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戈壁滩涂

16、第 16 章

　　一开始阮枝雪活动的范围还是在陵城之中，到了后面，阮父似乎是觉着阮枝雪真的好了，所以便将她带在了身边去了其他的城镇。
　　在父亲身边阮枝雪感到十分安心，虽然偶尔夜深人静，她看着月亮，听着竹声涛涛时她也会想起在乡下的外祖父外祖母，想到那个已经离开了的祝澜，但思念已经是一种常态，所以一切都还很好。
　　年少时的喜欢持续时间太长，或者说祝澜这个人很好，所以即便现在阮枝雪走了出来，看见了之前从未见过的诸多景象，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祝澜却仍旧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祝澜，心中的感情并没有削减，反而愈加浓重。
　　再一次发生变故是由一次抢匪截道造成的，收在路上的劫匪与阮父带着的队伍狭路相逢，阮父是请了镖局来押解货物的，所以阮父和阮枝雪一点儿都不担心，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守卫倒在了地上，阮父才慌忙对阮枝雪说：“不要下车也不要发出声音，父亲在。”
　　他看见阮枝雪点头答应后便下了车，在他下车那一瞬他听见了自己女儿轻声叫自己小心的声音，他也看到了阮枝雪想要拉住自己的样子。
　　阮枝雪坐在马车上，她听见了父亲和那些人谈判的声音，她听见父亲说可以交出所有的财务以及手中的货物，恳请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对面的劫匪却是不满意，硬是要杀人越货，刀光剑影之下，阮父被为首的劫匪砍伤了背脊。
　　阮枝雪听见了父亲的哀嚎，谈判破裂，在场没有人能够幸免，有信号弹穿过云层爆裂开来，是父亲向外面求救。
　　阮枝雪知道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干脆伸手拉开了车帘，确认了阮父的位置便利索的跳下车去。
　　悠悠跟在阮枝雪的身边，与阮枝雪一样敏捷。
　　两人在战局之中就地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刀，一路不要命的砍着向前。就这样毫无章法竟也让他们砍出了一条路来，刀上带着血，就是不知道是捡起来的时候就有了的还是她们后来真的砍伤了谁。
　　阮枝雪一手拿刀，一手去查看阮父的情况，阮父躺在地上，双眸紧闭，额头上冷汗直流，脸色发白，细细看去，发现除了背部的刀上，阮父还被砍断了一只胳膊，双腿上也是伤痕，所以他才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摸到了满手血的阮枝雪惊慌失措起来，她急忙用刀撕下了身上的衣裳然后裹在阮父一直在流血的胳膊上。
　　“父亲，父亲！”她一声声的叫唤着。
　　“长年。”父亲回道。
　　阮枝雪有一瞬间的喜极而泣，手中动作确实不敢停。
　　而就在阮枝雪动手救人的时候又有劫匪从他们前来，悠悠手中虽然拿着刀，但面对杀人她还是极为抵触的，在她拼命想要把敌人逼退的时候，这些劫匪却想要取他们的命。
　　请来的镖局兄弟只剩下了一半儿，大多身上都还挂着彩，而对面的悍匪却只死了五个人，他们面带凶光，握紧手中武器，大喊一声便直冲几人前来。
　　阮枝雪不得已放下了手中的布条，拿起了一旁的长剑当做刀砍了过去，随着剑划伤了一个悍匪的手臂，那个悍匪手中的刀也砍到了阮枝雪的肩头上。
　　悍匪受了伤，很是生气，对着阮枝雪这个白白净净的活像小少爷的人抬起手中的刀又是一刀。
　　阮枝雪向旁边快速一躲刚好避过，还未喘过气来就见另外一把刀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直冲自己的脖子而来。
　　看见的时候已经很晚，避无可避，阮枝雪快速拿起手中的剑格挡，无奈力气太小，挡了一下后便难以为继了。
　　有破空之声传来，一把长箭射在了阮枝雪面前的悍匪的脖子上，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她看见他被长箭带来的惯性往后退了好几步，而后栽倒在地上。
　　身旁嗖嗖的箭声不断传来，一个又一个的劫匪倒下。
　　阮枝雪看向了箭射来的方向，一队人站在远处，手中拿着弓箭。
　　为首之人穿着银白盔甲，冷静的指挥着将这些悍匪射杀。
　　阮枝雪不想多看，转身确认了悠悠还好便快速回到了阮父的身旁为他检查。
　　那日得救了，截道打劫的悍匪基本上被银白盔甲及其手下射杀，只余两三人还活着遭受审问。
　　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讲阮父送到了最近的医馆里。
　　阮枝雪虽然在山中找到了能止血的草药给阮父敷上了，但他伤的太重，到了医馆之时，阮父脸色惨白，失血过多。
　　在医馆大夫束手无策的时候阮枝雪想起了祝澜，她立刻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写好了求助信打算当父亲说出地址后便快马加鞭的送过去。
　　她没有知道地址，也没有将信送出去，最后这封求助信被火舌一卷，化成了灰烬。
　　这封信，没有寄出去的必要了。
　　当阮枝雪站在父亲的尸骨旁边，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祥的人，对她好的，她关心的皆不得善终，母亲是这样，现在父亲也是这样。
　　只是若真的是她命中带煞，为何死的人不是她。
　　失去母亲时到来的痛苦此刻再次翻涌而来，哭着哭着，阮枝雪身形一晃，直直的往地下栽去。
　　“小姐！”最后进入阮枝雪耳朵里的声音是悠悠的惊呼。
　　有些时候阮枝雪也会想若是当时她跟着父亲一起离开了，那么就不会遭遇后面的诸多事情了。
　　她知道人心易变，知道人性之中有恶，知道不能对他人抱有太大期望，但当她真正的看到仍旧觉得冰冷刺骨。
　　家中生意由三个掌柜分别辅佐阮父进行打理，当阮父离去，对于还没长成的阮枝雪，这几个掌柜立刻就展现了自己贪婪无度的一面。
　　自从阮父逝世之后，阮枝雪本来好了许多的病又重新卷土重来，前几年喝下的汤药一瞬间全都失去了作用。
　　她想要打起精神来处理父亲剩下的事情却发现自己太过天真，她看得懂账本，但是并不能敏锐的发现其中问题，她知道家中生意的环节，但并不知道这些环节又涉及到哪些人哪些事，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三掌柜给她设置的陷阱中去。
　　她的呕心沥血最终只换来了怨声载道。
　　阮枝雪只是只小狐狸，她还需要成长，只是没有人等得起她慢慢的去成长了。
　　对于那些做工的人来说，当家的人是谁他们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有谁能把银钱发给他们。
　　她的病再次发作，外祖父外祖母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帮着她办完了阮父的葬礼后与几位掌柜面面相对，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们可以将生意卖给他们，所给的价格也是极高。
　　几位掌柜一开始还想讨价还价，甚至还想空手套白狼的，想将两个老人赶出去就当没有这回事儿，然后自己再慢慢操作拿到主动权，直到两位老人说出了一些开销。
　　刚开始还没什么，越听到后面掌柜的脸色越白，他们面带凶恶和惊惧的看着他们二人。
　　老人从容不迫，“今日我们若是没有走出这个府邸，那么这个账簿明天就会被呈送给知府大人。大人应当很愿意充实一下私库的，也愿意将一些不怕死的人送去见阎王。”
　　他们走出了府邸，回到阮府，带走了尚在病中的阮枝雪。
　　“外祖母，那是父亲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阮枝雪发着烧，脸色潮红，嘴唇发干，眼睛里面盛满了泪水。
　　“乖孩子，你父亲一开始做这生意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为了你，为了给你请大夫，为了给你抓药，现在他不在了，以你现在的身体又如何与那些千年老狐狸斗，不如像现在这样，拿着钱过舒服日子。”
　　阮枝雪摇头却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眼角泪水滑落。
　　她恨极了自己的无能。
　　偏偏这样的无能一次又一次的出现。
　　母亲离开的时候无可奈何，自己生病的时候无可奈何，祝澜离开的时候无可奈何，父亲离开的时候也是无可奈何……
　　阮枝雪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她如溺水的人拼命挣扎，伴随着疼痛和冰冷，她重新醒了过来，从梦中醒了过来。
　　有人推门进来，带着屋外的月光，破开了无边的黑暗，她走了进来，点燃了烛火，烛火的光芒照亮了周围。
　　那一点光茫距离阮枝雪越来越近，祝澜也在靠近，待到距离足够近了，阮枝雪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噩梦中的她冷静极了，现在碰到了这个光，看到了这个人，心中突然就酸涩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黑夜里，没有人说话，安静极了。
　　“做了噩梦？”祝澜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一旁，用手中拿着的蜡烛点燃了放在一旁的油灯。
　　借着油灯和蜡烛的光芒，这屋中更明亮了一些。
　　“对。”
　　一张手帕递到了阮枝雪的面前，阮枝雪伸手接过，“多谢。”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丑时三刻。”
　　“祝大夫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呢？”
　　“我是大夫，诊一下脉便可以知道。药方我重新调整过，但主要是针对你的心疾的，至于安眠的功效微乎其微。若是另开一贴药，其中几味药的药效就会被减弱，反而不好。”
　　“所以大夫怕我陷进梦里面专门等着吗？”
　　“我是大夫，你是我的病人。”
　　阮枝雪低垂下头，语气难掩悲痛“你曾经和我说过，你的医术是姜大夫交的，那你刚刚说的这些话也是姜大夫曾经说过的吗？”
　　祝澜沉默的看着她，平静中已经给了明确的答案。
　　一夜之间仿佛经历了半生的阮枝雪已经无法再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满眼悲伤的看着祝澜：“你……”一个字出口，剩余的话却被重新吞回了肚子里面。
　　她要说什么呢？
　　哦，她想说：“你身边的所有东西都是和姜大夫有关的，屋子，书籍，青竹，梅花，鬓边的白色小花，全都是她。你说着她说的话，做她做过的事情，走她走过的地方，现在的你究竟是祝澜还是姜秋霁？”
　　想，终究只是能想一想。
　　她又有什么立场去说这些话呢！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自己莫要疯魔了，提醒着自己要理智，一些话说出来了就晚了。
　　刚刚才抬起没多久的头再次低了下去，“没事，是我被梦魇所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言行无状，请多海涵。我想休息了，大夫请回吧！”
　　“好。”
　　关门声传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的阮枝雪才重新看了过去，“爱恋一事，就和行军打仗一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到头来，你我是一点儿都没有沾吗？”
　　她语气极轻，吐出的气息在空中轻轻散去，“我真想见见她，见见这位姜小姐，究竟是怎样好的人才能得到你长久的偏爱呢？”
　　在阮枝雪
　　阮枝雪将烛火吹灭，在黑暗之中，她道：“若是可能，我下辈子想提前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