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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考 ...

  •   “栖语啊,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现在才来!”办公室里,安栖语正对着老张站得笔直,眼神却落在地砖缝上飘忽不定。
      老张拿起桌子上的白色保温杯,打开吹了口气,轻轻嘬了一口茶,“我知道你家里情况特殊,没人管你,但是这三年来你有多乖多懂事我是看在眼里的。平时也从来不出岔,怎么今天这么重要的事你都抛之脑后了?”老张看了眼安栖语穿着的校服,“还有,不是说了考试这两天别穿校服吗?你穿校服来做什么?全校都穿的私服就你蓝白蓝白的往那儿一杵,这下谁不知道你是一中的?你是不是太紧张导致昨晚没睡着,今天早上昏了头啊?”
      安栖语看着老张只剩寥寥几根头发搭在头顶,忽然想起觉得以前好像头发没这么少?她看着老张手里拿着棕黄色密封袋,感受到他真挚的目光,抿着嘴不吭声。今天早上她确实有点晕,而且很急,因为出门已经临近八点,自己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坐上了公交车,结果急匆匆赶到校门口却因为校服不对版被保安拦在门外不让进。安栖语和他争执不下,主任走过过来了解情况后,让她看看学校里大家穿的黑白校服,对比一下自己所穿的蓝白校服,颜色分明完全不同,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真是走错了学校。等她赶到这里时,老师已经不让进教室了。
      安栖语深吸一口气,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拉肚子这个理由好,可她抬头看到老张满脸愁容的脸时,却硬生生把话堵在了嗓子眼。见身前站着的人不肯说话,老张扶了扶往下滑的眼镜,他将杯子盖拧上,“栖语啊,你不想说就算了,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发现的秘密。现在说什么也不重要了,数学已经开考一个小时了,你也考不了了,就先回去吧。接下来的几科好好考,一定不要迟到了。今天你还没来的时候,我给你爸打了电话,你可别怪我告密啊,我今天是实在着急,毕竟是中考,……”
      “等等,什么?中考?”安栖语依然面无表情,语调却上扬带着些惊讶,她试图提醒老张:你说错词了吧。
      “对呀,中考,今天是最后两门,数学和英语。哈哈哈,你跟谁装不知道呢。”老张笑着扶了扶眼镜,嘴角幅度缓缓变平,“你不会真不知道吧?你昨天还考了的。失忆了?”
      安栖语摇了摇头,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平静——自己毕业这么多年,知识点早忘了,这时候让自己写试卷,还不如不写。这么想着,她刚开始对自己迟到的懊恼消失不见。但刚平静下来,她却又开始担心:父亲中午要回家,他肯定又会生气了吧。一想到这,安栖语的心像是被细绳拴住高高挂起,胸口像是被压了块巨石,闷得她有点不自主地呼吸困难。
      “你不会真打算跟我玩儿失忆那套吧?!安栖语,我还真是把你惯的。你说这三年我什么时候凶过你?虽然你没犯过什么错,但是怎么今天一犯就犯这种错?你……”
      老张依然喋喋不休,他一张嘴就很难停下来。安栖语表面认真聆听,实际上早就在思考今天中午该怎么面对父亲了。她从小到大,都很害怕父亲回家,每一次看见他,自己都不会消停。
      从发呆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老张早已回考场监考了。她木讷地走到门口,抬头便看见刚才的那个人,那人朝她笑了笑,说:“走吧,安安。”
      他是一直在等自己吗?这是好个问题,但安栖语情绪有点失控,她不想这种时候有其他人在。她的眼睛微微发红,“我们认识?”她的意思是,请你先走,我们不顺路。
      听到这句话,少年抓着包的手猛的一紧,却很快又放松下来,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齐煜。”
      “什么?”
      “我是齐煜啊,安安。”少年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齐,煜?
      安栖语脑海里忽然闪过今天早上看见的手机上的那个名字,齐煜。原来是齐煜啊,安栖语想,太久没见,我竟然都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安栖语的母亲张琳是著名演员,工作繁忙的她几乎没有时间回家。而她的父亲安平昌,似乎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但回家的次数比母亲多得多。安栖语从记事开始,就只见过母亲匆匆一面,父亲虽然不至于像母亲那样忙,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也就两三次。安栖语的童年记忆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一直照顾她的保姆阿姨,一个是邻居家的同龄小孩齐煜。她和齐煜年龄相仿,上学放学总是一起,连吃饭打游戏也是一起的,齐煜给她的陪伴,让她没有那么在意是否存在父母的关爱,有齐煜的关爱就够了。
      但有些事发生得突然,让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应对。齐煜的母亲余文静在初三这年忽然去世,从那之后齐煜开始变得沉默,但安栖语从来不问,她只认为是他失去了母亲而难过,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安栖语无法理解失去母亲的悲痛,所以她并不知道如何安慰。日子一天天过去,齐煜身上开始多出了很多瘀伤,他给出的回答是和人打架了,安栖语不信,可也没多问,她想给他时间让他自己说出来,直到自己生日那天,齐煜消失了一整天。她在客厅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从晚上坐到天亮,蜡烛插在蛋糕上迟迟没点。四月的夜晚依然有点冷,安栖语那时盯着窗外的路灯,第一次难受得流了泪。第二天,她忍着头痛敲响了隔壁的房门,里面的人却迟迟不肯回应。门不开,她就在门口坐着,一夜没睡的她终于合上了眼,醒来时天已经被深蓝色覆盖,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是齐煜的外套。安栖语知道是他打开过门了,她觉得是他不想吵醒自己,于是她扯着早已沙哑的嗓子对着门喊“明天一起上学哦”便回了家。可是第二天,齐煜没有出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在安栖语因为等齐煜而迟到的第十二天,她终于识趣地放弃了。她决定不跟齐煜说话了,除非他说对不起。一个月后,这个她夜夜期盼见到的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安栖语有太多太多话想跟齐煜讲了,一下课,她便走向齐煜的位置,可他似乎有很多好朋友,关心他的人早已围在他的周围。安栖语使劲探头,试图让齐煜看见自己,她想像从前那样和齐煜说话,和齐煜吃饭,和他上学放学。在安栖语的不懈努力下,齐煜终于看向了她,她像从前那样做着嘴形:有话跟你说。可回应她的只有齐煜的转身就走,只有齐煜对其他人说的“去吃饭吧。”安栖语终于死心了,她看着齐煜离开的背影,像是妈妈当初的背影,那个背影在告诉她:我不会回来了。
      中考过后,安栖语报考了省外的高中,和他再没有任何联系。考上大学,安栖语第一次换了手机,她犹豫很久,还是没有将他的号码重新存进手机。她讨厌齐煜,从16岁开始。
      “哦。”安栖语终于想起这张,会笑着对她唱歌,同时也会面无表情装作不认识她的脸,“不需要,我没蠢到需要人陪着回家。”
      这句话明显让对面的人愣住了,安栖语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她绕过身前的人,大步走向楼梯。
      “安安,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玻璃碎了是拼不起来的。”安栖语觉得可笑,她上辈子在16岁所期盼的对不起,终于还是在16岁听到了,虽然中间隔了十年,隔了一整个时空。
      “不过,你不需要道歉,你只是,舍弃了一个朋友罢了。”安栖语心里苦笑,她觉得自己好像过于幼稚了。
      公交站台,安栖语仔细打量着标明了路线的标牌。“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会路过家附近的。”她拿出手机,点开地图,看着7号站台的图标陷入沉思。
      一个白色小电驴停了下来。
      “我送你吧。”
      “不需要。”
      “你走反了,路过家门口的车不经过这个站台。”齐煜取下头盔,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7号站台在那里。”
      安栖语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看向他:“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安栖语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莫名升起一团怒火。难怪找不到。
      “有点远哦。”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尾调却依旧平静。
      安栖语感到特别烦躁,临近正午,升高的温度让她浑身冒起一层薄汗。本来气冲冲走了这么久就累的不行,现在发现走错了方向,心情更是像放鞭炮一样炸。
      她的眉头拧在一起,脸因为走得太急红了一片。齐煜的视线往下移,停在她脖子上挂的小鸟挂坠,“因为生气累着自己可不好。”
      安栖语却完全不理会,转身就走。齐煜连忙掉了头,在她旁边跟着。
      “别生气了,我跟你好好谈谈。”无人应答。
      “我不会不理你了。”无人应答
      “我错了。”无人应答
      而此时的安栖语越走越快,她想赶紧甩掉这个人,可两条腿怎么比得过两个车轮。
      “请你吃糖葫芦。”
      “炸油饼。”
      “小馄饨。”
      安栖语停下脚步,一把拿起齐煜手中的头盔往自己头上戴。“小馄饨,不加辣。”
      齐煜眼睛弯弯,笑了起来,“好。”
      安栖语捂着早已叫了很多声的肚子,她绝对不是想吃小馄饨,而是不想这个人继续跟着她了,况且她也确实想跟齐煜好好谈谈。
      馄饨店。
      两个人相对而坐,安栖语打量着整个店面,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是安栖语和齐煜从前常来的一家店。
      “阿姨,一份小份馄饨,一份大份馄饨,都不加辣,不加葱,其他都加上。”齐煜招了招手,对正在收碗的阿姨说道。
      “好嘞,小齐,老样子嘛。”阿姨眼尾的褶皱加深了些许,一口大白牙整齐地露了出来。
      安栖语看看天花板上挂着的老式电风扇,看看桌子上有点破旧的筷子笼,看看被脚印盖满的白色瓷砖,就是不看齐煜。
      “安安。”
      “嗯。”
      “我,”齐煜我了很久,再没多说一个字。
      安栖语忽然感受到头顶吹来了风,她抬头一看,不知道是谁将他们这桌的风扇打开了。
      “啷个,吵架啦?昨天来不都叽叽喳喳的吗。怎么今天一来看着都闷闷不乐呢。”阿姨将两碗热馄饨端了过来,“年轻就别想那么多,多玩儿会就和好啦,能有什么大矛盾,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
      阿姨说着一口当地土话,拍了拍齐煜的肩,“你是男生,让着点安安嘛。”又拍了拍安栖语的背,“你大点儿你是姐姐,让着点小齐嘛。”
      “嗯好,阿姨,知道。你快去忙吧,我们在准备考试呢,没吵架。”齐煜向阿姨露出他的标准笑容——眼睛弯弯,嘴角带着旁边两个小括号,左侧一个酒窝若隐若现。
      “哦!考试了嗦。我就说嘛,那得好好考,等着,我去给你俩一人加俩个煎蛋,都给我考一百分。”说着她便走进后厨房。
      “哈哈,阿姨还是特别热情啊。”齐煜干笑了几声,没再说话。
      安栖语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馄饨,阿姨刚刚说,昨天?如果她没记错,她和齐煜的关系,早在四月三号她生日那天就开始变得敏感了,那之后她一次馄饨都没来吃过。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了,怎么会“昨天来的时候叽叽喳喳”呢。
      安栖语的大脑飞速运转,会不会是阿姨记错了?或者是自己记错时间了,其实他俩昨晚上才刚吵了架。是因为什么吵的架?她的大脑有点宕机了。
      “我为什么,生气?”安栖语看着齐煜,企图从他的回答中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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