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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平静的小日子被方怡然的突然造访戛然打破。
      秦风也没想到,花灯会上萍水相逢的方怡然还会产生牵扯,一没想到方怡然乃县令之女,二更没想到方正和竟然和秦孝明曾经是同窗好友。
      那日花灯节之夜,方怡然对秦风一见倾心,跟方正和撒娇卖乖好一阵,才让方县令答应在镇上打听这号人,这一打听,就赶了巧,昔日同窗之子恰好在他所管辖的县里隐居。
      不论是本着同窗之间的关系还是官场走动,亦或看在女儿的份上,方县令都觉得有必要宴请秦风。于是便有了今日的晚宴。
      秦风在学堂收到衙役送来的邀请函时十分讶异,但信上提及秦孝明,依照礼数理应应邀。
      方正和为人无大才,但做人滴水不漏,一席酒菜既不显得过分奢华,也不显得怠慢,恰好符合地方县令的宴会标准。
      秦风话不多,只偶尔礼节性回复方正和的问话,对他明里暗里提及女儿的话题只字不应,只说些冠冕堂皇的恭维话,客气又疏离。县令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秦风话里之意,心里为女儿春心错付而连连摇头。
      宴会之后,秦风以为方怡然之事已然了却。因为这事,陈锦在家里莫名其妙生了两天闷气,做饭都失了水准。没想到,方怡然居然大胆地跑到学堂门口堵他,身着花灯夜里那身男装,规规矩矩地交了学费,堂而皇之地坐在学堂里听课。
      秦风没有赶人的道理,闹得太难堪会影响学堂声誉。眼前这些学子,有几个苗子好的,以后也许能考取功名一二,不能坏了他们的名声。
      而方怡然本人,是南林县(即桐云镇的直属上级郡县)里小有名气的才女,天资聪颖胜过她爹,文章写的疏朗,词句胜在工整精巧,只可惜女子不能入仕,每每思及此,只有独女的方县令就显得十分遗憾。此刻学堂上教学的内容,她早已学过,此刻只撑着脑袋,一双美目尽在秦夫子身上流转。
      秦夫子为人不解风情,只顾着手中的一捧书卷,对学堂上那道明目张胆的秋波好似全然没察觉,顺手给了在课上插科打诨的李坤一个爆栗,爱闹腾的李坤夸张地抱头佯装受伤:“夫子,脑袋都被您打傻了,学不会了!”
      秦夫子给了他一个轻蔑地白眼:“那你该感恩 ,本夫子给你开光了,毕竟从前更愚笨。”说完不等他继续装洋相,追道:“把我刚刚讲的这一节抄十遍,今日不抄完不许下学。”
      果然,本欲继续闹腾的李坤立刻泄气,趴在桌上宛如一条丧家之犬。十遍......抄完都天黑了,手也断了......李坤很是绝望,但不敢说。
      距离下课一刻钟的时候,秦风突然瞥见陈锦圆溜溜的脑袋出现在窗前,举着手里的食盒朝他做了个口型,然后钻进隔壁的斋舍。于是,又惊又喜的秦夫子蓦然一笑,笑得温柔又勾人,眼光潋滟,如同一汪春水落满余辉,闪着粼粼波光。
      学生们哪见过这样和颜悦色、如沐春风的夫子,纷纷追着视线望去,只剩两扇半开着的朽木窗,大为不解。坐在后排角落里的方怡然因为满心旁骛,一直关注着秦风,正好捕捉到陈锦出现在窗前的匆匆身影,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满含酸涩和羡慕。
      秦夫子难得提前下课,不等学生们蜂拥而出,自己先疾步闪进隔壁斋舍。食盒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陈锦正坐在案前发呆,以为还要在等一会;“还没到下课的时辰呢。”边说边起身拆食盒。
      “学生们饿了。”秦夫子面不改色地骗人。
      食盒一共两层,四周围着一圈棉布,两菜一汤,还是热乎的。秦风净了手,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陈锦一直觉得,秦风的吃相很雅观,不似旁人那般不可避免地发出声音或大口咽食,连投著的姿态都比旁人好看。
      秦风察觉到陈锦的视线,却故意不瞧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方才掀起眼皮瞥向他:“小锦儿看什么这么入迷?”满眼戏谑。
      陈锦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慌张,仿佛做坏事被抓包似的,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欲盖弥彰地偏头往外看,只可惜窗户是关着的,没有清风玉树为他抵挡难堪,倒是能听见外面学生嘻嘻哈哈的谈笑声。
      午休一个时辰,住的近的学生基本都会回家吃一口热乎饭,住的远的便会带些干粮在书院里的石桌就餐,若银钱稍宽裕,也会去镇上吃碗阳春面之类的热食。
      陈锦开始回忆自己上过的两年学是怎样度过的,好像也像外面的学生这般高兴,那时候他才六岁,娘亲还在,会给他缝绣着青竹的书袋,中午常常给他送饭,晚上会守在学堂门口接他回家。再后来,娘亲病逝,张氏进门,一切快乐时光都在七岁之后化为乌有,只剩下数不清的责骂和活计。
      感受到陈锦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秦风夹了一筷子豆腐塞进陈锦嘴里,陈锦傻愣愣地张嘴咽下,舌尖在筷子上无意识添了一圈,露出一点鲜红的嫩软。
      秦风看得喉头一紧,气氛逐渐染上暧昧的味道,还没来得及升温,便被突如其来地敲门声打断,门外传来方怡然的声音:“夫子,我的笔坏了,想问您借一支笔。”
      秦风语有不悦地回道:“学堂右侧有一间铺子,专门卖笔墨纸砚。”秦风不太喜欢外人碰自己的东西,且方怡然一看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此刻不在课上,便不必顾及面子。
      方怡然没想到会被拒绝,在秦风说完之前便已经推开门,正好对上陈锦疑惑的视线。秦风闻声转头,眼神凌厉,“出去,把门带上。”
      方怡然被从小娇惯到大,哪里受过此等屈辱,羞愤难当,眼圈一下子红了,两行盈盈泪珠迅速落下来,哪里还记得关门之说,恨不能立刻远离此处。
      如果上午还心存一丝幻想,此刻已经全然心碎。她其实知道,自己配秦风有些高攀了,但因为模样生的好,又有才女之名,眼光向来只往上瞧不往下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为之倾心的男子,鼓起勇气想好好把握,没成想会如此不堪。她的自尊心和骄傲在一瞬间被打碎,化成两行落不完的珍珠泪。
      那厢方才女趴在桌上梨花带雨,这厢小锦儿撑着脑袋生闷气。秦风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只好起身亲自把门关上,防止意外还特意落了门闩,无奈地走到陈锦面前,蹲下:“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陈锦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脾气,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好像先生要被女妖精勾走了一般。
      “先生若是成亲了,会不会不要我了?”陈锦捡着能说明白的话,小声询问。
      心思日渐不纯的秦风闻言几乎气得呕血,“放心,即便是入赘也是能带个陪嫁丫鬟的。”
      一听秦风说入赘,陈锦越发惶惶,仿佛他明天就要“嫁入”县令府,“入赘、入赘不好,要受气的,夫子不要入赘。”
      “哦?”秦风挑眉,“入赘有什么不好,有钱有闲有美人,还不用操心你这个拖油瓶。”
      陈锦一下子急了,手紧紧拽着秦风的衣袖:“不好,不好。”说完又皱皱鼻子,委屈地说:“而且,我不是拖油瓶,我会做饭、会种菜、会养鸡,还能给先生洗衣服。”
      “我真的不是拖油瓶。”说完怕秦风不信,又干巴巴地重复一遍。
      再逗下去,小孩准要哭了,秦风连忙打住:“嗯 ,我们小锦儿才不是拖油瓶,可能干了。”
      “是,是的,很能干。”陈锦盯着秦风的眼睛,认真地点头,又乖又软 ,可爱得不行。
      秦风没忍住,一把把人抱到自己腿上,继续哄小孩儿:“咱们不入赘,入赘不好,小锦儿最好。”
      陈锦一听,羞得把脸埋进秦风的脖子里,却又忍不住附和,闷闷地说:“小锦儿最好。”
      下午上课时,方怡然已经走了,空出来的位置便让陈锦坐。这是趁陈锦第一次在学堂听秦风讲课,觉得新鲜,兴致高昂,眼神滴溜溜绕着秦风打转,不一样的是,现在这道视线更清亮、更热切,也更受秦夫子关照。
      学生们都感受到了夫子今日的反常,上午站桩似的在讲台上一动不动,下午又像陀螺一样满教室打转,最喜欢停在教室右后方,吓得那一片的学生内心连连哀嚎,生怕夫子突如其来一个爆栗。
      只可惜他们想太多,此时此刻的夫子哪有时间管他们,一心享受着陈锦崇拜的视线。
      陈锦大多数时候都是乖乖的,说话声音软软的,逗很了会脸红,最会顺竿上爬撒娇卖乖,摸准了秦风对他心软,也是真的害怕会被丢下。所以他悉心地照料着他们的小家,一点点生出丝线地缠住秦风,无声无息地绑住他,成为相依为命的彼此,便不会再被丢下。
      被爱的和被需要的人才会被留下,拖油瓶不会。陈锦好早好早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晚上,陈锦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费心费力地做了几个近日新学的大菜。
      桂花糯米藕清甜软糯,麻辣嫩牛肉爽利细嫩,油炸小黄鱼焦香酥脆,就着桂花糖浆做了两碗红豆醪糟煮汤圆,难得温了一壶竹叶青。
      因为父亲醉后会打他,陈锦不太喜欢秦风喝酒,平日里不会阻拦他,但鲜少这般主动温酒。秦风知道这一桌子菜都是在讨好他,却不说破,拣着陈锦高兴的话哄他,一会说小黄鱼炸的好,让他过几日再炸一次,一会说牛肉鲜嫩,堪比同福客栈的招牌 ,间或夹一块甜藕喂进陈锦嘴里,全无往日食饮不言、身端体正的优雅姿态。
      夜里,大约是白天受了怕,睡梦中的陈锦一直往秦风换里钻,手紧紧拽着他的寝衣领口不撒手,被子是新棉,现下盖本就有些热,陈锦还一直在他胸前呼气,殷红的嘴唇散发出炽热的诱惑,直把人吹得肝火旺盛,恨恨地咬了一口眼前这张不知死活的小嘴。
      秦风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咬,便再也停不下来 ,直贴着人家的嘴唇辗转碾磨,甚至深处舌尖往人嘴里试探,知道怀里的人因为喘不过气嘤呤一声才罢休。
      第二日,陈锦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微微发肿的嘴唇,扭头问道:“我的嘴巴怎么了?”
      秦风一愣,故作镇定地胡诌:“大概是昨天的牛肉太辣,被子盖的厚上火了。”
      “哦。”陈锦咕哝着抱着谷子去喂鸡,准备待会去泡杯菊花茶降火。
      四月初,之前种的白菜已经吃完,陈锦把菜根拔了,留着地准备再重些花生。茄子和豆角幼苗渐大,陈锦在花婆婆的指导下给豆角和茄子搭架,搭完之后抱着逐月去书院接秦风下学,朝阳一蹦一跳地在前边带路。
      来的次数多了,学生们渐渐认识了陈锦,知道他是夫子的小尾巴,时常来给夫子送午饭,没事就留下来跟他们一起上课,晚上带着一黄一黑两条狗崽接夫子回家。如果不是性别不符,真像是妻子抱着儿女来找不回家的丈夫。
      有的学生和陈锦年岁差不多大,性格敦厚,倒也能聊上几句,多是询问秦夫子私事,例如秦夫子喜欢什么啦,怎样才免除夫子责罚啦,讨好夫子的三十六计啦......
      每每如此,陈锦就会严肃地教育他们:“好好学习就好。”那模样活像一个小夫子,大家开他玩笑:“你怎么不好好学习。”陈锦并不天天来,一般也只待下午半天,上午要收拾家里、买菜做饭,以及...练字。
      陈锦摸摸鼻子,反驳道:“我有好好学习的呀。”陈锦每天要写两张字呢,写不好还要被打手心,重也不重,侮辱性更强。
      有好事者直言不讳:“好好学习你天天盯着夫子发愣,肯定早就神游天外了。”说完周围一圈学生都哄笑起来。
      还有一节课,陈锦没去隔壁斋舍,而是抱着狗在院里的石桌上坐着等人,他也不觉得无聊,薅着怀里的狗毛,一会儿看看天,一会扯扯树枝,时而扔一块石头到远处让朝阳叼回来,玩的不亦乐乎,看得学堂里的学生们眼红不已。
      秦风见课堂秩序被打扰,只顾呵斥学生三心二意,对门外的始作俑者只字不提,偏心偏到西洋去了。
      天日益热起来,回家路上,秦风带着陈锦去买了一把折扇一把蒲扇,路过甜汤铺又喝了两碗绿豆汤,陈锦一边喝一边咕哝:“咱们去买点绿豆,以后想喝可以在家里煮。”陈锦特别喜欢“家”这个字眼,从无到有的温馨,分外让人珍惜。
      “再买点莲子百合,夏日清火。”
      “还有凉粉,我还不会,要先学。”
      “好。”
      “我今天多写了半页字。”
      “回去检查,写得好许你多吃一棵蜜饯青梅,不好明日不许吃。”
      “不要,明日要吃的。”
      ......
      这桐云镇的日头走的慢,人也走得慢,一点点的路程,两人愣是走到天黑才到家,追风已经趴在马棚里打起瞌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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