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囚徒》三青天

3、第三章

　　“管家说让我救救你，说你有个大家族，如果变成异形的秘密被发现就会死，话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人鱼石柱，钻石吊灯，铺满紫绒布的旋转楼梯，墙角的壁炉还镶了钻……”

　　商泗水想了想，斟酌道：“我们家……算买鱼的吧，一直做着海上生意。”

　　漆灵灯试探说：“……那我要的费用很高。”

　　商泗水正要搬出那套“我不需要”“你快点离开”的词时，管家走了进来。

　　管家将水晶吊灯放在桌上，朝商泗水恭敬弯腰：“少爷，很晚了，您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水晶吊灯是暗紫色的，造型雍容典雅，看起来像个古董。

　　漆灵灯一边欣赏一边盘算倒卖了能发多少横财，心里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商泗水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上：“缺钱的话，这张卡你随便刷，这里可以给你再住一晚上……我们确实不认识，到了明天……”

　　他还要再说什么，但看着漆灵灯露到嘴边的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漆灵灯抱着手臂，脸上带笑看着他们离开。

　　等到门轴合起，她脸上的神色又迅速平静，连带着唇角的弧度一点点压平。

　　“好像情绪也有倦怠期呢，好累。”她喃喃道，发了会呆，才直起脊背，握着那把古朴的匕首，走进卫生间里。

　　流水声哗哗响起——

　　第二天，漆灵灯很早就醒了，破手机传来尖锐刺耳的铃声。

　　在这个什么都要收费的时代，资本家将免费铃声设置成噪音的操作简直该遭天谴！

　　电话那头传来包工头粗犷地喊声：“漆灵灯是吧？怎么还没过来？今天的砖不够人手搬了！你快点过来，给你开双倍工资！”

　　漆灵灯有点心动，想到自己租房里还有半截牙膏没用完，又有些肉疼，打字回复：［多少钱？］

　　［800！你这娃力气大，我给你开800！］

　　…………

　　漆灵灯正要开口，微信又响了起来：

　　［卜大仙：女娃娃，今晚咱接了个大单，你八我二，带好你的符，去村里驱鬼去！］

　　［丁老大：小子，今天西市有人砸场子，抄家伙干去！］

　　最强打工人·漆灵灯·混迹黑白两道·渡灵者：“……”

　　她屏幕上烂了几道缝，打起字来不方便，一一回复之后，漆灵灯打开了房门。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楼里阴森森一片，说是楼，更像是某个古堡，高大的紫红绒布高垂而下，遮住所有光线，只剩下壁炉里噼里啪啦的柴火声。

　　“李管家？”漆灵灯唤人，久久没有回应。

　　当手指碰到扶手的那一刻，空间扭曲中扶手塌了一块。

　　漆灵灯一愣：她这是……进入异世界了？

　　异世界，顾名思义，异形生活的世界，与现实世界完全隔绝，但在异形突变时会产生一个小的空间场。

　　而渡灵者就是要趁着这段时间解决异形问题。

　　与此同时，古堡石柱上的人鱼突然亮了一下，眼睛通红，伸出带蹼的爪子，指向漆灵灯，偏移一下，又指向她旁边的房门，最后落到一楼角落的灰色铁门那。

　　漆灵灯心道不好，翻身跃过栏杆，从二楼直接跳下，带着壁炉里的火把抬脚一踢，铁门轰然翻飞。

　　在异世界，渡灵者的优势尽显。

　　刹那间，大片大片灰烟黑云扑面而来，漆灵灯用手扑开，在高速降落中飞身跳到一棵枯树上，皮肉在摩擦中爆出血迹，漆灵灯随便在树上糊了两把，抬眼观看四周。

　　西式风格的尖顶高耸入云，不远处黑烟滚滚，正从正方形的烟囱口向上方徐徐升起，而这里最高的建筑物是一个教堂，肃穆古旧，塔尖高悬的十字架在灰蒙蒙天气中渗出某种白霜。

　　这是……

　　漆灵灯放眼望去，曾经在那座教堂里僵化成雕像的十几年映在眼前——

　　这是Q虚拟系统里的一个小世界！

　　看来，商泗水真是Q虚拟系统里的人，甚至按照她的熟悉程度来看，很有可能还是个npc，难不成npc不愿意服从系统的设定，要重新来一次，翻身做主角？

　　漆灵灯简直气笑了，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地方，如今又跑进去了？

　　接着一扫自己身上，和上次的修女长袍截然不同。

　　很东方味的侠客打扮，一身黑红色的轻袍配上镶银铃花的护甲，腰侧还系着串铜钱，塞了沓黄纸，还配着鲜红的朱砂，这怎么看都跟眼前的暗黑风基旦小镇不搭边。

　　难道商泗水给她的设定是在小镇横行的东方女侠？

　　正想着，突然一股极其浓烈的腐臭味随风而来，

　　这是……

　　漆灵灯远远望去，竟然是随地掉烂肉的商泗水！

　　灰蒙蒙的街角跑来好几个小孩，后面也跟着一群形状扭曲的人骨架子。

　　像书里的丧尸，全身的肉随着跑步一抖一抖掉下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救命啊！救命啊！老天，救救我！”

　　“啊啊啊——救命啊！”

　　几个小孩叫着，在荒破的街道拼命跑。

　　一个最小的男孩猛地尖叫扑倒在地上，狰狞的人骨架子死死抓住他的脚踝不放，几个孩子见到这场景，连忙跑过来救男孩，僵持间一道巨大的火焰落在中间——

　　啪！

　　爆发出巨大的火星子，几个小孩感觉自己被人扯起来，朝前飞驰奔驰，这简直不像人类的速度！

　　“一群小破孩，扑过去送死。”很冷很好听的声音。

　　几个小孩循着声音望去，发现他们正挂在一个纤细高瘦的女人的腿、腰、手、脖子上。

　　眼睛一抖，发现她背上还有个男人！

　　商泗水浑身痛得厉害，想下来自己跑又怕影响漆灵灯，只好不要脸地窝在她背上，看见几个小孩，阴森森地露出两排白牙，阴侧一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漆灵灯边跑边怒骂：“吵！再叫扯掉你们的舌头！”

　　如此大的负重，漆灵灯还是跑得激起尘灰，远远扫过背后的人骨架子。

　　“你是怪物吗？”背后最小的男孩天真发问。

　　漆灵灯故意逗他：“是啊，你怕不怕？”

　　腿上的小孩吓得把手松了，一下掉下来，被漆灵灯右手捞起。

　　一行人两条腿一口气跑进教堂，躲在废墟里。

　　背上的商泗水被漆灵灯放到废墟最里边躺着。

　　“咳！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让你一早就离开吗？”

　　漆灵灯抱着臂蹲下来，看着他这么狼狈的样子，有些想笑：“商、泗、水？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不是说不认识我、没见过我吗？怎么这个异世界这么熟悉，简直跟Q系统长得一模一样呢。”

　　“漆灵灯，你怎么每次都不听我的呢？”

　　商泗水不明所以地抱怨一句，极力避开漆灵灯，一个人缩在最里面拼命咳嗽，“……不要碰到我！我身上的肉都要烂掉了。”

　　漆灵灯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接触，于是又喊里面的小孩帮帮忙。

　　可商泗水直接从另一边爬出来，站在门口虚弱地靠着，像根瘦长的人骨架子。

　　迎上漆灵灯不解的目光，他解释道：“我已经变成了腐烂人，靠近我会感染的小姐。”

　　漆灵灯嗯了一声，扔过去一条鱼凳子腿，叮嘱道：“保护好自己。”

　　商泗水烂得面目模糊应着，不像现实世界里那般言语锋利赶着她走。

　　漆灵灯犹豫了一下，问：“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商泗水看向别处，摇摇头，“没有。”

　　随后他一个人走上楼梯，垂着手，不知道是有意无意，面向漆灵灯的那面肌肉线条分明：“那些东西马上就要过来，我上去盯着，你们在底下小心。”

　　“行，没问题。”漆灵灯点点头。

　　她蹲下身来，面前的小孩们都畏惧地抱在一起，最小的不过三岁，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超过十二岁。

　　“为什么不把那个人赶出去？”一个瘦弱的小孩问。

　　漆灵灯觉得有趣，反问：“为什么要赶他出去？”

　　小孩们回答：“他感染了，很快就会发疯，吃掉我们的！”

　　漆灵灯问：“腐烂人会吃人吗？”

　　小孩们恐惧地缩成一团：“当然会！他们会吸干人的血液，吃掉人们的心脏……”

　　“嘘……”漆灵灯把手掌下压，示意小孩们不要开口，“有东西来了。”

　　空气里弥漫出一股腐烂的味道，她抬起几张桌子叠在孩子们上方，形成一个暂时的庇护所，握着匕首在手心就是一刀，龙飞凤舞画了好几张符，贴在各处的桌腿上。

　　“这些黄色的纸可以保护你们，在里面不要乱动。”

　　一个小女孩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问：“为什么不贴在门上呢？”

　　为什么不贴在墙上？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漆灵灯把匕首缠在手里握紧，抬脚后撤，整个肩部绷成一条线，眼神锐利地盯着不断晃动的门口。

　　她很期待，能从这些腐烂人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嘭嘭嘭嘭！！！！！

　　啪啪啪啪啪啪！！！！

　　天光里累积的灰尘倾泻而下，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碎肉，黑压压的骨头架子跑进来。

　　“我天，恶心麻了——”漆灵灯脚下生风，匕首一次次割破腐烂人的头颅，雪白的颅骨掉到角落，很快堆齐一大片。

　　“姐姐救命！”

　　漆灵灯迅速回头，只见一个巨大的人骨架子流着鼻涕趴在孩子们上方，浓稠的液体染在黄纸上，黄纸烂得在空中瑟瑟发抖。

　　“别动！”漆灵灯扔了条凳腿飞过去。

　　一股凉飕飕的冷风吹在身后，她回头，一个巨大的满嘴尖牙的怪物怼在面前，

　　“我！靠！”漆灵灯眼睛睁得极大，脚有些发软却极有章法地急速后退，手里的短刀已经用处不大，一张赤红的符飞至半空，暂时限制住怪物的行动。

　　怪物是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而她的身后只有一条老旧楼梯，看上去比商泗水离开前多裂开几个豁口。

　　怪物是从上层下来的！

　　那商泗水现在怎么样了？

　　“我……我好渴！”怪物咆哮着，苍白的嘴唇发出尖细的嘤嘤声，“呜呜呜呜呜呜我好渴，我要喝水……给我喝水！为什么不给我喝水！”

　　那是个……小孩？！

　　漆灵灯惊愕转身，竭力控制住情绪，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一把抱起小孩们，朝楼梯口跑去，她必须保证异世界中商泗水的安全。

　　地板嘎吱嘎吱作响，到处都是血迹。

　　“商泗水！”漆灵灯竭力大喊。

　　与此同时，怪物也飞快地伸手要抓过来。

　　“来了！”

　　商泗水跑到楼梯口，扔下一个火把，掉进怪物嘴里，一声巨响，怪物骨碌碌尖叫着滚下去。

　　漆灵灯也动作飞快爬上去，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到一桶油，全部倒下去，脚下一片火海。

　　额头滴下一滴汗，脚下剧烈晃动两下，漆灵灯后退两步，心道这地方真是要了老命。

　　“我们得走了。”

　　商泗水全身都用白布包着，像个木乃伊，可奇怪的是，整个二楼竟然看不到一点打斗的痕迹。

　　漆灵灯不动声色扫过商泗水，把匕首插进后腰，一张手，孩子们很自然地挂在她身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去窗口。”

　　商泗水：“爬墙？就像你在现实世界第一次见我那样？”

　　“不错。”漆灵灯身体力行，在墙上扒成一只壁虎。

　　商泗水忍不住轻笑，他应该禁不住扒墙，皮肉早就没了。

　　“那你趴在我身上。”漆灵灯抬头看了一眼，像是做了心理挣扎，缓缓爬上来，准备把商泗水驮下去。

　　但刚刚说完，腰就被商泗水捞上去，“哎，哎！你干什么？”

　　“背你上去。背人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女孩子来呢。”

　　漆灵灯被扛到商泗水背上，都是骨头架子，硌得人生疼，这可比驮人下去心理建设难多了。

　　漆灵灯不适应地挣扎两下：“放我下来，你抱小孩吧，我自己能走。”

　　“不行啊小姐，我抱小孩会感染，你现在离感染还要一会儿，抱着安全些。”

　　漆灵灯这才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痛，估计是被怪物抓的。

　　她不在意地掀起那点皮肉，嘶了口气，嗓音有些闷：“这个异世界，是怎么运行的？？”

　　商泗水爬上窗口，提醒道：“抱紧一点，我要准备跳下去了。”

　　他在避开问题。

　　风声滂沱，灌进耳朵，漆灵灯确实伤口发脓不太好受，她吸了下鼻涕，毫不客气从商泗水口袋里掏出一颗金珠，表面并不圆润，棱角中还带着丝丝血迹。

　　漆灵灯：“这个我在腐烂人的身体里看见了。”

　　“不仅如此，路上见到的腐烂人从骨龄来看，大多数都处于未成年阶段，八九岁的小孩居多，掉下来的皮肉竟然是干瘪发白的，像是泡进福尔马林里许多年。”

　　也就是说，那些小孩们基本全身不完整。

　　商泗水肉还在簌簌往下掉，他低声说：“□□的小孩是最成熟的时期，是他们最容易被驯服、最恐惧的时期。这个时候痛苦的他们，是对父母来说是最有价值的时刻。”

　　漆灵灯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孩子，几乎在一瞬间就有了个奇怪的想法。

　　她盯着脚下的土地，如此贫瘠，如此弱不禁风，可这上面却建了许多华丽建筑，生殖崇拜的雕像比路灯还密集。

　　［优质孩子的到来是美好家庭的未来］

　　这么大的横幅在空中招摇，不远处缓缓驶了一列马车，一个身穿宗教服装的卷发男人下来，对着漆灵灯行了个礼。

　　“尊敬的东方小姐，我是教会的生育教徒，欢迎来到基旦小镇，您成功带来五个孩子，成为B级公民，稍后我们会给孩子们检验资质，如果有优秀品的出现，将会升级为A级公民，享受高等生活。”

　　漆灵灯腰边的银铃微动，不留痕迹遮住披进黑斗篷里的商泗水，让人看不清他面孔。

　　她问：“请问用什么标准来评定孩子的等级呢？”

　　“你还不知道？”教徒挑起浓黑的英式眉毛，意味深长，“那您可能要降级了，甚至成为下等清洁奴隶也不知道呢。”

　　漆灵灯直起身，目光平视：“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