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难逑》难唱

27、戏弄

　　菜很快就来了，望湖楼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无论菜色香味摆盘，均是上乘。
　　虽没有酒，但有一壶小二推荐的冰镇梅子汁，配着佳肴亦十分爽口。
　　见她满意，陆慎随手丢了块银子给那小二，喜得对方连连道谢，对旁边伺候的两个丫头叮嘱了好几句才退下。
　　随着日近中午，园子里渐渐来往的人多了，皆是衣着华贵，气质不凡。
　　叶丹宁随意扫了两眼便没了兴致，陆慎似乎也并不在意，一手撩着袖子，一手替她布菜，俊逸的脸上神情柔和专注。
　　他本就生得龙章凤姿，再如此体贴呵护，恐怕没有哪个女子会忍住不动心。
　　叶丹宁移开了视线，忽得一声喟叹。
　　“怎么了？”陆慎抬眸，微微挑眉。
　　“从前都是我伺候爷吃饭，没想到小丫环也有翻身的一天。真是世事无常，令人感慨。”
　　她摇摇头，仰面豪气地饮尽杯中酸甜梅子汁，唇被渍得殷红。
　　明明是清冷妩媚的脸，举止神态却娇俏活泼，矛盾之中又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之感。
　　旁边伺候的两个小丫环还没来得及多看陆慎两眼，便被她吸引了目光，竟是移不开眼。
　　“哦？那我伺候得如何？可还满意？”陆慎低低笑道。
　　“爷记得我的喜好，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如何不满意。”
　　说着，她端起酒杯：“我以这梅子汁敬爷一杯，愿从今往后日日都能和爷一起吃饭。”
　　陆慎心思微动，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刻，眼底映出她真挚无邪的面庞。
　　“好。”
　　他应道，二人碰了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一个眼生的小二匆匆跑了过来，对着陆慎拜了一拜，恭声道:“这位爷，那厢有位贵人请您过去一叙。”
　　“贵人？可有说是哪位？”陆慎放下杯子，道。
　　“那位贵人姓汪，说爷一听就知道他是谁了。”
　　陆慎眸光一闪，点点头:“既如此，你带路吧。”
　　“你在这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见她应下，陆慎才起身随那小二走出了亭子。
　　穿花拂柳绕过几条小道，小二领着陆慎在一座临湖的小屋前停下。
　　屋内有谈笑声传出，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苍老却中气十足，听见小二回话，当即唤人进来。
　　陆慎走上前去，在老人颇为和善的目光中恭敬一拜:
　　“学生陆景舟拜见太傅大人......”
　　约摸一炷香后，陆慎从小屋内告辞出来，按原路返回凉亭。
　　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似是担心什么，他走得很快，不到半路忽然听得头顶一声雷响。原来不知何时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竟是要下雨了。
　　他皱起眉，脚下更是大步流星，很快凉亭就出现在他视线中，他却身形一顿，嘴角抿起，整个人忽然变得异常冷厉。
　　亭子里，叶丹宁不见了踪影，只有先前伺候的一个小丫环还在。
　　“人呢？”
　　一踏进亭子，他便问道，声音又冰又冷，眉间那一抹隐怒更是吓得小丫环哆嗦了一下，根本不敢抬头。
　　“姑娘说要去...去更衣，如秋姐姐就带着她去了净房。”
　　“在何处？”
　　小丫环指了指东边掩在花木后的一排屋子，还没说话，眼前的人已一阵风般地去了。
　　陆慎在离那排屋子还有一段路时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冷厉的脸色柔和了下来。他放慢了脚步，绕过一颗桂花树，便看到叶丹宁与一朱衣男子站在一起。
　　他正要上前，叶丹宁却瞧见了他，先是面露惊喜，随即又朝他挤了挤眉。陆慎心头一动，收回了脚步，负手身后，静静听着二人对话。
　　“...屋里光使唤的丫头就有十几个，铺子屋子那更是数不清，肯定不缺银子花。”
　　是那朱衣男子的声音，十分殷勤小意，那双眼睛更是火热地盯着叶丹宁。
　　“可我自己也不缺钱花，我娘说了，男子不仅要有钱财，还得有才学，才不会被人笑话。你...读过书吗？”
　　“肯定读过，我八岁就启蒙了，四书五经我可是滚瓜烂熟！”朱衣男子生怕叶丹宁不信，拍拍胸脯，一脸自信。
　　“真的？那你背一段来听听，我虽然不懂，可最喜欢听人读书了！”
　　朱衣男子原本还迟疑，听她说不懂，立刻干脆地答应了：“这有何难，小生献丑了。”
　　他作了个揖，起身清了清嗓子，晃着扇子背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三四句过后，他就不记得了，索性换了一篇诗经里的内容继续背，见叶丹宁似乎毫无所觉，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洋洋得意。
　　他一边走动一边背，视线便不能一直落在叶丹宁身上，自然也没看见她冲前方某处挤眉弄眼，捂嘴偷笑的模样。
　　好一会，他才过足了才子瘾停了下来，听见叶丹宁鼓掌叫好，他更是意气风发，满面红光。
　　“公子果然有才，竟然记得这么多。可是我娘还说了，男子不仅要有才学，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公子看起来...好像有些瘦弱呢”
　　朱衣男子一听，忙道：“我只是瞧着瘦，实则孔武有力，骑马射箭也是样样拿手，美人儿可别小瞧我！”
　　“是吗？”叶丹宁面露怀疑，扫视周围一眼，忽得纤手一指，“你要是能摘到最上面的果子，我就信你。”
　　朱衣男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颗极高大的枇杷树，树上结了不少果子，最顶端的果子黄澄澄的，已经成熟了，颇是诱人。
　　“这有何难？美人且等着。”
　　朱衣男子爽快地应了，走到树下，将扇子往腰间一别，撸起袖子三两下就爬上了树。
　　“你刚刚说这树是前朝护国大将军所栽，这果子可能随便采？”
　　叶丹宁看了眼跟在身边叫如秋的侍女，道。
　　“自是不能。”侍女小声回答。
　　“那你就照规矩办吧。”
　　侍女瞥了眼树上的朱衣男子，应了声是，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公子，我要最上面最大的那个！”
　　叶丹宁冲树上喊了一声，朱衣男子正卡在半空难以寸进，闻言也只能硬着头皮想办法往上爬。
　　密密的树叶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叶丹宁转身就朝陆慎的方向走去。
　　“爷，等着看场好戏。”
　　在桂花树后藏好身形，她轻声道，嘴角还挂着一抹狡黠的笑。
　　陆慎没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
　　很快，侍女领了一群护卫模样的人进来，将那枇杷树围了起来，对着树上厉声呼喝。
　　朱衣男子匆忙爬下树，动作太急还摔了一跤，装在袖子里的几颗枇杷也跟着滚到了地上，摔得稀巴烂。
　　虽然他竭力解释，可护卫们根本不听，最后他只能灰头土脸地被“送”走了。
　　“爷，戏唱完了，咱们走吧！”
　　待人群走远，叶丹宁转身对陆慎道，人也朝来时路走去。
　　陆慎迈步与她并肩而行。
　　“那人可是举止不端？你才想出这法子捉弄他？”
　　叶丹宁点点头:“我更衣出来，走到这里见景致不错，便逗留了一会。谁知这人突然半途跑出来，拦了我的去路，缠着我不放，还说些烦人的话，我便想戏弄戏弄他。”
　　“爷是不是觉得我做得过了？”
　　叶丹宁停下脚步，一双水眸望向他，有一丝忐忑。
　　“当然不会，换作是我，定要再让他吃些皮肉之苦。”
　　陆慎说着，抬手抚了抚她被风吹散的几缕发丝，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不该离开这么久，让你遇到这登徒子。”
　　“这不怪爷，这几个月我漂泊在外，早有体会。怀璧其罪，这张脸，对无力自保的人，只会带来麻烦。”
　　她唇角依然带着笑，眼底却藏着淡淡的哀伤。
　　陆慎眸色一暗，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有力:“我不许你胡思乱想。我在，自会护你，我不在，你如此聪慧，亦能自保。我看中你，并不仅仅因为这张脸，你可明白？”
　　叶丹宁鼻子微酸，轻轻点了点头，对陆慎道:“爷，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