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少女复仇记》朝颜雾

3、温简

　　“老爷。”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小厮的声音从院中响起。

　　孙茹婧与林月娇互瞪一眼，收起剑拔弩张。

　　随着通传声落下，李正围大步走了进来，见屋中这么多人，先是忍不住皱眉，而后走到主位坐下，打量着那道陌生身影，眼里皆是审视。

　　他不发话，其他人也不敢吭声，气氛渐渐凝滞下来。

　　白薇青黛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暗暗对视一眼，白薇轻轻摇头。

　　“你便是温简？”

　　温简闻言低下头，走到屋中央福身行礼，“温简见过舅舅。”

　　李正围点点头，沉默片刻，不知在观察些什么，而后意味不明道：“简儿都长这么大了，倒是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这话似是带着试探之意。

　　温简落落大方道：“晚辈自幼病魔缠身，幸得舅舅每月银钱相助，才得以治病，晚辈本想早早前来拜谢，谁曾想父亲突然出事，如今却还要劳烦舅舅收留。”

　　“简儿如今是大姑娘了，自然与幼时不同，老爷不知，方才林姨娘还夸赞简儿长得美呢。”孙茹婧一股脑上前，笃定对方挨了巴掌也不敢告状，故意气道。

　　林月娇咬紧后槽牙，附和着：“夫人说得对，妾觉得表小姐出落得真水灵。”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把李正围弄得一头雾水。

　　林月娇被将了一军，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走到李正围身旁，柔声道：“依妾看不如就将表小姐安排到静轩阁，妾听说表小姐自幼身子虚弱，那院儿清幽怡人，宁静雅致，最适合静养不过。”

　　当然，地方也偏僻了些，正所谓眼不见为净。不过这话她只是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毕竟眼下还未看清老爷对这个外甥女的态度，如此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一番。

　　李正围点点头，随意道：“此事就听娇娘的。”

　　他已派人回渝州查探温简的身份，若是无异，让她安顿在李府也无妨，想到前几日贺大人所言，心中默默盘算着。

　　“时辰不早了，妾便带着芳薇先回去了。”林月娇见目的达到，又仿若方才的不快没发生般，对着温简和蔼道：“表小姐与芳薇年龄相仿，应该有许多话聊，若是得了空，可来我映雪园坐一坐。”

　　那个从进屋开始便对温简抱有敌意的少女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就被姨娘瞪了回去。

　　去是不可能去的。

　　温简没有错过二人的小动作，笑着应承下来，“那简儿就在此谢过林姨娘了。”

　　李芳薇离开前，狠狠瞪了温简一眼，二人四目相对，温简回了她一个笑，惹得她更加气闷，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我尚且有政务未处理，便先回书房了。”李正围与孙茹婧相对无言，哪怕孙茹婧竭力讨好，他也不愿多待片刻，临走时，还不忘训斥一句，“明日把这身裙子换掉，身为李府当家主母，如此打扮，成何体统？”

　　“可林月娇也这么打扮，方才她在这时，老爷怎么不教训她？”

　　“娇娘容色淑丽，身姿曼妙，红色是锦上添花，你焉能与她比？”

　　李正围言语不耐，说完便大步离开。

　　孙茹婧被气红了眼，她不愿凭白给外人看了笑话，强忍着悲愤，命丫鬟带温简前去安置。

　　温简将二人的关系看在眼里，行过一礼后，转身离开。

　　“孙嬷嬷，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林月娇不过一个贱妾，还是外室抬进来的，我怎么就比不得了？”

　　众人散去，孙茹婧指着门口破口大骂：“娇娘？他竟当着我的面儿唤林月娇为娇娘，明明他与我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时，也是这般唤我的，如今又是想恶心谁？”

　　李正围年轻时娶了当地富商孙家的独女，成婚后，孙茹婧为其生了一子，两人倒算恩爱。为了官途，他拿着孙家的银钱到处打点，花着人家的钱，平日里倒也不敢去拈花惹草。

　　可随着他官位越做越大，心气越来越高，孙家也慢慢把控不住这个女婿了。为了笼络住丈夫的心，孙茹婧咬牙给他纳了一房良妾，那妾室性情温婉，好拿捏。本以为二人会重归于好，可她终究是低估了男人的无情。

　　直到李家迁到玉京时，她才知丈夫早已在外面养了外室，这个外室还是他的表妹，两人的孩子也如她儿子那般大。

　　可民不与官斗，孙家早已不如从前，李正围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被人随意拿捏的小角色，把林月娇抬进府这件事，她也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你说，”孙茹婧颤声道：“当年，我怎么就昏了头，任凭华欣死了，要是她还在，林月娇哪敢这么猖狂？”

　　“夫人。”孙嬷嬷在一旁默默听着，她是孙家的陪嫁丫鬟，与孙茹婧的感情自是旁的下人不能比的，见夫人伤心，她心里也不好受。

　　孙嬷嬷眼珠子一转，想出一计，“夫人莫伤心，表小姐来可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她就是咱们刺向映雪园的一把好刀。”

　　孙茹婧还在哭骂着，闻言止住话语，问道：“你也看见了，她一个病秧子，都不一定能活多久，我能指着她做什么？”

　　“我的好夫人，话不是这样说的。”孙嬷嬷恨铁不成钢，都怪夫人还在闺阁时，老爷夫人太过溺爱，才养成如今这般不过脑子的性子，“不说身子如何，老奴观表小姐是个心思伶俐的，不然也不会躲过林姨娘言语中的陷阱。今日这事一了，她们二人定是彻底结了仇。”

　　她凑近孙茹婧，接着道：“三小姐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林姨娘对此事颇为重视，华姨娘死后，四小姐不得宠实属正常，可如今府里又来了位如天仙儿一般的表小姐，老爷更看重哪个可就不一定了。”

　　孙茹婧双手一拍，激动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夫人只待在林姨娘与表小姐之间挑拨一番，再顺势拉拢表小姐，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定会心生感激，为您所用。”

　　主仆二人在屋中谋划，这时，有婆子前来禀报：“夫人，外面那个丫头该如何处置？”

　　差点把她给忘了。

　　孙茹婧心中清楚那个丫鬟没有告密，可今儿个罚得确实有些狠了，难保她不会心生怨恨，李府是留不得她了。

　　“命钱管家找人随意发卖了去罢。”

　　婆子静默一瞬，应了下来。

　　香炉烟气了断升空，丫鬟的生死不过掌权者一句话。

　　***

　　离静轩阁相近之处还有一处居所，名为春华园，温简路过时，脚步一顿，总觉着有人在注视着她，她不动声色侧头一望。

　　春华园的围墙边正站着个少女，约莫着年岁比她小一些，尖尖的下巴，身形消瘦，穿着一身素裙，与李府的繁华格格不入，见温简望过来，少女依旧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真是晦气。”

　　秋月见温简迟迟没有跟上，遂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紧接着对着春华园的方向啐了一声，转头催促道：“麻烦表小姐快些，奴婢还要回去复命。”

　　青黛看丫鬟对温简不敬，刚要上前理论，就被白薇拽住，温简也冲她摇了摇头，复看了陌生少女一眼，转身跟了上去。

　　按理来讲，秋月一个丫鬟本是不敢这么对客人说话的，可方才见了老爷对表小姐不甚在意的态度，再加上夫人这两日没少在院儿里念叨表小姐的身世，耳濡目染下，自是受了影响，别的没学会，把孙茹婧的捧高踩低可算是学了个十成十。

　　温简三人跟着秋月一路行至静轩阁外，院子坐落在李府偏僻一角，远离了主家客院，确实如林月娇所言幽深寂静，估摸着这个院子长久无人居住，桌椅上还有一层薄灰。

　　秋月瞥见后，尴尬地咳了一声，解释道：“自建府以来，静轩阁便无人居住，下人忘记打扫实属正常，奴婢一会儿回主院儿禀明了夫人，带人来收拾就是。”

　　“不必麻烦秋月姑娘了。”温简笑道：“我在家中也经常做些活计，我们主仆三人一起收拾两间屋子没什么，就不给夫人添麻烦了。”

　　秋月闻言态度软和了许多，福身道：“那小姐早些安置，奴婢先退下了。”

　　丫鬟一走，青黛放下包裹，出门打了盆水，回来后忍不住道：“奴婢算是看明白了，这李家没一个省油的灯，前有李夫人不由分说教训下人，后有林姨娘莫名其妙针对，还好小姐不是真正的温姑娘，否则还不知怎么伤心呢。”

　　温简拿起抹布擦拭着圆桌，“李夫人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是在教训嘴巴不严的丫鬟，实则是在借此事警告我不要乱说话。至于林姨娘……”

　　她回想起李芳薇对她莫名的敌意，好笑道：“估计以后有的不太平。”

　　白薇收拾好衣物，走过来，面露担忧，“奴婢看李尚书不似那般信任小姐，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一个多年不见的外甥女突然来访，怀疑实属正常，若我没猜错，他已派人去渝州查探我的身份，自我送来拜帖起已半月有余，若他派去的人脚程快，过不了多久就该带着消息回来了。”

　　温简这个身份是她冒充的，自发现李正围升迁的疑点后，她便想寻一个身份进入李家，恰好在渝州碰见因赌博被人围堵的温席，听旁人议论这人曾经是李家的姑爷，她偷偷跟着男人回到住处，发现温席家中有两个牌位，其中一个上面竟刻着温简的名字。

　　可她向温家周围的邻居打探过，他们似乎都以为温简只是病弱不爱出门，无人发现她已死去。

　　“奴婢有一事不懂。”青黛蹙眉问：“温席为何要隐瞒温姑娘病故一事？”

　　温简冷笑，“为了李家每月那笔抚养费。”

　　她跟踪过温席几天，发现他月初会去钱庄取一笔银子还赌债，而这笔钱正是李家给的。

　　白薇叹了口气，“父亲好赌成性，舅舅不闻不问，倒是可怜了温姑娘。”

　　温简抿唇不语。

　　她在离开渝州前，已将真正的温姑娘的牌位安置到更合适的地方，愿那个姑娘来世能过得好些。

　　三人收拾出两间屋子，温简一人住主屋，余下两人住偏房，院子里还有个小厨房，虽不宽敞，也足够白薇用来给温简和青黛开小灶。

　　三人用过膳后，见时辰不早了，温简温和道：“今日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不用伺候了。”

　　正好两个丫鬟也有些疲惫，闻言点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随着两个丫鬟离开，温简缓缓收起笑容，起身走到窗前，院中蝉鸣回荡，光影透过斑驳的树隙撒向她的脸庞，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满是冷漠。

　　她一直都记得八年前事发之时，奚家众人等待皇帝宣判时的绝望，传言父亲和兄长早在兵败时便自裁谢罪，而奚家其余人也都在那场杀戮中丧了命。

　　之后，她被太子表哥秘密送出玉京城。家族被灭，姑姑自尽，一夜之间从张扬肆意的高门贵女沦为朝廷重犯，接二连三的打击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

　　当年的事太过蹊跷，那些侥幸在战场存活，而后指正父亲叛国的靖北军残兵，包括传回通敌文书的刘稷，在事发不久便死于各种意外，连给她查探的机会都没有，种种疑点，让她不得不怀疑背后黑手身份之高。

　　她此次回京，是定要查出个真相的，不管那人身份有多高，她都会让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