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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的名字 ...

  •   男人本来以为方知绿会问为什么会中毒,他避开问题:“制作金汤力的汤力水含有奎宁,奎宁摄入量一天要是超过8g就会死。”

      事实上,这是他的惯用话术,金汤力是很多女性会点的酒,而中毒又是一个如此吸引注意力的字眼。

      方知绿眯了眯眼,没打算让他糊弄过去:“所以,我喝多少杯会死”

      男人脸上的自信从容塌了一角,“这......要看每杯里面用了多少汤力水,用的汤力水里面的奎宁含量......”

      这倒是一个很客观的答案,方知绿转头叫来调酒师,“你们每杯金汤力里面的奎宁含量是多少?”

      调酒师大概是第一次碰到顾客问这种问题,但到底是高级酒吧,第一要义就是满足客人的要求,调酒师很有礼貌地答道:“稍等,我去找人查看一下汤力水的成分表。”

      旁边的男人已经想撤退了,他本来是看方知绿打扮低调又不失品质,不是那种麻烦的贫穷女人,又恰好在喝金汤力,所以用他的惯用招数来试一试,
      没想到她这么较真。

      难道是搞科研的吗?男人心想。

      “先生有事要走吗?”方知绿绕有兴致觑着男人。

      “啊......是——”不待男人说完,她又开口,“不差这几分钟嘛,到底多少杯会中毒,你应该很好奇吧?”

      “哈哈。”男人尬笑两声,较真的女人还真是让人厌烦......

      调酒师返回得很快,“这位女士,我们已经查看了,我们用的汤力水一听的奎宁含量大约是0.024克。”

      “好的,谢谢。”方知绿手指在桌上滑动,“我刚刚看他一杯倒了半听,8除以0.012——”

      方知绿顿了下,高兴地浅叫一声,“是666.66杯呢!好吉利的致死数字。”

      喝那么多杯,还在乎什么奎宁中毒啊,直接酒精就能把人喝死。

      男人的面上挂不住了,瞥了眼一旁的调酒师,感觉被嘲讽了,冷哼了声,低低咒骂了声:“疯女人。”,骂完就迈步,准备离开酒吧。

      “等等。”方知绿开心上扬的嘴角一下子放平了,眼神冰冷地望向男人,“你刚刚说什么?”

      男人下唇蠕了蠕,“没说什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方知绿轻哼了声,“蠢货。”

      男人脚步一下停住,拔高声调:“你说什么?”

      方知绿侧脸,一脸无辜,“没说什么啊。”

      男人今日猎艳不成,反被戏弄,心里窝火,看方知绿又是一个人,没有了顾忌,上下扫视方知绿:“姿态别端太高了,本来就容貌欠佳,性格还这么不讨喜,怕是都没尝过男人味吧。”

      “什么男人味?”方知绿瞥了眼他头顶,“米诺地尔的味儿吗?”

      “你......”男人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抓方知绿胳膊。

      却被横空出来的一只手牢牢箍住,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放尊重点。”

      方知绿扫见突然挡在她身前的林崇越,愣住了。

      林崇越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羊毛大衣,他挡在房只绿前面,近到她能看见他大衣毛料的纹路。

      方知绿目光一路往上,落在林崇越后颈,头发剃得干净利落,那块很白,从黑色大衣衣领延伸出,有着某种□□意味。

      她盯着那块,咽了下喉,完全忘记自己还处于冲突之中。

      男人被林崇越牢牢固住手,丁点动弹不得,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番,“算我倒霉行了吧!”

      林崇越松手的刹那,男人极速缩回手,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吧。

      他转过头,低头对上方知绿痴痴看他的眼神,“还好吧?”

      “嗯。”方知绿小鸡啄米似地点了下头,复又抬起,眼里有亮光闪烁:“我可以请你喝杯金汤力吗?”

      林崇越没有回话,几秒之后,他在方知绿身边坐了下来。

      另一杯金汤力很快呈了上来,林崇越却没有要动的意思,盯着酒杯里的冰冽液体,“你喜欢喝金汤力?”

      “嗯?”方知绿噘了下嘴,“我不太懂酒......不过我喜欢这杯金汤力里树的味道。”

      “树......”林崇越手握上酒杯,垂眼沉吟:“杜松?柠檬还是金鸡纳?”

      “金鸡纳......”方知绿慢慢重复这陌生的字眼,“是什么?”

      “原产自南美洲的一种树,汤力水里的苦味奎宁,最初就是提取自金鸡纳树的树皮,被英国水手当作药来治疗疟疾。”

      “这样啊......”

      “所以呢,方知绿,你喜欢的是哪一种树的味道?”林崇越侧过脸望向她,眼神诚挚,像是在探究什么严肃的学术话题。

      几分钟前,她还在拿奎宁含量拷问别人的中毒说,现在,她成了被拷问的那个——喜欢酒里树的味道?哪个树的味道?

      方知绿回望林崇越的脸,身体深处升起一阵钝痛,想带他回家睡觉,想与他唇齿相接,在一个满是金汤力味道的深吻中,告诉他,她喜欢的,是哪个树的味道。

      这几乎是不可抗拒的瞬时冲动,像是在低糖饮食多日后,对甜食蛋糕忽然的剧烈渴望——非得要跑进蛋糕店里,拿起最近的蛋糕,等店员一结完账,就掰开蛋糕盒猛咬几大口——才能止住的渴望。

      不过林崇越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小蛋糕,方知绿也没有那个体魄能霸王硬上弓。

      方知绿扫了眼昏暗的四周,和吧台后专心擦杯的调酒师,又一次,冲林崇越施展了她的魔法。

      “等会儿再告诉你。”她这样说着,催动胸口的植物,盯着林崇越,辅之脑中的意念,绿丝蔓延而出,向林崇越探去。

      这不是个完全封闭安全的环境,但方知绿实验过很多次,没人能看见绿丝的存在。

      大约十秒过后,林崇越率先眨了下眼,“要去楼下听音乐会吗?”

      什么?方知绿陷入迷惑,这算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她嘴角僵硬地扯动,“这个点儿了,还有音乐会吗?”

      “跟我来。”

      ......

      方知绿跟着林崇越下到七楼,从观演厅的后门进去,台上的管弦乐团正在演奏着交响乐章,里面观众不多,稀稀拉拉地坐着,想来不是很有名气的乐团。

      昏暗中,他们找了两个位置并排坐下。

      交响乐来到低吟处,一众弦乐器窃窃私语,汇在一起,像风吹动满树的叶子。

      方知绿听不懂交响乐,偷瞄了一旁的林崇越,坐得端正,黑色大衣几乎要融进昏暗中,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副中世纪油画里的人物。

      “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方知绿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只是轻巧一滑,没有留影,毕竟和林崇越相比,她才是事实上更怪异,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儿,强烈的孤独感袭来,从演奏厅四面袭来,好似经年的暗红色舞台幕布,沉重、倦怠、带着梅雨季的潮湿味。

      方知绿把头靠在椅背上,混身失力,半耷拉着眼,听着乐章由低转高,像在坐过山车上一样,身体一路往高昂处,往天空处冲去。

      她的眼角渗出泪珠,随着越来越激烈的奏乐,滑落到腮侧......

      好累啊......眼皮越来越沉,奏乐越飘越远,方知绿挣扎着最后眨动几次眼皮,彻底地合上了眼。

      在梦里,她回到高中时代,阳光很好的一个午后,下午两点半上课,她一点半就到校了。

      不是为了提前去学习,而是为了去“抱树”。

      学校后山上有一颗黄桷树,据传建校以来就在这儿,树冠遮天,树干要三人合抱。

      方知绿第一眼见到这颗树,就喜欢上了,在第一次“僭越”,拥抱了这颗树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时不时趁着午间,去跟老黄桷树度过“二人时光。”

      那个午后,校园里静悄悄的,大多数学生都没来,来了的都去教室里待着了。

      方知绿去到黄桷树下,抬头看了会儿树冠,看眼光透过叶缝,丝丝缕缕地投在地面,然后把书包放在地上,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树干,闭上眼,嗅闻树木的香气。

      “你在干嘛?”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方知绿刷地一下睁开眼,林崇越从树背后现出身来,手上拿着本漫画书。

      十六七岁的林崇越已经出落得相当俊朗,方知绿认识他,准确来说,全校的女生都认识他。

      “我......我......”方知绿憋了半天,支吾出声:“在......抱它。”

      “抱它?”林崇越看了眼树,“有什么功效吗?”

      “就......能感觉到跟树的联结,很放松治愈......”

      “是吗?”林崇越把漫画书往地上一扔,“我也来试试。”

      “诶?”方知绿瞪大了眼。

      转眼,林崇越已经抱上了那棵树,长腿还挂在树干上,活生生一只猴子。

      “诶,好像是挺治愈的。”林崇越别过脸,绽开笑招呼方知绿,“你也一起呗,别客气。”

      方知绿呆住几秒,鼓起勇气,重新抱住了那颗黄桷树,腿也挂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林崇越。

      她心跳得厉害,贴在粗砺的树皮上,砰咚砰咚,仿佛能感受到树对面另一颗心的共振。

      他们一起抱着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胳膊和腿都酸了,挂不住了,才松开来。

      “啊——呜——”林崇越神采奕奕地伸展胳膊,“这活动真不错。”

      少年向上抬胳膊,带得衣角抬起,露出小半截劲瘦的腰肢,不过很会一晃而过,被落下的衣角重新挡住。

      不过,方知绿偏偏瞧见了,还看得清楚,记得仔细......

      她默默捡起自己的书包,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

      “哦好,拜拜!”林崇越开朗地冲她挥手。

      方知绿抱着书包,甚至来不及背上,就疾步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有一条长缓坡,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坡边排列的树影急速后退。心里无声尖叫:“林崇越...林崇越.......林崇越林崇越......”

      直到冲到平地,方知绿一个急刹,抱着书包弯下腰,剧烈喘息,在四下无人中,叫出了他的名字,“林崇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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