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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杏林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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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子时,最是一夜清冷时分。
离千泠寨几十里外的一处小村落中,一豆烛火燃了半夜,只剩下堆成山的烛泪。
中年男子拢拢衣服,满意地盖上蛊罐,扶着桌脚走到床前,睡下了。
没一会,中年男子感到鼻孔痒痒,一呵气,竟然什么也呵不出。
他骤然坐起,睁眼时,瞳孔变为全白,意识混沌,下床向屋外跳去。
翌日下午。
屠夫揪着一个瘦弱书生的后领,连抬带拖地来到千泠寨。
同行的还有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骑着一头老驴,他身穿巫灵族服饰,是巫灵族人。
巫灵族人不过三四十万,但分散的范围却大,很多百姓也乐意找巫灵族除妖降魔。
屠夫就是这么一号人。
巫玛纳姑等一众祭司来到广场时,这三人已气势汹汹站在广场,一见人来,三个人说出七嘴八舌的架势,屠夫还锤了书生一脑瓜子,书生缩着脑袋没敢还手。
其间,时不时夹杂几声“呃呃——啊”的驴叫。
巫玛纳姑手中的木杖在地上一磕,“一个一个来!你先说。”
被指到的老头上前一步,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是三十里地外杏林关村的村长,却道:“我来请神女主持公道。”
巫玛纳姑问:“你是一村之长,村里难道有人欺辱你?你跟他俩可是一路的?”
老村长摇摇头,“老头子一人前来,村中也并无人欺辱我。只因昨夜半夜起床,听得门外有小儿跳跃之声,整齐划一,似在半夜跳大绳。”
这话一出,年纪稍长些的族人都脸色一变。
古正也在大广场上,正站在巫玛纳姑侧后方,笑问道:“可是遇见赶尸匠了,你也是古稀之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老村长叹口气,还对着巫玛纳姑申诉,“从前战乱时,见过不少,自是不稀奇。但老头子昨晚看得清清楚楚,队末那个尸,他缺了半条腿啊!”
一瞬间,众人哗然!
一旁的屠夫等不及,看老村长有说完的意思,接着道:
“这狗东西给我的两个女儿下蛊,约着一起私奔,今早我去他家一看,这狗东西果然背着包袱准备溜!”
他口中的“狗东西”是被他拎着脖子拉上千泠寨的书生。
书生一听,替自己分辨道:“我是要去镇上,参加明日的府试,哪有功夫和小淑小芬……”
屠夫横眉竖眼地“嗯?”一声,书生住口。
众人一听,知道这又是一段姻缘债。只是被岳丈拉来的,还是头一回。
巫玛纳姑问:“你的女儿呢?让我们这的蛊术师一瞧,就知道有没有被下蛊。若有,我们自然按族里律法惩治;若没有,便赶紧放了书生,让他考试去。”
屠夫一摊手,向巫玛纳姑直直跪下去,“纳姑!我两个女儿今天一早就不见了!能扯上关系的,我只能想到这个狗……这个书生了!”
正当这时,空中传来一阵虎啸。
一只通体赤红黑纹,九只虎头的神兽盘旋在广场上方。
虎背上,坐着几个人,一人冲下面挥手,正是南桑。
巫玛纳姑放下木杖,道:“不要惊慌,是神女回来了。”
南桑、慕倾之和祈玉真等人自虎背上跳下,一一介绍过后,又将这三人的分辨听一遍。
慕倾之虽不在邀约名单,在场所有人也从未听说过念天宗这个皮包门派,却没多过问。
原因有三:
一是巫灵族多年未承办大活动,这一次得展示出热情的待客之道;
二是神女带回来的人;
三是慕倾之的长相人畜无害,白净又讨喜。当下就有妇人想招他做女婿。
巫玛纳姑道:“雅集的目的本就是各方灵修互相熟悉,为民除害,不如让神女带着几位远道而来的修士,一同去杏林关村瞧瞧。”
古正坐不住了。
他原本看见神女回来,已经三魂离了一魂,猜想是这些修士中途跳出救下了她,不知自己的心腹是否被活捉。
再让他们一同前往,这几个人各显神通,看破了他布的迷阵怎么办?
南桑却抢先道:“好呀,我还没玩够呢!”
巫玛纳姑怪道:“这可是为民除害去,可不是玩。你须要尽职尽责,也不能让道友看笑话。多和道友互相学习。”
“哦哦,是,纳姑。”南桑撅着嘴应承下了。
古正本想见缝插针,却没有一个气口容他插一句。
他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女儿,想让古芳容去带歪思路。
巫玛纳姑道:“芳容在吗?让她去布置雅集会场去,别一天天像个没事人。”
这话是在大广场数百号人面前说的,可打狠古芳容的脸了。古正只能笑道:“纳姑啊,芳……”
“芳容不是偷懒的人,”南桑倒先跟巫玛辩驳起来,“您让她布置雅集,她肯定不会找个由头溜的。”
古正:“……”
南桑笑问:“是吧,古阿叔?”
在南桑和巫玛的一唱一和下,来讨公道的老村长和屠户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果然族内当家的还是巫玛!
回去一宣扬,人们对巫玛纳姑的尊崇更甚。
慕倾之三人到宴宾楼收拾行李时,南桑和巫辛跟着巫玛纳姑,来到她的小院儿。
古正和高原在后面跟着,只见神女和巫辛低头走了一路,巫玛纳姑叨叨了一路。
古正笑道:“看来又要被训了。”
高原不想和他聊这些,只道:“怎么回事?”
他说的,自然是南桑安然无恙回到千泠寨的事。
古正的脸板下来:“我怎么知道?我知道的恐怕还没你儿子多。”
巫玛小院儿的围墙上放着出芽的洋葱头和大蒜,绿油油的,长势甚好。
巫玛纳姑永远那么好满足,你给她端一杯热水,她就会笑着跟你说谢谢,然后拉着你的手坐在她身旁,静静地注视你。
她不会说爱,却比谁都会表达爱。
巫玛纳姑拍着南桑的手,“和三清仙堂的弟子多接触接触,以后也有个帮衬。”
南桑不是惯会撒娇的脾性,因此“巫桑”从小也不撒娇。但和巫玛纳姑呆在一起,总能让南桑感到内心的平静,好像族里的纷争都抛在身后。
这是巫玛纳姑第一次主动和南桑说“正事”。
是关乎南桑的未来。
巫灵族许久没承办过青年修士雅集,这次作为东道主,巫玛纳姑年近八十,全部事亲力亲为。
她说,自己四十年前主办过一次,到现在还记得。只是她拿远日程表,眯着眼看的样子,和四十年前挺直的腰背,干练的眼神总是不一样了。
巫灵族不求长生,人有老病死。
临走时,巫玛拿着流星玉,说:“下次回来前先发个消息,给你包饺子。”
末了,巫玛打开一个上锁的有年头的木箱,取出二十两银子,硬是放进南桑的四海锦囊中。
巫玛纳姑道:“跟朋友在外,总要应酬。”
“快走吧,走吧!”
高原回到自家后,坐在厅堂中擦剑,下方站着高山。
高山已经抬眼看了数次,知道阿爸是要问罪,但一炷香燃尽,高原也只是让他站着,什么也没问。
高原收剑入鞘,冷声道:“这么沉不住气,在战场上早被砍死了。”
高山不敢顶嘴。
高原问:“到底怎么回事?”
高山讲了今日的事情,只是隐去了一些话,再放大慕倾之的部分。
高原斜乜他一眼:“别人羞辱于你,你就这么跪了?”
高山:“我……那时候三清仙堂和合欢宗的人已经来了,我不好再……”
高山只敢间断地揣度一下阿爸的脸色,见他眉头拧出川字,慌忙道:“不过慕倾之的念天宗蹊跷得很,儿子以为,得好好查查。”
高原道:“还用你说?”
“罢了。”高原放下剑,“这几日,你没和神女说什么吧?牵连不到我们就行。”
高山的左脸又泛起火辣辣的痛,他想起河狸坝下,水中飘摇的倒影,以及那一朵被他欺负过的杏花。
嫁给我吧。
高原见他回忆良久,怒拍桌子,“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混账!”
“不不,阿爸,我……没有。”高山支支吾吾道,“我刚才想了这几天,没有什么……”
高原半信半疑,只能让高山先退下,跟着神女一起去杏林关村。
高山走出高家,也疑惑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明明当初,阿爸同他隐晦地提过,“可多同神女接触接触。”
他明白什么意思,也一直逢场作戏。
高山一路下坡,走到巫玛纳姑的小院儿时,却被告知,神女和几位道友,一刻钟前已经出发了。
高山:“啊?”
巫玛纳姑若有所思,“他们那也不缺人手了,你闲着……去把我菜园子里的肥浇了吧。”
高山: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