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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美人 ...

  •   就在颜溪的双脚飞离屋檐的瞬间,一支利箭从银光铠甲的寒光里飞射出来,倏地一声穿透了她的胸膛。

      .

      襄州府衙大牢。

      "喂!吃饭了!吃饭了!"狱卒王三儿用大木勺将饭桶敲得砰砰直响。

      “王三儿,你就该饿死这帮龟孙子,前日咱们不少弟兄都折在这帮龟孙子手里了。”狱头张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牢号。

      “算了,也不急这一两日了,省得饿蔫儿了咱们还要抬着去刑场。”王三儿应道。

      牢号里则是一阵低语,“三日后就要问斩了,我们死了便是承受了黑暗,把光明留给家人。”“死就死了,只希望头领能如约将饷银发给我的家人。”,也有人骂道:“他妈的,直恨前日没多砍他们几个。”

      颜溪在被这吵闹声中醒来,她伤得很重,昏睡到今日已是第三日了。那箭虽没射中要害,却也险些要了她的命,这样精准的箭法可不是一般人能行的。

      她低头探去,只见胸口做了包扎,浑身的伤口无不刺激着苏醒后的神经,痛彻心髓。

      牢饭难吃却能活命,只要活着,即便是一天,也是一线生机。

      颜溪咬牙坐了起来,缓缓挪到门口,捧起漂着菜叶的稀粥大口喝起来,路过的王三儿被这女囚的食欲勾起了兴致,“你说怪不怪,这摩叶教什么时候开始招收女教徒了,听说他们只收男人的。 ”

      狱头张九撇撇嘴,“这年头,什么稀奇事没有,朝廷让随身带着个药罐子的王爷领军平叛,摩叶教收个女教徒算什么稀奇?”

      “你说的是和慕大将军一起来的郢王世子吧?我也听刺史府的伙夫们说顿顿要煎药,圣上怎么派了这样一位……”王三儿摇摇头,只敢将话说到这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身为狱头的张九一向胆大,此刻却也只敢压低了嗓门儿,“这荣南侯是庆王的岳丈,试问哪个朝中大员或是王爷能担得起这副担子?圣上也是出于无奈,为了避嫌,这才派了郢世子带病出马,也就是挂了个监军的名号协助慕大将军而已。”

      另外几位狱卒听得津津有味,偏有一位杠精不服气,“圣上成年的皇子除了大皇子永王和三皇子庆王,不是还有一位四皇子瑞郡王吗?怎么也轮不到让一个病恹恹的远亲世子出马啊?”

      张九不屑一顾斜了杠精一眼,“远亲?你小子又眼皮子浅了不是,要不怎么说你混到头也是个跑腿的。”

      一番铺垫吊足了一众狱卒的胃口,“快说,快说,别理他。”

      “你们不知道,这郢世子本就是圣上的二皇子,因母妃位卑又早逝,就过继给了无后的老功勋郢王爷。”张九说到兴致高涨时,胆儿也越发大了起来,“快别说那瑞郡王了,堂堂皇子整日跟一些游侠散客混在一起,文不能成诗,武不能上马的,圣上只怕都快忘了有这个儿子了。”

      颜溪的牢号离得近,吃饭的当儿,已将这些闲话听了个干净。

      郢王世子?慕大将军?她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索起三日前的那些片段。

      很快,她就想起那晚见到的那位手持长枪,浓髯黑面的将军,想必那就是慕大将军了吧。

      至于郢王世子,一位王爷,颜溪记得自己被追至暗巷,侍卫阿烈吩咐众人时,有称呼到“殿下”二字,想必那身穿银色铠甲的将领就是阿烈口中的“殿下”了吧。

      可是他们初次在街市上相遇,阿烈是被一个戴金色面具的男人吩咐去买风车。

      阿烈作为侍卫应该时刻跟在主子身旁,如此说来,那戴金色面具的男人和穿银色铠甲的应该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是郢世子了。

      久病?

      的确,那金面具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仿若久病在身。

      可又有些不对,那晚自己逃走时,分明看见张弓射向自己的便是那身穿银铠甲的人。

      按照当时的射程距离,这拉弓的臂力至少也得三石力才行,一个久病的人别说三石力,只怕举起那张大弓都费劲。

      真是有意思!

      颜溪正思索着,狱卒押着几个囚犯走了进来,“老实点儿,快进去!”

      从狱卒的闲话中得知,这些新进的囚犯都是荣南侯府的人。

      荣南侯和摩叶教徒串通谋反,被慕大将军和郢世子平定后留下的活口,别处关押不下才分配到这里来。

      自己和摩叶教一道劫狱,是为了救二师兄,这荣南侯又是为什么要和摩叶教搅和在一起?世人谁不知晓他的这份太平富贵来之不易。

      颜溪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恢复的精神立刻又被耗尽了。极度的虚弱让她觉得灵魂快要出窍一般,难不成真要死在这里?也罢,好歹二师兄和三师兄已逃了出去。

      她从来不信什么教派,此刻竟也觉得摩叶教那句“黑暗留给自己,光明给了亲人”的教义有几分道理。

      后半夜的牢房里格外寒冷,恍惚中,颜溪听到有人在轻声呼唤自己,“溪儿,溪儿,快醒醒。”

      颜溪借助昏暗的烛火,看见牢房外蹲着一个黑色身影,她使出浑身力气缓缓挪到门口,定睛一看,不禁红了眼眶。

      “沈伯伯,您从北境回来了?”颜溪强忍着泪望着黑色斗篷下那张依旧慈祥的脸。

      大师兄沈琛的父亲沈卞昨日刚回襄州就见到了心如急焚的孟舸,得知详情,便立刻四处打点,今日才得以进来叙话。

      “好孩子,你受苦了,先暂且忍耐,伯父一定想办法救你出来。”沈卞环顾了一番四周,凑近了来,目光肃穆而镇定,“溪儿,伯父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协助,这件事情,我答应过你娘,不到万一绝不透露分毫,可是眼下你身临绝境,只有吐露真相才能救你,也才能救高家。”

      “高家?”颜溪不解地望着沈卞。

      她阿娘虽姓高,可自幼是个孤儿,在养济院中长大,后来生下自己没多久,夫君就死于战乱,阿娘带着襁褓中的自己躲进了仙室山。从小到大,她都没听说阿娘的高家还有什么亲人啊?

      “对,高家。”沈卞的语气异常坚定,不容置疑。

      颜溪正要细问,狱卒走过来催促沈卞离开,沈卞来不及解释太多,只问颜溪,她阿娘临终前留给她的桃木匣子在哪儿?

      颜溪告诉他,下山前她把匣子交给了书院的书童保管,找书童就能取到匣子。

      仙室书院远在百里外的仙室山,孟舸连夜取了桃木匣子交给沈卞,沈卞即刻收拾停当只身前往平叛大营。

      “慕大将军前往淮南助战了。”接管大营的是襄州兵曹参军,沈卞闻言万分焦急,明日辰时便要问斩,这该如何是好?

      踌躇间,远远看见一个玉冠锦袍的男子从营帐内走出来,沈卞决定冒险一试。

      咣当一声,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行刑的时辰已到,囚犯们逐个被押出牢房,颜溪的牢门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打开,直到牢房清空,几个狱卒才走上前来。

      其中一个有些面生的狱卒倒了一碗水酒递到颜溪面前,神色有些异样,“自去安好!”

      颜溪自然明白,按律,叛乱者,死罪。沈伯父定是尽力了,她端起酒碗并未多想,一饮而尽。

      .

      “殿下,那位沈先生说的可属实?我们这样将她冒然带回京当真无碍?”郗烈骑在马上望着身后的马车,心中不免担忧。

      即便对外宣称,郢王世子在山南道看上了一位美人儿,要带回邺京好在身旁侍奉,算是掩人耳目地将她带上了路。可这女子性情刚烈,身手不凡,几度与其交手都未能占据上风,真不知道她一会儿醒来会闹出什么乱子?

      郗烈想到这里,不禁摸了摸胸口,那晚被踹了窝心脚,胸口此刻还隐隐作痛。

      好在慕大将军已将大部队带走了,剩下的护卫队只有百人,又多半是郢王府的府兵,倒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带回去自然是有用处的,郢王府不一定需要一位世子妃,慕大将军的将军府却倒未必不想要一位千金大小姐!”骑马并行的郢世子褚临岳黠然一笑,随即又低声吩咐道:“让他们加快速度,到前面驿站休整一下,也好找个郎中给她看看伤。”

      “是!”郗烈应声转去,军士们得令,加快了行进速度。

      转到一段山路时,天空竟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雨,虽已是初春,寒意依然料峭。

      “咳!咳!”褚临岳握拳轻咳了几声,将金绣白貂裘衣拢了拢。

      “殿下,外面冷,您还是进马车里吧!”郗烈担心他家世子的病体不堪路途辛苦的磋磨。

      褚临岳望了一眼马车,故意抬高了声调“也罢,岂能让美人独守空闺?”

      宽敞华丽的车厢内,松软的小榻上,一身艳丽襦裙的颜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乌黑的秀发散落在榻沿上,几缕凌乱的发丝掩映着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浓密的长睫上似有泪泽,脸庞露至脖颈处的肌肤白腻如瓷,干裂的嘴唇上残留着血渍,鼻梁陡直娇俏,倒是平添了几分倔强。

      细看,还的确是个美人呢,至少比邺京那些女人好看。

      褚临岳嘴角微抽,露出外人极难见到的浅笑。

      他在邺京纨绔子弟的眼里是个不近女色的冷血病体,可他终究也是个男人,自己的身体有没有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马车时不时颠簸起来,拷在颜溪手脚的铁链哐当哐当直响,衣袖下的手腕上依稀可见被铁链勒出的血痕。

      这女人简直就是一匹烈马,烈马要被驯服,自然不能用一般的手段。

      那日在襄州府衙恶战时,她的身手,褚临岳和郗烈是见识过的,的确非同一般。

      为保险起见,褚临岳让人给她上了镣铐,大小姐就该有大小姐的样子,娴静端庄才是,见人就拔刀相向,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不过此刻,她倒是安静,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榻上。

      褚临岳见她翠眉紧皱,又看了看那一身华而不实的裙衫,摇了摇头,阿烈也真是的,怎么弄了这样一身轻薄衣衫,也不看看外面什么天气,随手解下自己的白貂披风盖在她身上。

      自从牢里出来,她就一直昏睡到现在,车马离开襄州已走了两日,再走两日就到邺京了,不过她若能一直睡到邺京倒也让人省心了。

      话说回来,看这情形,她的伤势不容乐观,别的不说,就自己那一箭都够她受的了。

      谁能想到耗时费人地将她擒住,很快又要想方设法救她出来,还要完好无恙地带回邺京,真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裘衣从榻上滑落下来,褚临岳只好再度将裘衣紧裹上去,手指从裘衣上抽离时,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下颚,滚烫滚烫的。

      褚临岳下意识地忙将手缩了回来,仿佛被烫着一般,她伤势太重,需要尽快治疗。

      此地离最近的许州州府也要一天的路程,只怕等不及了。

      褚临岳伸手撩开车帘,想要嘱咐郗烈在就近的村甸停驻。

      虽然有随行的太医,但颜溪身上的箭伤难免让人生疑,心思缜密的褚临岳自然不会露出这样的破绽。

      外面大风卷着雨水从帘缝里灌了进来,褚临岳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正要招手去唤郗烈上前时,突然感到脖颈处一阵冰凉,一低头只见自己的匕首不知何时抵上了自己的脖颈。

      “你…醒了?!”褚临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榻上的女人。

      “打开镣铐,放我走!”颜溪双手握着匕首紧抵褚临岳的脖颈。

      自那日饮下那碗水酒后,她便昏睡入梦,梦见阿娘在桃庐下坐着给她编霓虹车,梦见冲玄教她练剑,梦见孟舸拿了小木船给她玩,梦见大师兄沈琛将一支桃花插在她头上夸她好看。忽然一阵大火烧起来,小木船和霓虹车化为灰烬,阿娘和大师兄他们都被大火吞噬,自己哭喊着要他们回来,任凭喊破喉咙也无用,直到一阵冰凉的风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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