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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失控 ...

  •   戚途气喘吁吁冲进屋子,破旧木门“啪”地一下狠狠撞到墙上,弹起时激起一阵浮尘。他定住脚步,视线转向墙角,汗水顺着精致的下颌线往下流。

      殷止微走后不久,他从门房那里得知,戚元被一个人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带走了。他连忙朝门房指的方向追去,一路向人打听,幸而那年轻人很显眼,路人都有印象,真让他一路找了过来。

      进了胡同,他本打算一间一间进去找,却一打眼就望见了一顶月白轿子,停在一处小院前。

      他眼皮突地一跳。

      很熟悉,一个弱柳扶风的形象骤然就跳在脑海里。他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到了门口,轿帘掀开,露出殷止微羊脂玉一般的面孔。

      “二公子,好巧。”她慢吞吞道,“你要找的人在里面,请自便。”

      戚途顾不上惊愕,看了她一眼,匆匆进去。那个阴魂一样、永远趾高气昂、纠缠他五年的烂赌鬼舅舅窝在角落,双手双腿被绑着,嘴巴被堵上,看到有人来眼神惊惶的像条狗。

      看见是他,发疯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

      戚途一把拽掉他嘴里的抹布:“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要找戚元问个明白,可惜对方却好像发了狂,只一个劲儿咒骂他。戚途冷眼看着他发疯撒泼,心里只觉得可笑,觉得自己当初够蠢,去相信一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舅舅”。

      就因为记忆里,他满脸堆笑地送给他一只竹风车吗?

      戚元越骂越过分,甚至咒骂起他的母亲:“都怪你那个死人娘,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田地!”

      戚途脸骤然冷下来:“你闭嘴。”

      “我闭嘴?”戚元指着他鼻子,“你个小杂种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舅舅!是给你妈收尸的人!”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你觉得张大人,会给一个表子上香吗?也就我这个亲弟弟能不嫌脏,每个月给她上香上供,不让她在地底下没钱使没饭吃,继续当表子换钱……”

      他话没说完,戚途的拳头已经砸到了他脸上。

      十六岁的少年额头青筋暴起,艳丽的脸扭曲如厉鬼。他不管对方尖利的叫声,一脚把戚元狠狠踹到地上,扑过去膝盖顶着他胸口,又是一拳砸在他脸上。

      鲜血迸发,飞溅到戚途苍白如纸的脸上。
      “你怎么敢这么说她……”他眼睛一眨不眨,对戚元杀猪般的惨叫置若罔闻,“你给我去死。”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部肌肉在狂跳,从胸膛到大脑都像是着了火,烧的他心脏剧痛头脑昏沉,只想一拳、一拳往下砸。指骨上的皮肉已经稀烂,几乎要透出骨头,很痛,却让他从心底里觉得爽。

      戚元的血溅到他脸上,粘稠滚烫,有股腥臭味,他也觉得爽。戚元的声音里充满绝望,在求饶、像猪像狗一样求饶,那么尖锐刺耳,听在他耳朵里却像仙乐。

      “等、你打死我……”戚元忽然意识到这小子似乎是真的要活活打死自己,巨大的恐惧吞噬了他,他惊慌地搬出保命符,“你就永远、咳、不知道你母亲埋在哪儿……”

      这一招百试百灵,这一次也一定能救他的命,戚元强自镇定地想,却绝望地发现戚途根本没有停手,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你根本没有安葬她……”戚途喃喃,“我早就知道的……”

      戚元一呆,浑身痉挛一下,瞳孔绝望地放大了。

      殷止微本来在门外的轿子里闭目养神,听见门里的动静越来越不对劲,睁开了眼睛。
      “猫儿,”她对车外靠在墙上的黑衣青年道,“随我进去。”

      刚到门口,在快要撕破耳膜的哭喊声中,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抬眸,看见戚元被戚途摁在地上。指骨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又闷又重,血液四溅,喷的到处都是。

      她“啧”了一声:“这打的是脸还是屁股啊?”

      终于听到别人的声音,戚元就像是见到了救星,在濒死之际竟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然从戚途手里挣脱,快速朝殷止微爬来。他脸完全血肿,牙还被打掉了几颗,一张嘴又是血又是口水,含混地叫喊,勉强能听出是“救我!”“疯子杀人!”之类的话。

      就在他满是鲜血的手快要抓上那不染纤尘的裙摆时,一只脚狠狠踏在了他背上。把他踩得彻底趴在地上。

      像踩着一只扑腾的耗子,戚途踩着他,把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白玉一般的脸和脖子此刻鲜血淋漓,整个人红通通的,血人一般。
      “戚元。”他声音森冷,“你往哪儿逃?”

      血人又抬起头,展露一双残暴浑浊的眼睛:“你要救他?”
      杀意如同实质,猫儿绷紧肌肉,走过来想挡在殷止微身前。

      殷止微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现在杀了他,你处理不掉尸首,自己也跑不了。”她虚弱地咳嗽两声——血味儿实在太重,熏得她难受。她捂住鼻子,漫不经心伸出脚尖踩住戚元的额头,让他抬头,低头打量那张血泪纵横、乱七八糟的猪头脸:“收拾他,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值得么?”

      戚途比她高点儿,她能感觉到那浑浊的目光向下压到她身上。她也不急,鞋尖在地上蹭两下,把鞋底戚元的血抹到地上。

      片刻后,她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松开。

      殷止微解下自己的披风,抖开披到戚途肩头,披风下摆划过一道弧线,落下,盖住他一身血污。

      “走吧。”她轻声说,“我送你回家。”

      戚途没有理由拒绝,当神志回归,他意识到自己一身是血,这样走在大街上未免太过显眼。他沉默着上了殷止微的轿子,殷止微坐到他对面,帘子落下,轿内一方小小空间只有他们两人,膝盖挨着膝盖。

      戚途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当暴怒褪去,他觉得空茫。五年来他一直维持着一个幻想,会想或许母亲真的安眠在一方清净地,或许那个幼时摸着他头教他喊“舅舅”的人,起码会从那些银钱中拿出一小部分,在母亲牌位前点一支香。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个幻想,孜孜不倦欺骗自己,从中获得一点温暖的慰藉。

      现在骗无可骗,那仅剩的一点慰藉,被他亲手撕碎了。

      “我都知道了。”殷止微道,“全部。”

      戚途恍惚抬头,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他的身世、他的母亲、他从何而来,因何到此,所有的狼狈和不堪,她都知道了。

      他有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心突然跳的厉害,胸口有什么堵着,几欲作呕——但又似乎不是因为嫌恶,他不太明白。戚途压抑下所有情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所以你想说什么。”
      说出口时才听见嗓音如此干涩。

      “戚途。”殷止微忽然伸手扶住他手腕,戚途一惊,视线慌忙对上她的。她的双眼,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见,原来不是无喜无悲如石像,那双眼澄澈、诚挚,让他心中忽然动摇的厉害,听见她说:
      “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

      “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不过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如此辛苦。”

      “以后你再也不用一个人顶着。你有我。”

      戚途动了动嘴唇,很想嗤笑一声,真是莫名其妙。可他说不出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这般温柔诚挚地凝望他,说“你很辛苦,交给我吧”。

      他突然很累,太累了,心脏不舒服,肩膀整个塌下来,勾头想把胸口堵着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十一岁那年剧变后遭受的一切,被死死压抑住的软弱、痛苦、委屈忽然潮水般反涌上来,彻底击倒了他,让他甚至支不住脊骨,要倒向她膝头。

      菩萨垂怜,圣光普照,他在这样温暖的光芒中放弃思考,想一头栽到她膝上,将身心交由她度化。

      有些模糊的视野中,是她不染纤尘的白色裙摆。

      ……却有一点血色。

      如此扎眼,像雪地里突兀出现的一滴血,在纯白无暇中暗示某种残忍和危险。

      他头脑突然冷下来,想起之前的问题:

      她怎么会把戚元捉到手里?

      殷止微,一个深居后宅的病秧子,从何得知戚元和他的关系,又如何能把戚元带到这种地方?戚元满嘴鬼话,最善胡搅蛮缠,她如何从这种人嘴里敲出实情?用了什么手段?

      他之前想得太简单,她如此卖力,恐怕不只是为了寻得他原谅,维护她自己名声而已。

      他思索着,直起腰,把手抽了回来。

      “这些话轮不到你来说。”他眼神冷静带着审视:“如果你认为一两句话就能让我感激涕淋,前嫌尽释,未免把我看的太轻贱。”

      气氛重新变得冷漠僵硬。

      “……”殷止微收回手。

      她眼神里并无失落或埋怨,一切如常,甚至给他拢了拢披风。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她慢声道,“放心,我不会对你隐瞒。回府后我什么都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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