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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衷肠 ...

  •   戚途阴沉地瞥了她一眼,并不搭理,自顾自进门。张府这园子乃是请的苏州匠人所造,叠石流水,都是江南园林的雅致味道。殷止微慢慢地跟在戚途后头,走过两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不往自己小院里去,却继续跟着戚途往北边走。
      戚途突然停下。

      他猛地扭头,冷声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秋海棠开的正繁盛,少年站在花树下头,玉面映红花,花色衬容色,艳光不可逼视。殷止微眯了眯眼,慢吞吞地道:“在外头买了点新鲜玩意儿,想送给二公子赏玩。”

      果儿将一只小木盒送上去,桦木盒子里一套十二个小木雕,做成十二生肖的样子,涂上油彩,鲜亮生动、憨态可掬。
      “那铺子上只剩这一盒了,小姐自己都没有呢。”果儿道。

      戚途有些出神。
      幼年在王府时,母亲觉得王府规矩森严,深宅憋闷,父亲也时不时带这些小玩意儿来逗她开心。他看着眼馋,总要去抢母亲的,父亲作势要生气,母亲就笑着教训他不该跟儿子置气,转身就把东西都给他玩儿。
      自从……好多年没见过这些了。

      “又送糕点,又送这些破烂,你是想赔罪吧。”他发出一声冷笑,“你当惯了人人都爱的菩萨,有人讨厌你,你就抓心挠肝地难受,所以急吼吼地想讨好于我——我不妨把话说明白,我偏不会原谅你。”
      一个个都想把自己装的白璧无瑕,他偏不要让他们如愿。

      殷止微摇头:“二公子误会了,我送这些,并非蓄意求得原谅。只是心中惦念你,想把好的留给你。”

      一阵风骤然刮起,把海棠吹得飘飘摇摇,戚途眉梢一动,方才微微睁大的眼睛又垂下去。
      这又是什么新的戏弄羞辱他的手段吗?

      殷止微。和张明桥、张正、和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一样,从骨子里鄙夷他。只不过他们这种人喜欢惺惺作态,心里再厌恶,面上也装的和善,倒弄得他的不满都像是自己不识好歹。
      更叫他恶心。
      还不如像那些下人一样,把看不起都写在脸上,明着跟他作对,也算光明正大。

      那日他只不过是想请求她别把事情告诉张正,只是想说这一句话才靠近她,她却像是被什么腌臜东西近身,唯恐避之不及,不顾他的警示慌乱后退,脚一滑掉进了水里。
      后来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他是娼妓之子。

      这样的人,现在说惦念他?

      “二公子不信。”殷止微咳嗽两声,一副似乎要被风吹跑的弱态,“无妨,日久见人心,我们来日方长。”

      她说完要说的话,便转身欲走。背后却响起戚途的声音:“好啊。”

      “什么?”

      “来日方长,”戚途声音里有一丝恶意,“你说的话,我等你证明。”

      倒要看看她能装多久,他不信她讨好自己时心里能不恶心,既然她难受,他就快活。

      *

      猫儿办事出乎意料地很快,殷止微晚上就得到了消息,原来那男的叫做戚元,本不是京城人士,吴地口音,四五年前来到的这里。这人就是个烂赌鬼,天天就是赌钱喝酒嫖妓,从来没见他做过什么正经营生,也不知道钱从哪里来的。

      钱,自然是从戚途那里敲来的。巧的是戚途为了隐藏身份,随的母姓。这个男人也姓戚。

      “是戚途那个舅舅?”系统灵光一闪,随即又陷入沉思:“可如果他是舅舅,他手里的人就不是舅舅,那除了舅舅,又是谁呢?”

      猫儿在一旁嚼着一块雪花牛乳酥,懒懒道:“对了,除了你,还有别人也在找他。”

      “嗯?”

      “说是昨天也有几个黑衣裳的大汉来问过,很凶。不过戚元很滑头,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他们也没找到人,回去了。”

      让猫儿下去后,殷止微想着他提到的那几个黑衣大汉,陷入思索。系统还在纠结:“所以这个戚元到底是不是舅舅?”

      “是或不是,都不能让那些人先找到他。”

      “啊?为什么?”

      “戚途有次差点被他哥哥杀掉,对吗?”殷止微道,“把那一段调出来看看。”

      本朝嫡庶不分,已有爵位兄终弟及的先例,现任宁王当初赶走戚途时或许为名声考虑,或许单纯没想太多,并没有杀掉他。结果现在宁王妃体弱,只有一个女儿,不能再生育,他害怕自己死后戚途蹦出来继承了宁王之位,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想赶尽杀绝。

      戚途几乎死去,但最后逃了出来,因为张家迟迟不去救援,从此彻底恨上了张家。

      “宁王并不知道戚途现在身在何方,只能从戚途舅舅的关系往下查,顺藤摸瓜,摸到了这个男人。”殷止微托着下巴,“正好和我们撞到了一起。”

      系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问题是,你怎么能确定那些是宁王的人?也有可能是追债的,戚元不是烂赌鬼吗。”

      “别忘了他刚敲到二百两。”

      “唔,”系统想了想,“可就算是宁王的人,最后通过他捉到了戚途,又怎样呢?戚途又没有死,只是黑化了而已。”

      殷止微悠悠道:“我并非怕戚途被抓,只是不愿戚元落到他们手里,他那儿有我要送戚途的人情。到嘴的好鸭子,不能让别人吃了。”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人情?”系统不解。

      “不然拿什么证明我对戚途一片真心呢?”殷止微托着下巴露出微笑,话说的动听,这微笑里却暗含一股危险的意味,“靠糕点、玩具,每天嘘寒问暖吗,这些小儿科的玩意儿攥不住人。要做吕不韦,得献上些真东西才行啊。”

      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光靠猫儿一个人找,必然不如宁王那么多人快。殷止微便让猫儿把消息散出去,很快,赌场的人都在传戚元得罪了一位大人物,要被抓了。这消息在别人看来云里雾里,可戚元本人却一下子就明白:这肯定是宁王要找他。

      他第一想法是赶紧逃出城,但很快被他自己否了:宁王必然会想到在城门设暗卡,他出城无异于肥猪跑进屠户家——送上门的肉。思来想去想不出脱身办法,那帮黑衣人又每天都在附近晃,把他捉住也只是早晚的事。惊惧之下,他不得不去找最后的门路,跟尾巴着火的耗子一样窜到张府,想让戚途帮他。

      门房去通报戚途,在戚途听见的同时,系统同步给了殷止微:
      “宿主,有个自称是戚途老家亲戚的人来找他。”

      “嗯。”殷止微抬头,“果儿,去知会猫儿一声。”

      等戚途赶到门口,门口空无一人。他四下望去,不见人影。

      这时门内出来一顶月白轿子,里面人掀开轿帘,对他微笑:“二公子,好巧。”
      是殷止微,她问:“你也要出门吗?”

      戚途内心烦躁。戚元青天白日地跑来张府找他还是第一次,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可怎么人又不见了。他无视掉殷止微,扭头去问门房。

      殷止微放下帘子:“我们走吧。”

      轿子出了府,一路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旧胡同,停在一个破落小院门口。殷止微下了轿,吩咐轿夫在外头候着,自己戴上一顶白纱幂篱,带着果儿进去。

      到了院中,她低头对果儿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不要逃走。害怕就低头不要看。”

      果儿打了个寒战,低声道:“是。”

      殷止微踏进堂屋,破败的屋子里,戚元神色惊恐地摔在地上,两股战战。他已经经历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阶段,这会儿脸色灰败,已经认栽了。

      “猫儿,”殷止微被灰尘呛的轻咳两声,“先断他一只手。”

      “啊?!”戚元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怎么还没问话,就先断手?!“等、等一下,等一下!”他慌忙看向眼前白色幂篱的女人,安静立着如同一尊白瓷塑像。
      可没想到却是个恶鬼!

      高大的年轻男人走过来,一把拽住他手腕,任戚元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在他惨烈的嚎叫声中,年轻人手里的棒子利落敲下,一声脆响。

      果儿肩膀一哆嗦,深深地低下头去。

      殷止微耐心地等戚元熬过最开始的剧烈痛楚,等到他逐渐习惯疼痛,耳鸣散去,耳朵里能听见声音时,才开了口。

      “我家主人让我问问你,”殷止微不紧不慢道,“ ‘孤的弟弟呢?’ ”

      果然是宁王的人!
      戚元几乎晕死过去,刚刚一路上在肚子里编好的鬼话、想好的对策,都糊成一团,再想不起来了。他只不过是一只小蝼蚁,怎么能跟堂堂宁王对抗?他痛哭流涕、上气不接下气:“小的说、小的都说,万望王爷饶小的一命!”

      他骨头这样软,倒是让殷止微有些意外,不过正好,省了她许多手段。
      “好啊。”殷止微缓缓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说得好,我就放过你。”

      戚元登时眼睛一亮:“谢、谢女公子!小的这就说、这就说,这都得从我那个表子、烂货姐姐说起……”

      他布满油汗的脸部肌肉狠狠抽动,看上去恨极了,咬牙切齿地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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