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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错事 ...

  •   酒店前台的充电管理槽里,属于苏莉的手机闪起第九次来电通知。

      负责看管的工作人员陷入纠结之中。理论上他们不能妄动客人手机,但电话来得又急又猛,要是耽搁了什么恐怕被迁怒。

      在第十次电话响起之际,工作人员咬牙接通。

      “你好,这里是山高水苑茶庄酒店前台。”
      没有回复,工作人员再念了一遍。

      仍旧没有回复。他挂断了电话。

      才赶到的褚红云将这一幕看清,握紧电话的手悬在半空。心彻底沉了下去。
      ……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在第三次被滕嘉木拒接后,褚红云按捺住躁性没再打,转头给荣茗发了个消息说明情况。她脑中计较盘算白日的情况,但又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头绪。

      眼看时间紧迫,褚红云索性向前台索要监控录像。

      工作人员:“不行的客人,我们有规定——”
      褚红云暴躁道:“人都失踪了还去你的规定。”

      粗口狂诞,工作人员气势被吓得矮了一截,但仍坚持道:“客人,人员失踪您可以选择报警。就算您坚持要个人提取录像,这件事也得经过保安部的审批,再快也得要经理同意,但是现在大家都下班了,我再过半小时也要下班了。最快也得明天。”

      褚红云深呼吸,平静道:“给你们经理打个电话。”

      工作人员:“客人…就别为难我了…”

      褚红云:“我不为难你,你工号多少我直接投诉。山高水苑的前台要轮三次班,我中午却见过你,改班不是大事,但要较真起来——”

      她视线下瞥,看见工作人员的胸牌。
      “A、6、4、3——”

      “别啊别——”工作人员紧急道,“这监控实在不归我管…要不这样,我、我记性还不错,说不定您要找的人我见过?要不您先问问我,没结果了再给经理打电话?”

      眼见没被拒绝,工作人员又立刻道:“我知道您见过我,就在中午对吧,您朋友的手机还在这呢。”

      褚红云看向他:“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工作人员忙点头:“有印象,我有印象的。”
      “下午吃饭那个点你见过她没有?”
      “见过。”工作人员道,“她本来要来拿手机,但是我找的时候她就跑了,我喊她也没听。至于具体往哪边跑的。”
      他指了个方向。

      褚红云沉吟片刻:“她离开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什么人一起?”
      “这个,这个我没注意,不太清楚。”
      褚红云又问:“知不知道一个叫Henry的?”
      工作人员再次卡壳:“我们有很多客人的…”
      “而且没有具体名字的话,查也查不到。”

      褚红云道:“一个男的,穿着白色大衣,头发大概这么长,长得很斯文,身高约莫一米七五,眼角有颗泪痣,这个位置。”
      她神色严峻,工作人员也不敢敷衍,仔细想半天,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下午来退房。”
      褚红云:“退房?”
      工作人员点点头,越发笃定:“是他。因为下午退房要多交一天房费,所以我比较有深刻。”
      褚红云:“是下午还是晚上?”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道:“稍等,我调查一下记录。”
      约莫过了半分钟,他回答:“是的,就是退房,时间在18:24。”

      他一个激灵,又道:“我想起来了,您找的那位客人就是在他退房后脚离开的,怪不得她跑得那么快!估计是要追人?怪不得怪不得,她看上去是有一点鬼鬼祟祟的样子,确实有些奇怪,难道是跟踪?”
      “——哎呀客人我乱说的,你不要当真。”

      一猜忌嘴上就没把门,工作人员看着褚红云的脸色,暗骂自己多嘴。做这行最忌讳在客人背后嚼舌根,他把头埋低,尽量挡住左胸的工牌。

      褚红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指的方向,和茶庄的停车场的方向一样吗?”
      工作人员:“是的,停车场也是那个方向。”

      在转身离开后的五分钟,荣茗给褚红云发来了一串数字。他告诉她那是安保部的电话,滕嘉木已有动员,有线索及时联系。

      褚红云语音回复:“荣老师,我对山庄不够熟悉,打电话没用,麻烦您先让他们往停车场方向找,有线索后我会给您发一个定位。”

      山高水苑的停车场位置偏僻,沿途道路虽阔,却不设路灯,因这有个明文规定:下午五点之后不再迎客。顺着这条规矩,山下的大门在五点之后就会被关上,停车场甚至没个保安亭。

      褚红云掌握的信息太少,只能举起手机沿道一遍喊一边听。前庄渐渐被甩在身后,周围不再出现旅人,路灯也变得稀稀拉拉,昏昧的黄光勉强照路,每一道都像是阻止的警告。

      无法判断周围的景致是否和白天一致,手机信号变弱,导航反应变慢,褚红云只能顺着路走。直到看见面前出现一道五米长的拱桥,旁设一路标,写着离开山庄。

      她终于得出结论,这不是进来山庄的路,那里没有出现这道桥。

      一些私人酒庄追求格调给宾客设计来去两条路,但山高水苑既对外开放又限客明显,干这种事简直脱裤子放屁。

      滕嘉木最好是钱多了烧得荒。

      褚红云咬牙切齿地点开手电筒,踩过了这道拱桥,再迈步时,却忽然止住了脚。

      她缓缓回头,神色凝重地盯着拱桥左边的小瀑布。思绪被强制安静,水流声放大数倍不止。

      十月,在这温度不同别处的山庄里,连蝉都快销声匿迹,只有这道瀑布能掩过人声。

      褚红云开始疯狂回忆来路上是否出现类似的噪音。
      ——没有。一处都没有。

      “苏莉——”
      声音费足九牛二虎之力,褚红云在这片区域呼喊名字。水流穿击的噪音在等待中响得异常明显。
      只有回声。
      “苏莉——”褚红云再扯着嗓子吼起来。

      每次结束她听得仔细又认真,但瀑布水连声成片,又多又密。
      声嘶力竭到嗓子喑哑,在脑袋快缺氧的时刻,掺杂在淙淙潺潺之音的女声微弱地响起来。

      “这里。”

      由于太微弱,褚红云几乎怀疑是幻听,她咽咽喉咙,再一次喊起来。

      “这里——”回应的声音气力足了些,虽相较瀑布还是低弱,但褚红云已然确定了。

      “在哪个位置。”
      “声音喊大一点。”她指挥。

      水流聒噪的环境里,两人连正常对话都做不到,褚红云问出的问题只能得到几个若有似无的音节,幸而黑夜使五感敏锐,褚红云得以分辨出声源何地。

      拱桥右侧,下行约两三米。

      手电筒照过去,越过几丛蒲草,只瞧见岸壁挂着的水草,瀑布自上而落,水流汹涌经潭,整体都呈陡坡状,拱桥悬空近三米,往下望一眼就叫人生畏。

      褚红云冷静片刻判断形势,把电话拨给了滕嘉木。
      秒接。

      “滕先生,我朋友困在了一个有瀑布的地方,这里有一道拱桥,拱桥旁边还有路标。”
      “什——$么?!她*@——怎么*#那个地方!”

      通话信号不稳定,干扰电流声将滕嘉木的失态掩了大半,褚红云没功夫去探究,只道:“她可能在被困在瀑布下流潭的岩石后面,不清楚能坚持多久,麻烦您尽快安排救援。”

      话毕挂了电话,将关键景物都拍给了荣茗,一道陌生来电响起,褚红云正准备接,忽然听到一声响彻尖叫。

      “怎么了!”

      没有任何回应。

      褚红云焦躁挂断,确定所有信息图片都顺利传过去后收好手机,乱折一根树枝,抓紧在陡石边生长的蒲草,把脚探下去,直至整个身体。

      湍急的水浸了褚红云的裤子,她抓的蒲草多而厚,恰能承载身体重量,只是水流太快,对脚的控制便不够灵活。

      直到背脊绷出了薄汗,褚红云才勾到了那些水草,然而脚伸过去后,水流也跟着改了道,往里流了!
      里面是空的!

      电光火石之际,褚红云喊了声名字,回应从里面传来,她立刻松开手,身体上挺用力跌了进去。下沿的道比褚红云想得深,她滑进来时借了力,身体又是直挺的姿态,摔下地后膝盖传来剜心的痛。直到手掌被掐得深陷进去,褚红云才彻底忍住了闷哼。

      周遭一片黑暗,潮气弥漫。

      正待她呼唤的时候,右侧响起些微动静。

      “莉莉?”

      “…是我。”

      褚红云松下气,又问:“你受伤了吗,刚才怎么喊得那么大声。”

      她摸摸兜,里面进了水,好在不多。拿出手机重新打开光源,将苏莉的手机一并放在一旁。

      “没有受伤,只是擦破一点皮。刚才…有个什么东西飞着爬着到我脸上,我被吓了一跳。”

      “我看看。”褚红云朝右侧照了照,苏莉就蹲在三尺开外的地方,她身上衣服湿得皱皱巴巴,沾了草和泥,脸上很脏,粘的泥已经干了,还有少许血痕挂着,额头上正匍匐一只夜蛾。

      光源刺眼,苏莉把眼睛闭上,摸索着朝褚红云的方向挪。褚红云便把手机放在地上。挪到两人只有一拳之隔,苏莉才停下。

      电筒光使得褚红云的脸大半隐在幽邃中,双眼明亮异常。苏莉正要说什么,额上的夜蛾却爬了两步,惊得她浑身僵住。

      “别慌。”
      褚红云固定住苏莉的脑袋。她原本呈跪地姿势,因此稍动一动,膝盖的痛楚便往骨头里钻。汗都疼出来。
      索性只有左腿如此,便让重心朝右/倾。

      “靠近点。”褚红云说。
      苏莉向前俯身。

      不清楚蛾类习性,褚红云小心翼翼地捧着苏莉的脸,另一手将她额间的碎发往后捋,拇指指腹压在额头,缓缓逼近夜蛾。

      试了几次,直到夜蛾没有方向可转,最后爬上手指指背。几秒之后,又被移到了墙上。

      “还是受伤了。”
      褚红云压着苏莉的头发,看见左脸一小片擦伤红痕。
      她离得很近,气息都轻轻扑在苏莉颊边,苏莉连眼珠都动弹不得,只低声说:“没事。”

      褚红云放开她。看一眼手机,彻底没了信号。又转而看苏莉:“你怎么会掉到这里来?”

      苏莉没说话,默默朝褚红云挨近了些,山洞虽吹不到风,但夜间阴冷,她里面一件短袖,体温不足将其烘干,亦无法御寒。

      褚红云叹一声,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身上,边际湿了些,也大半是暖的。

      苏莉问:“你怎么办?”
      褚红云打趣:“老弱妇孺,你是弱,我是妇,自然你有优先级。”

      苏莉盯着她,抿抿唇,把湿外袍脱下,拢紧身上的外套,随后伸出两只手环抱上褚红云。
      “我身上湿了只能隔着,反正身体还热,就这么将就吧。”

      “……”
      贴上来的体温不算热,甚至因为隔着外套没有温度可言,却仍刀山火海般灼烧半边身体。褚红云理智又冷静地想,此时境域陌生,危机未减,这么做无可厚非。
      ……
      然而心脏振如擂鼓,连带着浑身筋骨血肉一并都不得安宁。

      褚红云咬紧后槽牙,只能尝试转移话题:“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仍是沉默。

      过了会儿,苏莉才开口:“你不该跳下来,这里很危险,我当时差点被瀑布冲下去,抓住水草才钻进这个洞。”

      褚红云:“有录音的话,你就会知道自己刚才叫得多大声。”

      苏莉冷漠道:“那也不该这么做,最稳当的方式是联系救援人员,在他们来之前摸清情况便宜配合,你连我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下面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如果里面有毒蛇或者猛兽,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
      褚红云试图轻松:“…所以我要在上面听着你尖叫?”

      “照理来说,你就该这么做。”

      冷酷无情的声音,判定被践踏的东西无关紧要。

      良久,褚红云抬起手,触摸苏莉搂着她的小臂,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凉细腻。她叹出一口气:“莉莉,你究竟在生气什么?”

      “从茶庄见面你就不太高兴,是因为我还是因为种地?那之后呢,因为那个男人?因为身体不好?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我不希望你生气,我从来都——”都不想我们之间,会是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

      褚红云垂下眼睛,侧过脸,余光看向苏莉:“如果真有什么不开心,也告诉我原因吧。”

      “……”

      话语温柔,搭于小臂的手掌燥暖,承载安抚的体温细密…一切都是许久没再拥有的触感。有一种她们仍然亲密的错觉。

      苏莉忽然埋下头,忍住眼眶酸涩。

      是你问,我从来不吝惜答案。但现在的你又为什么问呢。好像两年前一声不吭甩掉我的不是你,漠然无视我的不是你,只留给我背影的也不是你。
      凭什么不提呢。

      仍然没有回答,沉默好似无穷无尽。褚红云笑着败下阵:“如果实在不想说就算了,安静等待救援也行,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别担心。”

      “我不担心。”苏莉低声说,像是自嘲:“原本很担心的,你来就不担心了。”
      连喜怒哀乐也无法自己左右。
      被困住的这几个小时里,无数人闪过脑海。鬼门关面前也仍然贪心,期盼如果被救赎,请别再是褚红云。
      然而饥渴寒冷惊惧交加,惶惑迷惘,诸天神佛,洪荒宇宙……
      在褚红云出现的那一秒里,什么都不剩了。
      一片黑暗里。
      仍然只有她。
      ……
      就这样吧。

      如果命运安排她臣服,至少这一刻,也无所谓挣扎。

      “我会告诉你的。”苏莉轻声说。

      “我会告诉你原因,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

      不知消磨多久,也许只才片刻,旖旎静谧被轻轻打破。

      “你困了吗。”褚红云小声询问。

      苏莉轻轻摇头:“没有,我还在想。”

      褚红云便捡起手机,给荣茗发过去一条语音。

      “拱桥的右下方有一个洞,被上面长出来的水草挡住了,洞前面有个软挡板隔绝水流,可以先拿东西探个位置。”

      洞中没有信号,这条语音发送后迟迟转圈,没有抵达。

      褚红云扭头,苏莉将下巴停在她肩膀上,没有用力,触感却比用力明显。她听见苏莉缓缓开腔。

      “下午…可能是晚上,我去追那个人的时候,只是想把东西还给他。但我胆子太小,他没认出我,我就只敢跟着,后来他开车走了,我就在水草边蹲着看瀑布发呆,可能蹲太久,起来的时候头有点晕,没注意就掉下来了。”

      “那个人是谁?”褚红云问。

      苏莉垂下眼眸:“他叫Henry,真名不知道。在我小的时候,他给过我很多糖。因为他,我…犯了很多错。”

      “我——”

      安静片刻,苏莉讲起尘封已久的往事。

      /
      五岁以前,苏莉的人生还算美满。母亲外省打工,父亲在本地打工,两人都不太能顾上她,与苏莉相处最多的人是外祖母。作为唯一的孙女,外祖母对苏莉疼爱有加,冬天为她编制新手套,夏天为她准备草莓西瓜。那时她们住在唐川的一个小镇子上。因为长得冰雪可爱,苏莉深受邻居喜欢,十里街巷窜门,生活也算热腾。

      直到五岁,最疼爱苏莉的外祖母去世了。父亲不得不辞去县里的工作,回到镇上亲自照顾苏莉。可惜他的照顾并不周到,三餐既不规律也不讲究,一年之后,苏莉个子不见长,反被检查出营养不良。

      那时的苏莉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和父亲相处的那一年非常幸福。虽然父亲不如外祖母那样温柔细腻,却会给她买各种玩具和零食,作业完成随性,出门玩耍时还让她骑在背上。

      期间,父亲往家里带回来一个人。名字叫Henry。
      瘦、白,眼底下有颗痣。这是苏莉全部的印象。Henry住在他们家,和父亲睡同一间屋。

      苏莉是很喜欢Henry的。
      他比父亲爱干净,家里的卫生都由他打扫,有时起床很早,会送苏莉去上学。苏莉最喜欢吃糖,Henry则随身携糖,他辅导作业也很耐心,每每父亲变得急躁,Henry就拉着她转场。

      时间久了,好像街坊邻居都有些诧异。有人还会拉着苏莉调侃:“你爸爸带回来新妈妈了。”

      苏莉开始还不知道说的谁,后来总是要强调:“Henry叔叔是爸爸的朋友。”
      然后他们哄堂一笑。

      苏莉只得甩开他们。她想,大人们有时会变得很奇怪。

      再然后,大半年过去,母亲回来了。
      母亲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给苏莉检查营养不良的身体。
      第二件事,是和父亲离婚。

      那天是周日,苏莉迷迷糊糊睡醒。客厅被太阳照得明亮,Henry一个人坐在那,很愉快地告诉苏莉父母离婚的消息。
      他脸上的表情太高兴,以至于苏莉呆了很久,才钝钝地反应过来。
      离婚离婚,听上去很费解,但好像又很好懂。
      是爸爸妈妈要分开了。

      的确如此。母亲很快就带着苏莉离开。但苏莉没有留在母亲身边,她只是离开小镇,并寄住在舅母家中。

      苏莉是很不喜欢舅母的。舅母的眉头总是紧绷,黑眼珠很小,看人时总是斜着,她不敢和舅母对视,光听见那中气十足的命令便足够畏诺。

      两个月过去,她们积下不少矛盾,苏莉决心反抗,她不要跟舅母住,她要回去和父亲住。

      舅母难得没有骂她,冷笑着说:“好哇,那我就把你送到你的好爸爸那去。”

      回到小镇只要一个小时,但什么都变了。
      镇上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大人们那么高,一个头就可以挡住一片天,都低下来看她,笑她。

      舅母对那些人说:“他爸的乖女儿,非要回来和他爸住。”
      有人问:“是不是还要跟她的好叔叔一起住。”
      舅母说:“喜欢惨了。”
      他们哈哈大笑。

      也有人不笑,深恨痛骂:“白眼狼不孝女。常春还养她干嘛,我要有这种女儿我扔了都不养。”

      舅母叹道:“谁说不是呢,她妈可是求着我养她的,每个月寄不少呢,真是糟蹋钱。”

      苏莉脸色欻白,她听不懂话里深意,但以前夸她的人都变作可怕的怪物,唾沫星子砸过来,天塌地裂。

      回到家里的时候,苏莉看见父亲长出来很多胡茬,看见他脸色骤变,没说一句话,把舅母拉到一边,两个人争执起来。
      苏莉插不进嘴,他们吵得面红耳赤,她吓得跑出了屋。
      在屋外,她看到了Henry。

      他也胡子拉碴,眼下的痣更暗了。
      大约是刚到,他看到苏莉很诧异。又叹气看了她好几眼,最后蹲在苏莉面前,说:“你爸爸在吗。”
      苏莉说:“他在和舅妈吵架。”
      Henry嘲笑说:“没用的男人,遇到事还是只会吵架。”

      “算了。”他灰漠摇头,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苏莉的衣兜,说,“我要走了,最后一颗糖送给你。”
      苏莉问:“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不回来了吗?”
      “嗯。”

      Henry轻轻抱了抱苏莉,站起身,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苏莉还是没能够和父亲住在一起,他们甚至话都没多说,父亲只留下一句“别再回来”就关了门。

      成年人的气话,小孩子总是当真的。

      苏莉的眼睛直愣愣流下泪水。舅母第一次没忍心,骂咧咧将她抱起来,坐车离开。

      在后来,很远的后来,大家都把这事当作无聊的瓜子磕时,苏莉才知道,父亲和Henry在一起比和母亲在一起还要早。
      Henry也不叫Henry,那只是他的艺名。
      舅母冷哼:“破的个艺名,出来卖扯块遮羞布罢了。”

      苏莉也终于明白年幼时的骂声从何而来。

      母亲从不曾让战火波及到她身上,那段不堪的关系,那些舌战纷争,一切被背叛的阴暗,她都一一挡下,带着她远离。

      母亲只问了一句话:“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叔叔吗?”
      苏莉诚实回答:“真的呀。”

      不再言语,唯剩母亲安静的注视。那样平静的面貌,苏莉记了很多很多年。

      稚子声脆,童言至真。
      原来那是,插在母亲心上的第三把刀。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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