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梦记》cate

8、第8章 金钗（三）

　　你也知道，圣上仁慈，尤其对战死沙场将士们的未亡人，准许无有子嗣的年轻孀妇再嫁，嫁后除不再领取津贴外，位同守寡的贞洁妇。
　　也就是说，像金芝这样年轻无所出的孀妇，无论另嫁他人还是一心守寡，同样都受人尊重。
　　金芝的婆婆姜氏，原就垂涎她那一宅子的陪嫁，如今宁常文战死，她更变本加厉，时不时撺掇宁侯，要常靖娶了嫂嫂。
　　宁侯读过几本书，知晓再嫁兄弟之事古往今来常有，不违背道义礼法。只是，金芝孝顺、识大体，能有这样的好儿媳是他的福分，之前嫁给常文，已是受尽苦楚，再嫁那不能人事的次子，多少有些过于委屈金芝。
　　他于心不忍，百般推脱，希望金芝能自己拿主意。
　　姜氏见不得煮熟的鸭子飞走，一边瞒着此事，不许下人将消息透漏半分给金芝；一边断掉府内较好的吃穿用具，说是金芝决定另嫁，府内杂用不再供应。
　　终宁侯在下朝回家后喝到一盏霉茶时，忍无可忍，差人去唤金芝。
　　金芝大病一场，还未痊愈，双眼日日哭泣，肿得像核桃，由贴身丫鬟搀扶着，一头雾水前去听公公训话。
　　宁侯见姗姗来迟的金芝，心想，这么快张罗着要他嫁，又摆出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这是要做样子给谁看！火气蹭蹭上涨几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改嫁可经我们同意了？’
　　改嫁？金芝细细回想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并未想起丝毫有关改嫁的事来，难道是...父亲不跟她打声招呼，直接跟公公提出的？
　　父亲怎么这般！为了嫁高门，半分不顾我的想法吗？！
　　‘爹爹，儿媳无意他嫁！儿媳愿守着常文，直至身死！’
　　‘哼！事情都已经做了，却还说好话来哄我。’最近府中饮食起居大不如前的样子，宁侯都看在眼里，怎会轻易被金芝的三言两语忽悠过去，心中随即有了主意。
　　‘你有心要嫁，我不拦着。我还有一门好亲事要介绍给你呢！咱们父女情缘未断，常靖温文尔雅，不会亏待于你。’
　　‘爹爹！’金芝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常靖...是夫君的亲弟弟啊...’
　　‘所以说是好婚事啊。’宁侯将衣袖不小心外翻露出的破洞塞回去，端起茶杯准备饮上一口，想起茶是霉的，‘啪’地扔回去，‘你且回去吧，金家那边我来通知。’
　　金芝不知所措地起身行礼，几番欲张口回绝，可三从四德熟记于心的她纵有万般不愿，硬是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金藏满也读过几本书，他是看重高门，但看不惯迂腐、腌臜。宁侯找上门时，被他破口大骂一顿，赶出府门。
　　自宁常文被封为正二品骠骑大将军，宁侯哪还受过这样明目张胆的羞辱，他自觉要是自己硬气起来，不必怕谁。
　　遂扭头打道回府。
　　私下，同姜氏好一阵窃窃私语。
　　金藏满恐女儿吃亏，思前想后、左忍右忍，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喊上马夫，要去侯府接回女儿。
　　恶人下手总快人一步。
　　侯府，金藏满看到的，是女儿白日宣淫，不知羞耻地躺在宁常靖怀里，衣衫不整、脸色绯红。
　　宁常靖先悠悠醒过来，眼还未完全睁开，已感受到几道炽热、直勾勾的目光。
　　他往下一看，金芝正躺在他的怀里，艳丽、带些病态的脸颊布满暧昧不清的娇红，他呼吸一紧，身体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应。
　　还好理智尚在，他推开身上的金芝，用双臂支撑着身躯，奋力爬下床。
　　‘咚！’
　　‘儿子！...儿子没有玷污大嫂！’
　　他的双腿自出生就毫无知觉，从床上滚落摔得横七扭八，狼狈又好笑。
　　‘为娘当然知道！我的好儿子！都是这贱人勾引你！我的好儿子，不怕啊。’
　　姜氏心疼自己的儿子，紧忙从地上捡起一件外衣，给常靖披上。
　　‘不想被挖眼珠子的，把身子转过去！你们这群狗奴才，真是活腻了！’
　　宁侯呵斥着还在发愣的众家仆，眼睛却看向金藏满。
　　金藏满的脸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牙关紧闭，扭头跌跌撞撞地走掉了。
　　这世道，竟容不下女子的一句话！
　　金芝万般辩解、寻死觅活，誓不知发了多少个，无一人愿信。
　　是啊，一个女子，对方真侮了你的清白重要吗？只要你与对方同床共枕过，那便已是不洁之身。不嫁也得嫁！”
　　了了将手中用来掀药盖的帕子狠狠地摔在一旁，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就这样，金芝再嫁宁侯府二子宁常靖。
　　事情虽未明面传露，但背地里人尽皆知。金藏满脸上挂不住，心中气愤女儿守不住清白，一怒之下，又一声不响地去了江南。
　　宁常靖聪睿，没多久就猜透其中弯弯绕绕，愧见金芝，于是向圣上请旨，自愿在翰林院中编撰、修缮史料，无事不归。
　　金芝缠病在身，无力外事，又失去父亲庇护，陪嫁被婆婆姜氏连哄带骗地要了个精光。
　　没了陪嫁，姜氏开始暴露她凶恶的嘴脸，编排金芝不知羞耻勾引她儿子，不守妇德、水性杨花，不给病重的金芝请郎中，不允许府中仆役差使给金芝送正常吃食，只给残羹冷炙，巴不得金芝早点死，好省她些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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