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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突如其来的噩耗 ...

  •   方知绿说了让陈青莹随时找她,但却再也没接到过她主动打来的电话,反倒是方知绿,时常给陈青莹打电话,问她情况如何。

      陈青莹总是说很好,那些轻快的愉悦的“很好”串成一串泡泡,从电话那头飘过来,让方知绿恍惚回忆起二十岁的陈青莹。

      最近一次通话,陈青莹的“很好”答得犹豫,方知绿一下警惕起来,“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大事。”

      “肯定有吧,你别瞒我。”

      “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最近杨旭他妈妈老是找上门。”

      “她想干什么?抢房子吗?”

      “不,她没说房子的事儿,只是跟我聊天,聊杨旭以前的事,聊他一直想要个小孩......”

      “你......没告诉她你怀孕了?”

      “还没有。”陈青莹迟疑了下,坦白道:“这是我的小孩,我一个人的小孩,不想她插手。”

      “我明白了,只是聊天吗?她没对你做别的什么吧?”

      “没,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以前杨旭还在的时候,她就对我爱答不理的,怎么反而现在喜欢找我聊天。”

      “你当心一点,最好不要理会她。”方知绿之前告知过陈青莹,杨旭母亲控告她的谋杀嫌疑。

      “嗯,我知道,不过她才失去孩子,也有点可怜。”

      “先保护好你自己是第一位的,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

      “好,我会注意的。”陈青莹这么答道,“下回我就不开门了。”

      那是方知绿从她那儿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陈青莹没能狠下心来把人关在门外,杨旭母亲拿青铜雕像砸向了她后脑勺,说是要送她去陪儿子。

      方知绿知道消息的时候,陈青莹已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她没去见她最后一面,反而想办法找关系去见了看守所里的杨旭母亲。

      方知绿没见过她,但她被警察押着出来时方知绿还是感到深深地疑惑。

      这么瘦小,衰老的一个女人,怎么有力气举起那么重的雕像,怎么能残忍到这个地步,把陈青莹脑袋
      敲得凹陷进去?

      “你是哪位?”那双灰浊地、接近死亡的眼睛盯着方知绿。

      “我是陈青莹的朋友。”

      “朋友......她竟然还有朋友吗?”

      方知绿没有理会她话里的不屑与讽刺,“你为什么要杀她?”

      那双灰蒙蒙的眼闪过一丝厉光,“那个扫把星害死了我儿子!”

      她的语气如此笃定,笃定得方知绿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这只是你的猜测,仅凭这样,你就起了杀心?”

      女人闻言,露出一个阴毒的笑,“除了她还能有谁?我儿子那么喜欢她,她就得下去陪他才是。”

      方知绿轻哼了声,“喜欢?你不是知道的吗?他怎么对她。”

      “打是亲骂是爱,那是疼——爱,她得感恩戴德地受着才是。”

      方知绿咬紧后槽牙,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要不就这样干掉她?”

      不,这样反而是成全了她,有更好的方式。

      方知绿整理神情,“有两件事,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第一:陈青莹怀孕了。”

      女人面色骤变,扑身向前,“你说什么?”

      隔着玻璃,她凶恶的脸就像是动物园的豺狼,失去了人形。

      “我说,你亲手杀掉了你儿子的孩子。”

      “不!你撒谎!你肯定是在诓我!”

      “第二件事——”方知绿冷静地盯着发狂的女人,“不是陈青莹杀了你儿子。”

      女人下意识想反驳,却看见眼前的陌生女人露出
      舒缓而残忍的笑。

      她什么都没说,却满脸写了两个字,“是我。”女人想起来了,是听说过,在儿子死的当天,有人到过家里。

      是她!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女人更加疯狂了,爬上玻璃隔窗,指甲尖利地划过,龇牙咧嘴地哈气,像是要把方知绿生吃活剥。

      两个监视的警察冲了进来,控制住女人。

      方知绿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已濒临崩溃的女人,戴上墨镜,转身离开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开始流泪,非常非常剧烈地流泪,眼泪源源不断地渗出,像坏掉了的水龙头,汇集到下巴滴下来,泅湿了卡其色风衣的翻领。

      方知绿哭了一路,从看守所哭到家里,进了屋,她想弯腰褪掉鞋子,却一下栽倒在地,瘫坐在玄关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都忘了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眼泪与她几乎绝缘,这一回,却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眼泪一次流尽一样,源源不断地渗出。

      方知绿想,是她害死了陈青莹,如果她那时没有生出想要杨旭去死的念头,那株怪植物就不会被催动,杨旭就不会死,她可以慢慢来,还有很多温和的办法可以帮陈青莹从他的暴力威胁下解脱出来。

      杨旭的死,她害怕过,恐慌过,却是头一次,感到后悔,如果她完全是为了陈青莹也好,偏偏不是,方知绿讨厌杨旭,讨厌他夺走了她唯一的朋友。

      方知绿从没有觉得自己很喜欢陈青莹,她怯懦温顺,依赖他人,和方知绿太过不同,她从没真正理解,认同过陈青莹。

      如果都无法认同你的朋友,这样的友谊,是真实的友谊吗?方知绿一直很困惑。

      直到今天,她终于可以回答:那也是友谊。

      她想起大二那年,游泳必修课,期末考试之前,她和陈青莹之前都不会游泳,为了不挂科,每天都去游泳池练习。

      有一天下小雨,游完泳回宿舍,风一吹冷得要命,两个人都嘴唇发青,浑身起鸡皮疙瘩,一身难闻的消毒水味。

      宿舍只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前一天是方知绿先去洗的,她事先跟陈青莹约定,两个人一人一天轮流先洗。

      回去的路上,陈青莹说了好几次让方知绿先去洗,自己没关系,但方知绿坚持要守约定,回到宿舍几乎是推着陈青莹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水声响起,方知绿刚翻出小毛毯裹在身上,防止着凉,下一秒,水声停了,陈青莹裹着一条浴巾,湿哒哒地站在浴室门口。

      “知绿,要不你进来,我们一起洗吧。”

      从有记忆以来,方知绿没有跟任何人一起洗过澡,但是她答应了,大概是真的很冷。

      她第一次完全袒露在另一个人眼前,也第一次看到另一个人完全赤坦的样子。

      除了有些许尴尬羞涩以外,她没有感到不适或者不安,起码比起她预想中的抵触程度,要低得多。

      那是唯一一次,她和一个人赤诚相见,以前没有过,之后也再没有过。

      方知绿一边哭一边没由来地想起那天,简陋的浴室,天快黑了,蒸腾的水汽看上去冷冷的,余光里是大片柔软白皙的皮肤,笼罩在青蓝色光线里,让人觉得奇妙又亲昵。

      她早就接受了她了,敞开心扉地接受她,所以那么封闭内敛的她,才会愿意袒露自己。

      从表面来看,陈青莹一直是更主动示好的那个,有时甚至黏人得有些烦,方知绿只是被动地接受她的好而已。

      而她今天才领悟,大抵一个人对你很好很好时,你注定有一天会为她一次流尽所有的眼泪。

      因为被爱的痕迹,不会比去爱的痕迹更淡。

      陈青莹是她唯一在现实生活中产生了深刻感情联结的人,深刻到她找了一个方知绿很不喜欢的丈夫,将她们的友谊置之后位,方知绿也没办法完全不理她,跟她断联。

      “我应该跟她断联的。”方知绿躺在地板上,眼泪顺着眼角淌下,“这样她就不会因我而死。”

      她这样想着,忽然开始狠狠捶打自己胸口,那株怪异的可怕的植物......她想把它拔出来,撕成碎,烧成灰。

      锤得痛了,哭得累了,方知绿闭上眼,在地板上体力不支地昏睡过去。

      她好几天都没去上班,和公司请了假,她一个人待在屋里,也不进食,只是补充一点矿泉水,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干,就是发呆,流泪。

      然后,突然在某一个节点,她再也哭不出来了。

      方知绿从沙发里站起来,拉开了窗帘,有些自嘲地想:“康复得比预料中要快得多。”

      她把家里打扫干净,地板拖得光滑,马桶刷得锃亮,一切都清洗地干干净净,然后是她自己,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一切又回归如常,但方知绿心里清楚,自己身体的某一块空了,像是个黑洞,在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她剩存的情绪和精力,直到坍塌的那一刻......

      方知绿已经无法再若无其事地像原来那样生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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