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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Chapter 62 错,错,错 ...

  •   这段故事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动了歪心思的孟晴几次潜入赵钧的宝库之中偷盗财物,再拿去黑市上售卖,许是幸运、许是孟晴胆大心细,她一直没有被赵钧发现。尽管最初风平浪静,但是日渐积累,偷盗的东西越来越多,还是教赵钧发现宝库失窃,于是立即报案,想要将凶手捉拿归案。
      孟晴害怕京兆尹府会查到自己头上,决定让一场大火将一切证据焚成灰烬,却不想那几日盛京天干物燥,大火还没来得及扑灭,就蔓延至隔壁,烧掉了大半个左藏库。左藏库中不仅存有赵衡南征北战搜刮来的珍宝,还有方璞留下来的遗物;前者烧得不剩什么,后者则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赵衡震怒,下令彻查,由太子赵钦亲理。赵钦的效率很高,手下没两天就查到了孟晴头上,于是孟晴被缉拿下狱。
      孟晴没有辩解,由头至尾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包括每一次偷盗的日期、物品,以及贩卖的价钱。孟晴也承认自己纵火是为了销毁罪证,只是万万没想到天干物燥,一场来不及扑灭的火竟然将左藏库也摧毁大半。
      孟晴诉说这些的时候,赵钦也在一旁听着,他看上去有什么话要对孟晴说,但最终也只是沉沉地望着孟晴,似有怜惜、似有悲悯。孟晴说完一切后,赵钦遣散了下官侍卫,与孟晴单独待在牢房中,仍是望着孟晴、没有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请殿下放过孟阳,他什么都不知道。”孟晴顿了顿又道,“太麻烦就算了。反正没有妾身给他买药养着他,他也只能没什么尊严地活着,不比死强多少。”
      “你怎么不求我救你?我救下你,你还可以继续陪着你弟弟。”
      孟晴摇摇头没有说话。
      赵钦等了一会儿,见孟晴没有反应,只暗叹口气,道:“我会替你向陛下求情。”
      “不必了。妾身知道左藏库里尽是陛下征战沙场藏来的宝物,妾身这么一把火,就将陛下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陛下必然震怒;何况其中还有先皇后的遗物。殿下才回京不久,不值得为了妾身的性命去触陛下的逆鳞。”
      “你怎么知道不值得?你凭什么替本宫做决定?”
      孟晴猛地望向赵钦,继而狠狠低下头:“殿下说笑了。”
      “孟晴,在你心中,本宫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孟晴答非所问,道:“殿下好不容易才重新取得陛下的信任返回都城,切不可此时顶撞陛下,再惹怒天颜。妾身听闻陛下的身体愈发差了,就算没了梁王这个对手,朝中也还有宸王、淮王,殿下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再为自己培养一个新的对手。”
      赵钦不置可否,道:“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晴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为了给孟阳治病。”
      “本宫问你为什么。”
      这次孟晴却只是低下头,不再答话了。
      “本宫在问你话。你什么时候连本宫的问题都敢不回答了。”
      孟晴弯了弯嘴角,道:“妾身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呢。”
      “孟晴啊孟晴,本宫该拿你怎么办?”
      “殿下只需秉公执法。该妾身做的,妾身都会做好的。”
      “你觉得本宫现在是在和你谈你要做什么吗?”赵钦盯着孟晴无奈地说,“晴儿,本宫真的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
      孟晴摇摇头,道:“殿下不是不懂,殿下一直都很懂。只是殿下给不起,所以装作不懂。”
      赵钦望着孟晴,怔怔不能语。
      孟晴接着说道:“妾身已经很满足了。当初若非殿下将妾身救下,又收留在府中,妾身早就去见了阎王爷,遑论经历这些绚烂的事情。妾身只是个普通人,能得殿下青眼已是祖上的荫蔽,妾身知足。”
      “我会救你。”大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赵钦又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孟晴摇头,继续说道:“妾身也累了。这些年不停地勾心斗角、不停地尔虞我诈、不停地算计经营,妾身真的累了。求殿下放妾身去休息吧。”
      “晴儿。”
      赵钦大约是想上前一步抓住孟晴的手臂,但是被孟晴躲开了。
      “殿下若是心疼妾身,就请看在妾身多年追随的情分上,给妾身一个不怎么痛苦的死法。”
      “你决定了?”
      “谢殿下成全。”
      “至死都不愿意告诉本宫原因?”
      “谢殿下成全。”
      赵钦就这样望着半福身子的孟晴,良久都没有说话。
      在孟晴坚持不住开始摇晃身子的时候,赵钦从衣袋中摸出一个玉坠、交给了孟晴:“让它陪着你吧。”
      那是一只蜷缩着的小兔子,胖胖的、很可爱,与其说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不如说是哄小孩子开心的玩物。孟晴之前从未见过,但她很喜欢赵钦的礼物,所以在接过的同时,孟晴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殿下。”孟晴将兔子玉坠攥在手心,问道,“这大概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妾身、可以唤一声您的名字吗?”
      赵钦沉默了一瞬,然后道:“你唤吧。”
      “钦郎。”
      “嗯。”赵钦很重地应了一声。
      孟晴弯起嘴角,笑容比那四月绕指春风还要温柔;她眼眶之中闪着晶莹,却固执地不肯让露珠滑落。孟晴说:“再见。”
      赵钦嗫嚅着说不出话。
      “和我好好道个别,好吗?”孟晴顿了顿,又说了一次,“钦郎,再见。”
      “……再、见。”
      ——*——
      孟晴最后被承至御前的供词上,说自己为销毁证据致左藏库失火不假,但是存了报复赵钧的心思也不假。往近了说,若非赵钧爱财、不愿为孟阳治病,以致孟阳一直被缺医少药折磨,孟晴也不会如此行事。往远了说,当初若非官员向赵钧行贿,何至灾年搜刮民脂,以致孟晴一家蒙难。
      当初赵钧为了让孟晴与赵钦反目,声称那官员是给韩仕之子韩璟行贿,这确实不假;可是那官员原是棵墙头草,他结识韩璟只不过是为自己谋条后路,明面上他仍是赵钧的人,大头的贿赂自然也是送往赵钧处。
      后来将孟阳拉上不归路的是郭煜威不假,郭煜威与赵钦交好也不假,但郭煜威在济州并没有任太久的通判就升官离开了。真正将孟阳残害至此的人并非郭煜威,很不幸,又是赵钧手下一个喜好男色的官员。赵钧以为他玩弄文字游戏就可以骗过孟晴,可是孟晴也读过兵法,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知娘子。
      孟晴说这桩桩件件都与赵钧逃不脱干系,若赵钧能善待她、善待她可怜的弟弟也就罢了,毕竟民不与官斗,她也没法子耐赵钧何。可是赵钧没有。所以她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拉赵钧下水,为自己、为自己这一家人,狠狠出一口恶气。
      程璐听孟晴诉说着这些的时候没有搭话,倒是嘉树问了句,明明赵钦在这些事情中也并不无辜,为何孟晴就不曾想让赵钦也吃些苦头。孟晴反问嘉树说让当朝太子驻守边关还不算苦头吗。
      “只是这样,你的气便消了吗?”嘉树问。
      “我爱他啊。”孟晴笑着答道,“不然还能怎样。”
      供词被宣读于朝堂之上时,赵衡仍是震怒,原想下令凌迟处死孟晴,但是朝臣劝说左藏库被烧毁是天意,直指此乃上天预示赵钧德行有失,孟晴所为虽是法理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此时不应多生杀戮,消耗梁国的国运。
      亦有朝臣争辩说纵使情理可原,也是法理不容。先是偷盗在前,又有纵火在后,甚至损毁皇家财产,冒犯天家威严,若此罪都能宽宥,如何捍卫国法尊严。故请赐孟晴死罪。
      其中争辩不必细说,最终还是赵钦出列,说孟晴罪大恶极、死罪难免;但还请陛下看在她事出有因、被捕后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赐她毒酒一杯。
      赵衡允准了。
      孟晴死的那一天赵钦没有去——既然已经好好道过别,又何必再去让彼此难堪。
      听过孟晴的故事,程璐问道:“赵钦没有为你求情,你会难过吗?”
      孟晴摇摇头,道:“我心甘情愿做他的棋子。小时候不懂事,倒是幻想过能做他的侍妾,直到我将梁王在河古村对我说的话说与他听、他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演一出戏,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
      “可是没有关系。那个时候我已经对他情根深种,他说什么我都愿意照办的。所以后来我和他配合演了那么多戏欺骗梁王,终于让我真正潜入了梁王府。殿下在北境的那些年,看上去他在朝中的羽翼被梁王一一修剪,可实际上我一直在监视着梁王的一举一动,所以殿下大多时候都是早有准备的。
      “我也帮殿下拔去了梁王不少钉子,何况最后……虽然用的是复仇的名义,但既然结局没有什么差别,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程璐不置可否,只是道:“放火烧左藏库不是赵钦的主意,是你的吧?”
      孟晴弯起嘴角,道:“我真的很累、不想继续了。左藏库一把火,烧掉了梁王的至尊路,除掉了殿下继承大统最大的障碍,这不是很好吗?”
      “没有气他的原因吗?”
      “有一点,不多。”孟晴诚实地回答,“我也算是烧掉了不少钱,他日殿下登基,再将它赚回来肯定需要时间。”
      孟晴顿了顿又说:“我给他增加了以后的一点麻烦,却也帮他除去了眼下最大的阻碍,不管殿下是不是只把我当做一枚棋子,他今生都定然忘不了我了。”
      “你知道你踏入茶楼的第一步,我是如何认得你与赵钦有关系的吗?”程璐问道。
      “不知。”
      “因为你脖子上的玉兔吊坠,那是赵钦小时候,方璞赠予他的。”程璐解释道,“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赵钦小时候养了一只兔子、很是喜爱,结果没两天那兔子就死了。赵钦说是赵钧做的,但没有证据,闹到大人那里,赵钧的生母就说赵钦不能冤枉弟弟;赵衡也不替赵钦说话,反倒是教育他男子不能贪恋玩物,该将时间花在书本上面,所以也不允赵钦再养什么动物。
      “这事儿教方璞知道了,方璞就送了一个玉兔吊坠给赵钦,说这只兔子是死不了的,可以一直陪伴着赵钦。打那以后,这个坠子就没离过赵钦的身。小时候赵钦挂在脖子上,后来赵钦长大了,就放在贴身的袖袋里,一直放在身上。
      “我好像还和赵钦说这兔子可以保平安。”程璐笑着说,“时间太久了,真记不得了。不过我敢说,他是爱你的,他想让这只兔子陪伴你、保护你,就像小时候陪伴他、保护他那样。”
      孟晴一直强忍着没有滑落的泪水、在听过程璐的话后,一颗一颗掉在桌面——她的爱情向死而生,偏偏又在生的瞬间终结。
      可笑可叹,可喜可悲。
      孟晴离开前程璐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程璐可以尽可能帮助她圆满。孟晴摇摇头,说程璐已经帮她圆满了。
      ——*——
      孟晴是没有带着遗憾离开的,可程璐却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堵得慌。
      赵钦愈加像他的父皇了。程璐原以为赵钦是仁慈的,却不想他也是个为了权利地位不惜牺牲一切的人,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
      又或许不仅仅是赵衡如此,当初常晟不也是为了心中的抱负负了俞国、负了方璞?
      若是三十年前,程璐还想问一句“真的值得吗”。但现在她已然明了——世间事若非事主真的觉得值得,又岂会那么做?那么多的何不当初,不过是种了值得的因,却没结值得的果,才带来的恼怒遗憾。
      只是一句追悔、一句歉意,在事情发生又如何能弥补伤害了的人?反不如相忘江湖,还彼此一个轻松畅快,说不准多年后重逢时,还能同饮一壶酒,笑叹一句世事无常。
      倒是桐安还是感慨,问程璐说:“朝堂中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江山和爱人定要选前者,待到失去后者,才追悔莫及。”
      程璐尚不及回答,一个爽朗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那可不一定。像我,就是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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