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捡垃圾振兴丐帮》糯糯酒

22、震中提灯寻人

　　周白鉴无法控制地一遍遍想起幼时的经历。

　　昏暗的地下室一瞬间地动山摇，墙裂天塌，浓烟中混杂着隐约不详的喘息和哀嚎，那时候战火阻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救援全靠一个人爬出来，用手刨出其他人，出来的人再去寻找其他幸存者，每个幸存者都肩负着身边被埋的人的性命。

　　阵雨冲刷了遍地的血水和断肢，但这不是灾难的终点，祸不单行，大地这一震，把人藏身的希望给震塌了，敲碎了蜗牛的壳，让柔软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闻到血腥味的野狼从四面八方涌来，被刨出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或许是一个正在被啃食的同胞。

　　活着的人疯了一样挖自己的亲人挚友，如周白鉴一般刨出血肉模糊尸体的，混着血水抹了满脸泪，他想大喊，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茫然四顾喘着气用最后一丝力气，狗一样半爬半跑地离开了，然后在漫无目的的逃亡中，给自己定个目标苟到天亮，天亮了，啃了草根蜷进废墟中，再定个目标，活到天黑。

　　行尸走肉般苟活于世。

　　周白鉴一闭眼，就仿佛陷入了那方坍塌后暗无天日的狭小空间，再一晃神，眼前却分明是吱呀作响的潮湿船板。

　　迎面冲撞而来的年轻人咒骂一声，慌不择路与周白鉴双双撞倒在地，想要起身却被后者攥住衣领。

　　周白鉴咬牙，努力用正常的声音问道：“你们抓来的人呢？关在哪里？！”

　　“什么人……放手！你不要命了，”青船帮守门弟子挣扎着喊道，“还有功夫找人，想死别拖累别人。”

　　蹬踹间那人腰间的银饰一闪而过，周白鉴来不及细看，忽听头顶一声巨响，碎屑伴随着滚滚尘烟，断裂的粗壮横梁闷头砸下，瞬间吞没来不及躲闪的二人身影。

　　突如其来的地动随着这一阵来得快去也快的爆发，终于渐渐平复，半晌，废墟中响起句细如蚊呐的疑问：“你……你为什么……”

　　青船帮弟子声音颤抖又迷茫，头顶滴落的鲜血烫了他的脸，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眉头紧蹙的人，一瞬间的心悸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撑在他身上的周白鉴并未说话，不是不想，实在是腿上尖锐刺痛快要让他疼昏过去，难以分神交谈。

　　撕下衣摆绑紧腿，咬紧后，周白鉴深呼吸几下，一手拄着打狗棍，一手扶着墙踉跄起身，没走两步扑通倒地，再爬起来稳住步伐，他头也不回勉强道：“少废话……出去之后如果还有机会，多陪陪你阿婆。”

　　那青船帮弟子瘫在地上，怔怔抬头看着墙上那一串被木刺划破后留下的血手印，再见那人白衣染血，分外刺眼，眼角一热，终是喊道：“多谢。”

　　周白鉴一摆手，继续前行。

　　“但如果你是要去找那个姓温的……我却不能帮你，总舵主好不容易才抓来他，万不可放出那个祸害！

　　丐帮诡扇已故，总舵主功力日减，错过这次困住他的机会，这天下再难有人可制衡那个无处不在的疯子！”

　　周白鉴叹气声遥遥传来：“当心余震，早些出去为好。”

　　见前面的人不为所动，一根筋地找寻，小弟子咬了咬牙，眼一闭道：“别去底层最里面那间。”

　　周白鉴顿了一下：“好。”

　　身后嘀嘀咕咕的人声和海浪拍窗声一点点变远变无，底层视野可见度很低，昏暗中微弱的光线里飘着浮尘，陈旧泡发的木头和腥锈味愈发浓烈，在这种地方住人，怕是没病也要垮三分。

　　周白鉴的手停在最后一间房的门前，悬而未落。

　　一想到里面也许是锁链穿骨，挑断手筋的场景，忽而有些迟疑，待回想起里面那人的能耐，被困还能有旁的精力操控傀儡，就打消了这种可能性。

　　费心思自愿被困的人能惨到哪里去。

　　其实从某日高友德那一声“温子澜”开始，周白鉴就察觉了不对。

　　当初温濯初见自称子澜时，他还纳闷为何不自称称名，反而以字自称，不成想温濯、温清珩，甚至同姓的温淳，都有可能是一个人。

　　好啊，明里暗里把他耍了一道。

　　说不准温淳的死也是为了引他前来，门后不一定会有什么等着他，他猜不到，因为他想不通对方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他手里有的温清珩不会缺，他能在青船帮做到的温清珩不见得做不到。

　　对方一直在救他狗命，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害人举动。

　　若说对他的影响，也不过是两人离开丐帮后，受伤时会想起温濯的医术，被养叼的胃会时不时想起温淳的厨艺。

　　不过是习惯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眼下，来都来了，先把人带出去关在小楼里，再慢慢询问解答他的疑惑。

　　周白鉴这么想着，破门而入——

　　眼前之景让他愣住，门内是和过道别无二致的寂静，空荡无人。

　　终究还是来晚一步吗？

　　然而他很快发现了缘由，扶着门框后退几步，左右一看。

　　哦，原来是找错舱室了。

　　尽头的墙面似乎别有玄机。

　　摸到机关，破开禁锢，取了入口的提灯，径直入内。

　　内里很黑，密不透风的腐朽气息微微有些呛，其中混杂着一股极淡的草药味。

　　刚踏入两步，直觉就告诉周白鉴似乎有人正朝出口这边走来。

　　提灯坠地，在对方伸手的瞬间，周白鉴手中的打狗棍已经刺向那人喉间，咫尺间堪堪停住。

　　光亮随灯走将视野限制，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那双被锁链缚住、骨骼分明的手，周白鉴打破沉默，语气古怪，“看起来你正好要出去，是不是挡住你的路了，子澜兄？”

　　不等对方开口，一阵猝不及防的猛烈晃动袭来。

　　“小心。”

　　没想到温清珩竟虚弱到难以稳住身形，周白鉴不曾多想，伸出空出来的手，接住跌向他的温清珩。

　　清香入鼻，驱散了些密闭空间的不适感，因双手受限，来不及扶墙的温清珩半边身子不得不直直靠进周白鉴怀中，被他护住倒在墙角。

　　贴近了光源，周白鉴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样貌，不由得一愣。

　　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病入膏肓的虚弱，肩胛骨单薄得有些硌手，相比初见时他的身子骨似乎更弱了，眼上覆了质地柔软的白绸，遮住了印象里那双干净清透，像陷进雪地里的黑玉般，润如点墨的双眼。

　　“还好吗？”温清珩的声线一如既往地温和，终于有了些熟悉感。

　　周白鉴回神：“什么？”

　　“方才的地动。”

　　“还好，”周白鉴嘴角不自觉带了点笑意，捡起打狗棍，扶他起身，“还能走吗？先出去。”

　　温清珩猛地背过身去，开始呛咳，有血滴落在地上。

　　周白鉴轻叹：“罢了，我背你吧。”

　　周白鉴：“等回了家，还得劳驾温大夫帮我瞅瞅腿。”

　　手腕再次被紧紧攥住，周白鉴偏头看去，却听得温清珩声音有些发颤，“你的腿？”

　　周白鉴：“说来话长。”

　　不等他长话短说，只听得一声高呼，“帮主！”

　　周白鉴惊喜看去，竟是六长老。

　　周白鉴：“前辈，来的正好，不过你们怎么比计划中早出来几日，而且知道我在这里？”

　　“那青船帮四堂主带人突破重围，进攻我丐帮大本营，彼时丐帮无人，很快被击溃，多亏赵稞见情况不对，提前与官府的人谈判，提前捐了部分款项，将我换回前来助帮主一臂之力，到这后外围碰上的小兄弟也并未欺我，所言属实，帮主果真在底层，这一路上不可谓不顺利，”六长老视线落在一旁的温清珩身上，神色变得复杂微妙，一言难尽中带着警告和防备，“倒是帮主，怎么几天不见，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周白鉴：“运气不太好，被砸了，外面怎么样了？”

　　六长老：“官兵退出怀仁县，青船帮也派了人前去谈判。”

　　周白鉴冷笑：“谈判？看来他们没打够。”

　　果然能对付这种帮派的只有绝对的兵力。

　　周白鉴原本的打算是不仅要打败他们，还要打得他们永不敢卷土重来，报复丐帮。

　　总舵主他是绝对打不过的，但是他在其身上下了七长老给的毒，其余堂主若是有机会逐个击溃也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四堂主已经在丐帮丢了门牙。

　　六长老：“走吗？”

　　周白鉴：“我还想与总舵主叙叙旧，你把温兄带出去吧，如何，温兄？”

　　温清珩不着痕迹地躲开六长老不情不愿的搀扶，“周帮主如果不想终身残疾，腿还是尽早医治为好。”

　　六长老神色一紧：“治腿要紧，治腿要紧啊，你如果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来替你将话带到。”

　　周白鉴皱眉，犹豫片刻，没再坚持留下。

　　大概是余恭让已经交代好放行，一行人从正门一路畅通地出了怀仁县，在附近客栈简单处理了周白鉴的腿，便再次上路，一路直奔业界良心楼。

　　抵达时已是深夜，将温清珩安置在仅剩的客房，周白鉴先去帮内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后打算回房休息。

　　然后他就悲伤地发现，今天真的很不顺。

　　先是赶上小型地震被压断了腿，之前险些就成了生命中最后一次攀岩体验，再是莫名其妙床就塌了，也许是被老鼠啃坏了床腿，也许是木制品年久失修，总而言之，是没法睡人了。

　　周白鉴只好踉跄着准备打地铺，却又突然想起温清珩说的那句话。

　　“宜静养，忌辛辣刺激性食物，不宜受寒。”

　　重新将被褥叠好塞进柜子里，周白鉴决定遵从医嘱。

　　再然后，他就更加悲伤地发现——

　　没有客房了，这个点，别说是客栈，估计清醒的活人都不剩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