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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

  •   靖陽王連趕了半個月的路,終於風塵僕僕地回了京。
      軍隊進了城門,沈徹騎著馬,著鎧甲,領先在最前頭。
      七月酷暑,陽光正大,沈徹把手遮在額頭上,瞇著眼朝天空望去,藍天白雲,一路延伸至天邊。
      這樣寧靜祥和的藍天得來不易。
      他想起那日用劍砍下洽爾曼的頭顱,大雨一直下,雨水讓他全身溼透,他用布條把自己的手掌與大劍緊緊綁在一起。
      洽爾曼掉落的頭顱朝上,那並未闔上的眼睛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霸道剛硬的眉宇間滿是不甘心。
      洽爾曼也是梟雄,沈徹尊敬他,所以和他對戰時放上了十二分的心力,也不讓其餘親兵圍剿他,沈徹就和他一對一地打。
      然而,看到洽爾曼帳內那盛滿信的秘盒,沈徹只覺得前一刻對對方的敬重,特別荒唐。沈徹以為,洽爾曼有勇有謀,光明正大,在帶兵及進攻策略上,是位值得放心上的對手。
      東狄族引以為傲的梟雄、可汗的親兒子,最終也成為了這黃沙中的一抔黃土,敗在了靖陽王的劍下。
      而陵國今日的烈日與藍天,也是用無數將士及那些失掉的城池、那些無辜百姓的命換來的。
      擠在城門兩側的眾多百姓一看見靖陽王入城,歡聲雷動,無數花朵朝軍隊劈頭蓋臉飛來,在陽光的照射下,這場景美得像幅畫。
      也有很多人哭了出來,相擁而泣,有些是感動哭的,有些則是想起崧津城內慘遭屠殺的百姓,或是早已收到自家兵士的死亡通知而痛哭出聲。
      那些士兵,滿腔熱血跟著靖陽王出征,他們踏出了家門,卻再也沒回來。
      他們並非在戰場上壯烈犧牲,大多數的人,都是因為薛姜這兩名惡人的謀反與陷害而亡。
      沈徹的雙眼覆蓋著堅毅的光,這些哀傷與淚水,他都要替那些將士們討回。
      於是,靖陽王回了京,沒怎麼休息,便準備上早朝述職。
      「靖陽王力退東狄族辛苦,斬了東狄族可汗的親兒子洽爾曼,重創蠻人,本該重賞。」平寧帝坐在龍椅上,看著跪在下方的靖陽王,緩緩說道。
      「然而,卻也因戰失了崧津城,崧津百姓遭屠,邊陲重鎮落入蠻族手中,實是我朝一大損失。朕認為,這便功過相抵,如何?」
      平寧帝話音平靜,不顯波瀾,然而這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詰問,卻讓眾臣都聽得膽戰心驚。
      「陛下說得是,崧津被奪,是臣一重大失策。陛下並未加重責罰,臣謝陛下恩典。」靖陽王身穿紫色朝服,腰配玉帶,雙手攏在了寬袖之中,朝平寧帝長長一拜。
      「陛下,洽爾曼一死,阿赫薩身前再無防守屏障,目前他已退守至太桓山後,休養生息,屯糧養馬。」
      「且洽爾曼的大陣領地落入我方手中,崧津城便沒了後援,被迫孤立。待城內糧草耗盡,這剩餘的東狄族殘黨,也是甕中之鱉,收復崧津指日可待。」靖陽王仔細分析目前戰勢。
      「故臣打算,待大軍修整後,再整裝出兵,應趁阿赫薩虛弱之時,一舉殲滅東狄族,以絕後患!」靖陽王振振有詞,就是希望能藉此機會,真正剿滅東狄族。
      沒想到,皇帝都還未開口回應,薛德洋就從隊列中站了出來,朗聲說:「陛下!微臣認為此舉不妥!靖陽王此戰打了許久,國庫空虛、糧草短缺,且百姓深受其害、民不聊生,實在不是再出兵的好時機!」
      「且除了失了崧津,周遭其餘三城池也在靖陽王手中被奪。微臣認為,對比斬殺洽爾曼,陛下所賜恩典,僅僅只是功過相抵,並未多有責罰,無法平百姓怒氣,還請陛下三思!」薛德洋的話音迴盪在大殿,刻有皺紋的老臉卑鄙又無恥,好幾位朝臣也附和著,場面頓時吵雜了起來。
      靖陽王跪趴著的身體氣得顫抖,低垂的臉上怒極反笑,但沒人看到他的表情。
      這狗娘養的,不知自己大難臨頭,竟還有臉在這大言不慚。
      平寧帝沒有說話,他抵著下巴沉思。
      這時,靖陽王直起身,朝平寧帝拱手,冷靜地說:「陛下,臣於洽爾曼的主帳中搜到了一秘盒,其中的書信內容曲折,還請陛下一觀。」沈徹說罷,微微側身瞥了眼後方站著的薛德洋,薛德洋見沈徹看了眼自己,表情突然有那麼一刻的猶疑不定。
      「呈上來。」平寧帝示意身旁的大太監上前,把那秘盒呈上給他看。
      那大太監跟了平寧帝多年,低著頭去接那小盒時,僅僅瞄了眼內容,便臉色大變,抖著手將盒子遞到平寧帝面前。
      平寧帝把其中書信攤開來仔細看,只見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鐵青,抓著信指的手蜷曲。朝堂上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還沒等平寧帝發難,沈徹已站直了身,大喝道:「臣入了洽爾曼的軍帳,發現對方藏有這秘盒,我方行軍動線、進攻策略、佈防位置等,全都暴露在敵方的眼下!」
      「臣整頓軍中,揪出了與朝中謀臣通氣的內鬼,那些士兵已從實招來,說與蠻賊通風報信的,竟是薛德洋和姜崇帆!供詞也已附上,還請陛下明察!!!」
      沈徹一說完,眾官員譁然,廳堂內像鍋沸騰的水,躁動不已。
      只見薛德洋和姜崇帆一聽,立刻跪倒在地,薛德洋雖然表面有一瞬驚惶,但最後還是維持住鎮定,惡狠狠朝沈徹罵:「靖陽王!你莫要血口噴人!」
      而姜崇帆跪倒在一旁,汗如雨下,也死死盯著沈徹。
      「我血口噴人?!你這狗賊,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承認?!那些士兵我都調查過了,背景與你們二人皆毫無關係,但這麼多人,卻都明明白白咬死是聽從你們的命令!且行軍動線、軍內佈防這些事,屬於機密,你堂堂一位內閣首輔,難道還愁拿不到嗎?哈,真是荒唐!」
      「陛下!誰都知道靖陽王手下兵將皆忠心耿耿,那些士兵如此篤定是微臣與姜尚書所為,這是栽贓誣陷!微臣冤枉——!」薛德洋將對著沈徹的視線移開,轉而朝著平寧帝磕頭,死命抗辯。
      「栽贓誣陷?狗屁!還真敢講啊薛大人!」沈徹冷笑,「行啊,那些軍中士兵確實都是我的手下,這樣有失偏頗。」
      「陛下,我軍攻破洽爾曼陣地,俘虜東狄族大將四名,其中兩名為洽爾曼心腹。臣也已審問完畢,還請陛下准許臣傳召此二人,再次指認,以證臣所言不假!」沈徹重新轉向平寧帝,恭謹一拜。
      「……准!」平寧帝臉色被氣得青紫,握著龍椅扶手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兩個幾乎已經不成人形的男子被拖進大殿,他們被五花大綁,披頭散髮,全身都是被鞭打或刀割的傷痕,已經乾涸的血黏在了皮上,更顯那些酷刑的可怖。
      那兩人身材魁武,他們跪在地上,從下巴一直延伸至兩側鬢角處,滿是蜷曲打結的鬍子。
      「把你們對我說過的,重新說一遍。誰提供給你們我軍行軍路線及進攻計策的書信?」沈徹並未動手,他冷靜地對那兩名東狄族大將問道。
      「我們的狼神,攻進崧津城前,早就和你們朝中臣子有聯繫。都是我和史吉斯親自去拿的那些書信。」跪在地上的蘇爾胡祿,微微側頭看向身旁幾乎只剩一口氣的史吉斯。
      「狼神說,薛德洋和姜崇帆,他們每次會派不同的陵國兵,裝扮成我們的樣貌,肩上披著我們的獸皮,將那些書信,送到前線。」蘇爾胡祿也異常冷靜,一字一句慢慢說著。
      「狼神要我和史吉斯,認你們漢人的玉珮和私印。那些陵兵,會拿出代表薛德洋和姜崇帆兩人的玉珮和印鑑,確定沒有錯,才能拿書信和地圖。」
      洽爾曼在東狄族內被稱作狼神,驍勇善戰,像狼一般總是守護著部落的領土。就算死了,蘇爾胡祿和史吉斯,話語和眼神中還是對他有滿滿的敬畏與崇拜。
      「你……這……蠻狗!一派胡言!給我住、住口……」姜崇帆顫抖著,終於也忍不住出聲。
      「呸!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不擇手段』。狼神跟你們學的。」蘇爾胡祿大膽朝姜崇帆吐了一口唾沫,「狼神也想贏,這是我們的土地,他說有一天,他會奪回來!」蘇爾胡祿眼神裡盡是狠戾,血液中天生的狂暴沸騰。
      「陛下!這蠻人的話不可信!他們、他們定是和靖陽王達成什麼交易……這是誣陷阿、誣陷!」薛德洋臉色慘白,他往前跪爬了幾步,距離蘇爾胡祿僅有幾步之遙,語調中盡是慌張。
      「哈哈哈!還能有什麼交易?我們的妻兒,也都死在那場混亂的戰役裡!他們已回歸到天神溫暖的懷抱中。」蘇爾胡祿突然大笑,雙眼充滿血絲,「而我和史吉斯,你們也不會放過。」
      「在我們也回到天神的懷抱前,我們只是要讓你們陵國知道,這場仗,還會繼續。」蘇爾胡祿的唇角浮出一點笑意,絕望與希望並存,他抬頭看向靖陽王,硬挺的背不曾彎曲,他永遠不會向這位能和他們狼神比肩的王認輸。
      「那兩枚玉珮和私印的樣子,照先前畫給我看的那樣,再畫一次。」靖陽王從大太監那裡拿了紙張,放在蘇爾胡祿兩人面前的地上,示意道。
      蘇爾胡祿和史吉斯,就這麼趴在地上,不甚熟悉地握著毛筆,一一畫著。墨水混著他們掌中的血,顏色怪異。
      兩張畫好的紙重新被拿起,呈到了平寧帝眼前。平寧帝死死瞪著那些圖案,許久沒說話。突然,他猛地站起,將擺在桌上的奏書都掃到了地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滿朝文武嘩啦啦跪下,急喊「陛下息怒」。
      「薛德洋……姜崇帆……這些證據確鑿……竟還不承認……!」平寧帝氣得發抖,「你們勾結蠻族、叛國求榮、陷我大陵於不義!」
      薛德洋沒想到,這洽爾曼多疑,雖和自己裡應外合,自己答應給他我方軍中情報,只為讓靖陽王失了聖寵,若能在戰場上殺了沈徹當然最好。然而洽爾曼怕被誆騙,中了計中計,竟把這些沒署名的書信及陵軍地圖等都保留了下來,若是之後吃了敗仗,還可以呈報給自己的父親阿赫薩,免一死罪。
      而倒楣也就倒楣在,沈徹竟還真就打到了洽爾曼面前,將他斬殺,找到了這藏有證據的秘盒、揪出陵軍中內鬼,甚至俘虜了東狄族將領,逼他們指認薛姜二人通敵叛國。
      除了己方士兵的招供,再加上敵軍將領的指認,鐵證如山,薛姜兩人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陛下、陛下!微臣是被……冤枉的!靖陽王造假證據,想要加害微臣和姜尚書!求陛下明察!」然而,薛德洋依舊朝平寧帝連連磕頭,磕得大殿地板砰砰響。
      沈徹聽了,目眥盡裂。他朝薛德洋踹了一腳,再度怒吼:「你冤枉?那你怎麼不說,我那些戰死的兄弟們冤枉?怎不說那些被屠城的百姓冤枉?!」
      「他們全都因為你們!慘遭屠戮、死無全屍、不得瞑目!」
      「你們要我靖陽王墮為階下囚,甚至要我整個沈家殉葬,可以啊?但為何要拿陵國江山開刀?為何要草菅人命?」
      「你們對得起陛下嗎?!還有人性嗎?天理何在?」
      「你們這兩條爛命,怎麼賠都不夠!!!」
      沈徹不斷朝薛德洋等人怒吼,字字泣血。
      「求陛下明察……求陛下明察阿!」薛德洋及姜崇帆,死不承認,但也沒能再說出任何能維護自己的證據,只是磕頭,嘴裡不斷嚷嚷。
      「我兒沈堯於圍獵時被刺,幾度性命垂危,是否也是你們的傑作?說!」沈徹被氣得幾乎瘋了,他紅著眼,蹲下身,抓著薛德洋的衣領,只差沒一拳揍上去。
      「全都給朕閉嘴!」平寧帝大喝一聲,「此二人罪大惡極,且毫無愧疚反悔之心,實在是罪無可恕!!!」平寧帝說得胸膛不斷起伏,最後甚至一手抄起桌上燈台,砸向薛德洋,把薛德洋的額頭砸破了一個洞,鮮血直流。
      「來人,把他們拖下去,押入大牢候審,連同那些軍中與他們通氣的士兵。」平寧帝順了順氣,重新坐回了龍椅上。
      「一旦招供,便斬立決,誅九族,」平寧帝突然冷笑了一聲,「朕倒要看看,在朕這朝堂上,還有多少亂臣賊子!!!」
      四名侍衛到了殿中,把薛德洋和姜崇帆拖了下去,「陛下饒命」的慘嚎聲不絕。
      「也還……靖陽王一個公道。」平寧帝漸趨冷靜下來的話音,落在了靖陽王耳裡,沈徹重新跪了下去,朝平寧帝跪拜磕頭。
      「謝——陛下!」
      一滴熱淚掉在了自己面前的地板上,沈徹在心裡想,蘇爾胡祿說得沒錯,這場仗還沒結束,但至少我方惡人即將伏誅,願那些將士與百姓的亡靈,終能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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