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青丝》韩卍

47、第 47 章

　　他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一身雪白衣衫，站姿与装束皆得当，他站在高高的石阶旁，张望着山下之人。
　　他等了许久，却总是等到那个人的背影，那人刻意的回避他心知肚明，辗转反侧地思量却仍不明白为什么，他以为他只要努力就可以换来心中期盼，却原来不过是自己心中编织的痴妄一场。后来他才知道，所有的冷漠回避都有缘由，在尘世的洪流下有些人早已定好了命运。
　　“父亲”
　　衡文景的凄声呼唤响彻在空旷的山洞中，梅清寒心中猛地一颤，定住身子掩饰脚下的踉跄，转身离开。
　　他不想呆在这里，他不想再看这场令人哀叹的别离，他不想承认无论是在方才还是再早的曾经，他都有几个瞬间嫉妒过衡文景的幸运，如杨声一般……而面对他如今的悲恸，他的心中除了叹息之外心中还生出了一种可悲，而这并非为衡文景。
　　他无法体会衡文景如今的悲伤就如同他无从体会衡文景曾经的快乐，这山洞中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将他心中的荒芜映的无处躲藏。
　　夜无冥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想到，难道前世的衡玉华也是这样死的吗？他原本想阻止衡玉华的死亡，可若是如此，温扶灵为何后来又独自去了鬼域？他正思索着，就见身旁的梅清寒忽然向灵矿洞外走去，他愣了一下赶忙跟上，只见梅清寒抬手化出结界，夜无冥急忙跟着钻了进去。
　　出了灵矿后，，夜无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银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

　　梅清寒感觉有人跟了出来，下意识一皱眉，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快步想要甩开这人，夜无冥见他想甩开自己，以为自己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了，又想起他的那句两清，还有方才梅清寒挡住衡文景的举止，他心中一阵憋气，三千将士的怨气非同小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子吗还敢挡在众人面前，他真当他身后的人们是死的不成？
　　夜无冥赶忙追了上去，他心中有话要对梅清寒说，镯子被击碎的瞬间犹在他眼前，第三次了，短短一个月不到这个人第三次以近乎奉献的姿态面对危机，他想问问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那么想死，还是说，他觉得整个仙门只有他一个心怀天下之人，没了他仙门就不转了！
　　“梅清寒！”因为心中带了情绪，口气上也生硬了许多。
　　梅清寒如今没有心思理他，脚下未停，甚至手心已经出现了阵法，夜无冥猛地攥住他手腕，他胸口微微起伏，看着眼前这个人冷声开口。
　　“其实你也怕灵矿出事，担心这件事被栽到你身上，否则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带着顾方宁和温扶灵二人，加上你三大仙门少主都在这才是最周全的法子”，你既然能够想的如此周全，为何还要那样莽撞？
　　他这人不笑时眼神就会露出些生冷，落在人身上像是渡了一层寒霜。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梅清寒听到了一半赫然打断他，“你想象中的仙门少主应是如何？愚蠢地一头扎进是非中，然后凭着一腔正义对抗整个世人吗！”
　　梅清寒嗤笑一声，“你错了，我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我是梅家的少主，我就要是这样的人吗！”
　　夜无冥愣住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第一次在梅清寒脸上见到如此明显的情绪，曾经的或是愤怒，或是冷漠，他都将自己的怨藏在冰封的躯壳之下，不曾展露分毫，而如今他将自己的怨赫然呈现在眼前，如此鲜活……夜无冥有些荒唐的想，如今的他才像是个活人……
　　梅清寒说完，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瞬间消失在原地，夜无冥立刻跟了上去，他直觉此刻绝不能放他这样离开，否则下一次见他就又变成了那副没有人气的模样。
　　梅清寒逃也似的离开了，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冷静，可是面对夜无冥的恶劣态度时第一次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没有想到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个人即使是虚情假意的行为也让他有了一点点感动，又或许是因为他毫不掩饰地说明了自己来意让他稍微放下了些防备。
　　夜无冥追着他恨不得将刚才的自己打一顿，他后知后觉梅清寒情绪的低落，说前面那些话做什么…他出苍云山后的样子显然不对，自己还拿话激他……

　　梅清寒如今的修为若是想躲，就算是几大宗主也难以跟上，夜无冥想追上时人已经消失在他灵力感知范围内，看着眼前的密林与对面的枯山，一时之间夜无冥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他。
　　他不可能去旁边的镇子上，也不可能留在衡家，终于在夜无冥一边放出神识，一边围着红尘谷苍云山对面的苍枯山转了第三圈的时候终于停住了脚步。
　　闻着空气中那抹冷梅的香气，他开口，“方才的话是我不对，今日我不会缠着你了”
　　感觉到那人气息的消失，溪水边显出了那抹人影。梅清寒坐在溪水边一颗裸露的巨大岩石上，他面色冷白如同泉水中倒映的月光，身着玄衣，与这暗夜中的山林近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难以辨认。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若是真的当我如空气一般，又何必用隐身术”
　　梅清寒犹豫了下，最终没有动作。
　　夜无冥走过去，垂眸看他，他的镯子在灵矿内碎成了许多片，如今蚕丝手套的边缘也往下滑落了几分，露出冷白如玉的皓腕。
　　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落在手腕上，他另一只手覆过来遮住手腕。

　　夜无冥想了许多开口的方式，最终只吐出来一句，“接下来去寻灵矿梅少主总不能一直这样提着手套”
　　太温情会被防备，太生硬会更加令他生气，只能这样说出一句不冷不淡的话。
　　意料之中没被理会。
　　“衡玉华已死，如今衡家已经没能够接替此重任之人，往后的仙门势力会更加有限”
　　梅清寒果然抬眼看他，“这与你何干”
　　虽这般说他还是站起了身，随着他的起身，蚕丝手套又滑落一些，夜无冥自然也注意到了，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一瞬，梅清寒冷眼化出千斤绳，将它变小后往那手套的束口处捆。
　　夜无冥站近了些，“我还有些没说完的话，少主要不要听一听”
　　“我方才的意思是如今仙门动荡，你才要更加守好你的性命才是，仙门不是你一人的仙门，也不该你一人一马当先来守”
　　他将方才并未来得及说的话重新慢慢说了出来，梅清寒静静看着他，
　　忽然，他胸口一颤，你不是盼着我死吗？梅清寒想问，但是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样的温言软语是他此刻需要的，他知道他应该推开，但是又忍不住多坐一会儿。就只多坐一会儿……

　　眼见梅清寒掏出了千斤绳，夜无冥压下了嘴角的笑意，他走到梅清寒身边看着他手里的千斤绳，一脸坦诚道，“用这个的话丑了些”
　　梅清寒瞥他一眼，嘴上依旧颇为冷淡，“与你无关”
　　便说边继续将千斤绳就往自己手腕上捆。梅清寒袖子被千斤绳的疙瘩支了起来，土黄色的绳子缠在璀璨光滑的银丝手套上……
　　夜无冥“……”
　　梅清寒“……”
　　还真是……有些丑。

　　“到底是个少主，在外还是注意些仪度吧”，如果那个土色带着粗旮沓的东西也能叫做配饰的话……
　　夜无冥伸手从自己的脖颈下侧衣内摘下冰晶链，捉住梅清寒的手腕不让他乱动，冰晶链穿过梅清寒的手腕，将链子绕了两圈后扣上。那链子便自动收紧成刚好箍住梅清寒手腕的宽度。
　　梅清寒扯回手，垂眸看着那链子，掩饰住眼中流露出的惊艳，“这是什么？”
　　“北海琉璃矿打造的，可还能入得了梅少主的眼？”
　　梅清寒抓住那链子打算将它扯下来，又不敢用太大力将它弄坏了。“本少主不喜欢旁人用过的东西”，梅清寒虽然看不见对方的眉毛，但是他直觉刚刚他一定挑了眉，“我……”
　　“你不要，我知道”
　　夜无冥悄悄压低了声音，“但是这几日若是再打斗起，你需要用这千金绳，到时候你这手套滑下去被人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梅清寒面色一僵。
　　“我并不知道你手套下是什么？不过我知道你不会想让人们看到”。他直起身，笑道，“知道你嫌弃，且先将就吧”
　　梅清寒盯着那链子沉默良久，“这东西很好看”
　　夜无冥刚刚诧异梅清寒竟然能够说好话了，哪知梅清寒话锋一转，“多少钱？我买”
　　夜无冥沉默片刻，挑了下眉，“看出来了，梅少主当真很有钱”
　　“究竟多少钱？”
　　“很贵，不知道要卖多少命和丹药才能挣回来？”
　　听出了他话中的揶揄，梅清寒不甘示弱，“你一个男人，竟戴着姑娘的饰品”
　　夜无冥觉得颇有道理的点了点头，“嗯…想来这是聘礼来着”
　　梅清寒“……”他就不该多话，所以才被人拿话噎住。
　　两人这样一通你来我往，这琉璃链多少银两的事便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