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觅—林北庭X赵曦》筱原純

15、第十四章

　　回英国前，赵曦在丁老头家的那个架子前驻足许久，过了几年，失去纪念价值的东西又更多了，他把一些东西扔进垃圾桶，唯独看得心慌又舍不得扔的拍立得一路幸存，最后被赵曦放在皮夹的其中一个夹层里带回了英国。

　　赵曦毕业后没打算直接回国，找了份白领工作凑合着做，虽然薪资福利都很好，但他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权当是拿自己的能力换继续留在英国生活的资格，但渐渐也觉得没了兴致，正盘算着回中国发展。

　　这几年来，LGBT+群体的权益越来越受到重视，事实上早在赵曦出生前，英国就已经存在同志大游/行这样的活动。在那一天，各倡议团体与LGBT+群体的支持者会走上街头，让各界看见他们的存在。

　　赵曦也曾经想象过，要是他和林北庭还在一起，而且都在英国，会不会参加游/行，彼此的存在会不会就不用再是一个秘密。但他和林北庭早就失联多年，根本没有继续想下去的意义，所以赵曦没跟任何人提过林北庭，也没有参加过相关活动，只当这是高中记忆的浮光掠影。

　　圣诞节的气息早在十二月初时就充斥周遭，大街小巷在这个月弥漫着团聚与庆祝的温馨气氛。赵曦和林昱等留在英国的中国留学生，并没有认真过圣诞节的习惯，就只是跟着公司放假，于是他们约了几个同样也没有认真在过圣诞节的朋友，一起在一家餐厅吃晚餐。

　　“曦哥，你明明长得那么帅，人缘又好，怎么一直没见你交女朋友啊？”

　　赵曦主动提议买单，因此一行人聚集在柜台前继续聊着天。

　　赵曦从来就不乏追求者，却也一直单身，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但只有和赵曦是室友的林昱知道，这种话题是赵曦的雷区，只要一提，赵曦的脸色就会变得特别难看。

　　踩过一次雷后，林昱就不敢再踩第二次。

　　林昱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位朋友，就见赵曦笑着从口袋里拿出皮夹，虽然面带微笑，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警告。

　　“再问我这顿就不请你了。”

　　赵曦的目光正盯着方才说话的那位朋友，没发现有两张纸片从皮夹里滑了出来。那两张纸片被正好路过的路人捡了起来，那个人用英文对赵曦说：”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赵曦一看到他手上的东西，脸色更难看了，快速扯过那两张纸片塞回皮夹里。然而，他却听见旁边的林昱大喊着：”陈亦！你怎么在这里！”

　　赵曦抬头，先是看到那位叫陈亦的有着东方面孔的男生，然后也看见了站在他身后，身高要更高一点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头发理得很短，染成了灰青色，但那张脸赵曦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两人瞪大双眼望着彼此，旁边林昱和陈亦的声音彷佛被隔绝在千里之外，就像他们两人和这个世界之间有一道屏障，而那道屏障，不论在过去的中国还是现在的英国，都不曾消失。

　　恍惚间，赵曦从口中挤出一个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说出口过的名字，明明大脑已经快要忘记，喉部肌肉却彷佛一直都记得：“林北庭。”

　　然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你果然在英国。”

　　※

　　赵曦不是没有想过会在某个转角遇上林北庭，可能是附中附近的某家餐厅，可能是梧桐外，他想象过，然后又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可笑。毕竟是自己先提的分手，根本就没有资格再见他。赵曦甚至希望林北庭不要再继续惦记着自己，因为他知道高中的那段时光每在脑海里浮现一次，就会痛一次。

　　他舍不得。

　　陈亦和林昱寒暄了几句，终于注意到赵曦和林北庭这边的动静。

　　“你们认识？”陈亦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般，兴奋地提议：”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一起去附近的bar喝一杯怎么样？”

　　其他朋友和陈亦跟林北庭不熟，便在打过招呼后先离开了。

　　赵曦没有说话，就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林北庭，他在等林北庭找理由推掉酒吧的续摊，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消失在林北庭面前。但林北庭没有这么做，他跟着陈亦和林昱朝附近的一家酒吧走，赵曦只好跟上。

　　圣诞节前夕，酒吧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四人的座位。周遭的声音很大很吵，恍惚间，他们彷佛又回到了省训营结束前的那个晚上。赵曦喝醉了，被林北庭扛回宿舍。

　　然后林北庭说他们是化合物，从今以后就绑定了。

　　化个屁，就算是化合物，最后也是可能会经由化学作用变回原子的。

　　赵曦想到这里，仰头罐了一大口啤酒，坐在他对面的林北庭一直在搭陈亦的话，却时不时瞥向赵曦这边，皱起眉头。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和高中那时相差不少，变得更帅更成熟，言谈动作间流露出身为社会人士的自信，还有不论怎样都掩盖不住的癖气。但林北庭彷佛仍能看见在那副皮囊下掩盖的真心，他认识的赵曦炽热且真诚，对待谁都掏心掏肺，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为人仗义重朋友，人缘很好，大家都喜欢他。

　　然而，现在的赵曦身上彷佛蒙着一层雾，就好像带着几个秘密，再用伦敦常见的雾包裹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和这个大西洋东岸的国度融为一体。

　　陈亦和林昱相谈甚欢，就算赵曦没说几句话，仍愣是没让场子冷下来。

　　“是说，你们之前认识？”陈亦放下酒杯，问道。

　　赵曦看着林北庭，似是在等他回答，林北庭瞥了赵曦一眼，道：”我们读的高中在附近。”

　　“物理竞赛上认识的，但不熟。”赵曦补充，为了避免林昱和陈亦多问，他率先点出重要讯息，又把两人之间的关系交代清楚。

　　但他没发现的是，对面的林北庭脸色难看得要命，多亏酒吧昏暗的灯光，并不明显。

　　他们又聊了毕业后的近况，以及回国的打算，赵曦和林昱说现在这个工作已经有点做腻了，钱也赚够了，想回国发展。林北庭则表示他和陈亦接到中国分公司的工作邀请，也打算回国。

　　四个人相谈甚欢，最后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因为陈亦刚拿到新推出的智能手机，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握任何机会用上里面的所有功能。他们离开酒吧后便分道扬镳，赵曦和林昱走同一个方向，林北庭和陈亦的家则各自在不同的地方。

　　“刚刚不方便问，但陈亦在餐厅前捡起那两张纸片的时候，我看见了。”走了几分钟后，林昱问：“那是你和林北庭吧？”

　　赵曦握紧拳头，心想早知道就该把那两张拍立得扔进垃圾桶。

　　据证确凿，赵曦在内心盘算着要不要告诉林昱真相，但看在这么多年室友的份上，现在又是同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赵曦想了想，”前男友，我提的分手。”

　　林昱深吸一口气，发出英式的惊呼声：“Wow.”

　　秘密终于不再是秘密。

　　※

　　时间很奇妙，那个过去曾经用尽所有方法想要逃离的地方，在过了几年之后却变得不那么讨厌了。赵曦原本以为他会很排斥回到江苏，但实际上当他住回家里，便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排斥。

　　赵肃仍然在附中经营那家叫做喜乐的便利商店，赵曦偶尔会去帮忙，然后看着学弟妹们，感叹自己的青春。后来，江添顺理成章地成了附中A班的学生，也常常来光临喜乐，赵曦偶尔会遇上他。大多数时候的江添总是独来独往，有时候身边会跟着高天扬，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但仍阻挡不了他在同校女生间的魅力，以及男生们崇拜的眼神。

　　赵曦的新工作交际应酬特别多，刚好适合赵曦喜欢与人谈天说地套交情的个性，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一直喝酒。这天，赵曦脚步沉重，脑袋昏沉，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感经过附中附近的那家烧烤店。

　　他在迷迷糊糊的意识中抬起头，只见当年那家烧烤店门口挂着巨大的”租”字，那家承载着赵曦许多回忆的烧烤店，早就已经不营业了。他并非第一次遇上常去的餐厅歇业这样的情况，但这家烧烤店对赵曦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说他在附中读了三年，那么至少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说是在这家烧烤店度过的。

　　赵曦在店门对面的人行道上坐下，好像只要像这样望着早就已经了无生气的店门口，就可以回到过去那段参杂着苦涩与甜蜜的高中时代。他甚至记得自己曾和林北庭说过，要是以后有钱了，就把这家店买下来，到时候，两人一起当这家店的合伙人，想开多久就开多久，造福附中的学弟妹。

　　学弟妹们对不住了，我食言了。赵曦心想。

　　他逐渐开始觉得昏沉，便在夜色中将脑袋靠上旁边的梧桐树干。就瞇一会儿，等醒来了就回家，赵曦一边这么想，一边放任意识逐渐沉沦，直到再也感受不到拂过落叶的凉风，以及停留在他身上的梧桐落叶。

　　赵曦是被亮醒的，白天的阳光直射眼睛，他瞇着眼睛缓缓睁开，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并不是家里，而是医院。他记得自己是独自离开应酬地点的，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更不知道自己是被谁送来医院的。

　　他缓缓转过身，发现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个人，那个人双手抱胸，低头熟睡，眉眼俊俏，头发染成了灰青色。

　　林北庭，他怎么会在这里？

　　赵曦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盘算着怎么偷偷离开，却发现自己还吊着点滴，没办法马上走人。他的动静态大，吵醒了本来就睡得不是很沉的林北庭，那个人睡眼惺忪地望着赵曦，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点滴瓶。

　　“我去叫人来拔针。”林北庭起身，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便留下满脸写着问号的赵曦离开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赵曦问来帮他拔针的护士。

　　护士听了似是觉得好笑：”是旁边那位帅哥送你来的，说你醉倒在路边，不知道你家在哪，只好先送来医院。”

　　滚你妈的不知道我家在哪。

　　等等，他好像真的不知道我家在哪，毕竟以前住宿。

　　护士吩咐完出院手续后便离开了，赵曦走在走廊上，林北庭安静地跟在后面。

　　“你干嘛管我。”赵曦不知道一股气打哪儿来的，忍着气问道。

　　“我只是刚好路过。”

　　“你大可不必。”

　　林北庭顿了几秒，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最后他终于开口：”那你没事的话就自己回家，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赵曦忽然后悔了，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用过去习惯的方式面对现在的林北庭，他凭什么？

　　他现在对林北庭来说，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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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完结！接下来会写以大学竞技啦啦队为背景的小说《全上机率》，欢迎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