人带账册都落到了大理寺的手里，哼，如今查案都查到本宫头上了！”

　　歪在榻上的元煦慵懒地望着如嵋，“我说公主殿下，以您的威势，那大理寺能奈你何？再说了，这些佛寺不都是父皇恩准了才捐建的吗？京城一百多座，也不都是咱们家的，是庆王没有，还是长公主家没有？是永王没有，还是自诩清流的萧家没有？家家都有，家家有责，要罚一起罚，怕什么？！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我们元家吗？”

　　不可否认，元煦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如嵋平静下来，想起弟弟庆王也牵扯其中，忙摆驾去了庆王府。

　　“皇姐不来，弟也正要去找皇姐商讨此事，父皇好不容易解了庆王府的禁令，如今若再被大理寺这帮鹰犬查出庆王府也牵连其中，那就是万劫不复了。”庆王褚临峯显然更加焦急，搓着手不停地走来来去，晃得如嵋两眼发晕。

　　“哎呀，弟弟，这不是还没查出个什么嘛，你就急成这样？”如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薛放查案的手段和能力不容置疑，如今又有瑞王支持，还有那躲在暗处的郢王与他们沆瀣一气，看嘛，早晚他们不得翻出点事儿。”庆王自永王襄州谋反案后，对薛放的畏惧之心又多了几分。

　　如嵋的关注点却不同，“的确，如今瑞王和郢王抱成一团，加上那慕家，已渐渐成势，形势不容轻视。”

　　“父皇平时最恨结党营私，咱们何不从此下手，易守为攻！”庆王果然很好地继承了符贵妃善度人心的本事。

　　“郢王？弟弟这么一提醒倒让本宫想起来个人来。”如嵋站起来踱着步子，开始寻思起前几日小姑子嘉宁郡主跟她说过的那些悄悄话。

　　她可是铁了心的要嫁这郢王。

　　两人正商议着，后院传来一阵吵闹声。

　　“你这个贱人，殿下容你在府中栖身，你不仅不感恩，还满心恶念，妄图加害世子，待本妃向殿下禀明，看怎么罚你！”

　　“妾身方才问过轩儿，他并没有推世子，还请姐姐明查！”

　　“母妃，轩哥哥也不是故意的，您就别骂高姨娘了。”

　　庆王本就心烦意乱，听到后院的哭闹声，越发恼怒，命人立刻去问问后院发生了何事。

　　下人来报，是大公子不小心将小世子推到池塘中，幸而被发现及时救了上来，此刻王妃正在训斥高夫人呢。

　　“唉，真是个丧门星，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庆王忿忿道，对高氏的不满更甚几分。

　　“这高锦瑶还真是有几分坚韧，从当年被你专宠一时到如今寄人篱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呢！”如嵋走到花窗前透过窗户望去，只见高锦瑶正双膝跪地向李妃求饶，如嵋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去，传本宫的话给李妃，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把本宫的康国猧子赏给世子玩儿。”如嵋转而对庆王笑道：“弟弟不会怪姐姐多事，揽管你的家事吧？”

　　“怎么会，都是一家人，姐姐素来明断，您的话她们岂有不听的道理？”庆王笑容勉强，心里只恨府中妻妾让他在姐姐面前失了颜面。

　　如嵋临上轿离开时，侍女递了张纸条过来，如嵋展开来看，微微一笑，“本宫的眼力什么时候出过错，能忍三冬寒，不是意志坚就是计多端，去告诉她，让她明日晚些时候到我府上来，我倒想看看她要献上什么好计策能为自己换得一线生机。”

　　侍女随即传话去了。

　　次日傍晚，身披斗篷的高锦瑶悄悄进了二公主的府邸。

　　正堂内，屏退左右，如嵋听完高锦瑶的禀报，双眉舒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

　　大雨下了三日才停，这可害苦了慕中霆，走走停停，三日过去了，离蒲津关还有一半的路程。

　　因为暗查小分队此番潜入北境是机密任务，慕中霆也不便让人传信，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孟津关，他和副将找了一个村甸准备给马喂些草料。

　　“将军，您看，翻过这个山坡，前面就有一个村子了，咱们给马喂饱了，自己也讨些吃的，休息一阵便可继续赶路了。”副将说道。

　　“好，今夜就在这村落找户人家留宿一晚。”慕中霆应道。

　　两人很快进了村子，村子极小，也就十来户人家，中霆和副将在一户乡亲家住下。

　　是夜，两人躺在榻上开始算着日程，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顺着墙壁传来，中霆翻身贴耳细听，“是马蹄声！”

　　“有人来了！”副将立刻警觉地起身取来横刀。

　　两人正要推门出去看个究竟，突然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啪！啪！”

　　中霆握着刀猛地打开门，却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扑倒在门口，满是血污的脸上已看不清五官，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快救我，有军情！”

　　军情？！

　　慕中霆和副将又是一惊，军人的本能反应，立刻迅速地将男人抬到屋内，“什么军情？快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韩州奚部正在往河中调集军马，密谋叛变！”那军士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鲜血浸染的军报，缓了口气又说道：“韩州的守城都尉已死，属下冒死逃出就为了将这......”

　　那军士说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还好，还有气儿，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取金创药来先替他止血。”中霆说着紧张地望着窗外，“看来追兵很快就要到了，韩州定是发生大事了！”

　　果然，两人才替那军士包扎好，马蹄声就到了村口。

　　“给我搜，挨家挨户地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追兵头领命令道。

　　军士们立刻将村子围了起来，进入各家各户一通搜索，原本宁静的村子顿时鸡飞狗跳，小孩被吓得哭起来。

　　中霆和副将将那军士藏在老乡家的地窖里，想等追兵散去再带他上路，不料那追兵头领搜索无果，下令屠村。

　　好好的村落顿时火光四射，哀嚎一片。

　　“住手！”中霆大喝一声，骑在马上冲到那头领面前，“敢问长官是哪个军营的？”

　　“本将军是哪个军营的与你有何关系，是不是你把那名逃兵藏匿了起来？”那头领说着就挥刀砍来。

　　中霆命村民们都躲回屋里去，和副将催马应敌。

　　那群追兵也就不到二十人，很快被中霆和副将杀得七零八落，那头领见势不妙，正要逃走，被副将一刀刺中背心，倒地立毙。

　　“可惜了，应该留个活口好好审问一番。”中霆上前查看那些倒地的追兵，命副将将他们领巾上绣着的名字抄录下来。

　　“幸好那送信的军士还在，咱们等他醒来再细问韩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副将说道。

　　中霆命村民们掩埋那些军士的尸首时，特地留下了几套军服，待核查时留作证据。

　　村子虽受了些损坏，但所幸并无人员伤亡，村民自是对中霆和副将感激不尽，拿出草药来替那送信的军士疗伤。

　　次日清晨，那军士才醒过来。

　　中霆并没有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京中踏白营出来演练的军士。

　　“属下冲玄感谢二位救命之恩！”那军士自报姓名，朝中霆拱手行礼。

　　“冲玄？！”中霆只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十分耳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冲玄正是他姐姐的同门师兄，自襄州摩叶教徒叛乱结束后，被薛放洗清冤屈的冲玄就投身军中，一路辗转到了韩州驻防。

　　一个月前，冲玄在与上司刘都尉巡逻时发现了奚部调兵的动向，刘都尉向韩州大都督禀报，不料大都督却将军情按下，拒不上报。

　　“一个月前，正是定安侯元德威在韩州、泰州一带巡防，你们可曾将此军情向元将军禀报？”慕中霆忙追问道。

　　冲玄摇摇头，“刘都尉求见元大将军却被拒绝了，没多久刘都尉被调离了，直到十天前，属下在城外遇见了奄奄一息的刘都尉，才知道他被大都督关进了大牢，好不容易才逃出了，他将这封书信交给我，让我尽快把它送出韩州，否则不只是韩州，就连整个河中都有危险了。”

　　中霆当即决定先行返回邺京将军情禀报给父亲，又让副将待冲玄伤势好转便一起转去韩州，与前往奚部暗查的小分队汇合。

　　“不去蒲津关追颜教头了吗？”副将本就觉得这个任务有些奇怪，谁去不是去，干嘛还要追回来。

　　“军情十万火急，片刻都耽误不得，颜大有武艺在身，又有李琼等人辅助，没什么大问题，父帅有些过于担忧了，我们立刻分头行动，路上注意安全！”中霆当机立断。

　　下了三日的雨，中霆在孟津关折返回邺京，而颜溪和李琼等人则也被困在了蒲津关。

　　黄河从蒲津关向东流去，途经孟津关，同时大雨涨水，同样阻拦了去路。

　　“出关后，只怕要走上好一段时间才有村落，先备些干粮好路上充饥。”李琼吩咐道。

　　“买吃的，这个我最在行！”颜溪笑着拍拍胸脯。

　　“那就有劳颜教头了，我们几个先去渡口看看水情，打点好船只，等你备齐了干粮我们立刻出发。”李琼不愧是踏白营的老将，凡事筹划得有条不紊。

　　“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颜溪说着就取了银子上街去了。

　　行军赶路最合适的干粮莫过于馕饼之类的，颜溪打听到粮油坊市有专卖馕饼，便牵着马走进粮油坊市。

　　“一天一人三个馕饼，再走三四天到萧关，四个人得买差不多五十个馕饼。”颜溪将热乎乎的馕饼装好放到马背上，正要走出坊市，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走进对面的米店。

　　那人，好像是阿齐慈......

　　不会啊，阿齐慈不是被发配到北境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孟津关？

　　会不会是眼花看错了？

　　颜溪向前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对，不可能看错啊，那人分明就是阿齐慈的模样，还是退回去再瞧瞧。

　　她将马匹和馕饼都一并寄存在卖馕饼的铺子里，戴上帷帽转身跟了上去。

　　“货都准备好了吗？我方才去渡口查看了，今日就能通行了，船只已安排妥当，只等装货了，到时候你多派些人手装货免得误了出关。”那人走进米店对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说道。

　　颜溪从帷帽的纱巾缝隙里看得清楚，此人正是阿齐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