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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蜀中 ...

  •   杜鄞一直耷拉着眼皮没说话,直到林清离开,才微抬起眼,注视那道清瘦背影消失。他那漆黑瞳孔中似有几分光华流转,便只一瞬,就重新藏匿起来。

      肩上的伤刺痛,他却好像这时才有了反应,略蹙眉头,抬手虚扶住受伤的手臂,在四周随意一扫,最后走到林清指的那颗树下,靠树而坐。

      这颗树长在高处,视线开阔,一览无余,确是个防守的好地方。

      南疆的天无论黑夜白日都是混沌的,此时天上雾蒙蒙仿佛被擦了层灰,四周都是黑暗的剪影,静坐在地时,寒意与诡寂袭来,裹住人的五感。

      杜鄞曲起一条腿,完好的那只手架在膝盖上,表情很淡然,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手往胸口怀中掏出一块黑石。

      昏暗间,这黑石的样子非常模糊,只有手上的触感最真实,略有棱角、被焐得温热。

      指腹轻微不住地摩挲着黑石,他半垂着眼,凝望在虚空处,心中百转千回,面色渐冷。

      就在这时,那个在他脑子里被揣度了百八十遍的人从不远处现身,手中抓着一把东西,他不由眯起眼,目光重重落在那个人身上,不着痕迹地将黑石塞回怀中。

      在黑暗中摸索了那么久,眼睛已经适应了这个光线,林清看见大树下坐着的人,莫名其妙松了口气,加快步子前去。

      前方似乎有一道目光直射在自己身上,犀利得很。他细看过去,刚和杜鄞对了个照面,那方就垂下眼,还耷拉下脑袋。

      然而他心中有比较急迫的事情,于是暂时不多想,来到树下,将手中的东西一顿收拾,就开始干了起来。

      他先是找杜鄞借了个火折子,点了一堆火,然后将摘来的阔叶铺在地上,最后,开始鼓捣几颗草苗。

      如果这时顾子源在可能会很惊奇,他的大弟子什么时候有这手熟练的技能。清源山大弟子当然是没有的,而对普通三好大学生林清,这实在不够看。

      林清一边将摘来的药草碾成合适的样子,一边唏嘘自己苦哈哈学了快七年的医,在这个世界只能施展这么一丁点皮毛,真是老天无眼。

      碾完,他捧着一叶子的药草,对杜鄞道:“你把衣裳脱了吧。”

      火光不甚明亮,浅橘的光映在杜鄞脸侧,眼底也被映的微亮,他目光从那一捧草药缓缓移到林清脸上。

      林清解释道:“方才在路上看见的,这药是万金油,尤其止血效果很好,这里空气潮湿,不处理恐怕伤口会化脓。”

      杜鄞便很轻地勾勾唇角,权当是笑了,道:“师兄还懂这些。”

      林清接道:“闲来无事就爱找些医书来看,也只懂得些皮毛,师尊藏书阁里什么都有。”

      空气静了一会儿,杜鄞才终于动动右手,将左侧衣裳褪下。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利索,破了口子的衣服布料沾了血,黏黏糊糊的贴着伤口,被一点点剥离开,没了衣服的遮挡,林清才具体看清那四条伤口,眉角一跳。

      最深的那条看起来有点严重,林清心里计算着这点草药大约不够,暗暗往草药里送了点灵力,挪了几步到杜鄞跟前。

      在敷药之前,林清仔细打量几下,伤口从肩膀延至胳膊,不好包扎,深山老林里也没什么工具,于是几秒后,他使了个巧劲,刺啦一下从自己袖口撕下一截布料来。

      杜鄞闻声侧过头,浓黑的眼珠盯着林清的动作看了看,仿佛无声的询问。

      林清一手将就着阔叶把草药贴在伤口上,一手将衣布当绳子把阔叶绑住,朝杜鄞一笑,“条件简陋,袖子比下摆干净,将就将就吧。”

      在这山路上跑几圈,衣下摆早就成了泥色。

      大约是草汁触及伤口刺激性很强,杜鄞的姿势有点僵,林清打完结,拍拍手站起来,看到僵硬的某人,十分自觉地脱口而出:“肯定会疼,忍着点。”

      杜鄞唇角抿着,没搭话。

      空气湿凉,除了伤口的隐痛之外,还有细细微微的,如同一滴清水划过的触感在伤口周围久久不散,他略抬眼,看到身前人垂在腿侧的一只手。

      那只手形状纤巧……杜鄞觉得脑子里冒出来的形容很奇怪,骨骼均匀,五指修长,指尖带着点圆润的弧形,细细巧巧的。

      杜鄞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林清施了个结界,给火堆添些柴禾,便也在树边靠坐着,时不时瞄一眼闭目养神的杜鄞。

      进度条忽然就涨了,人也莫名其妙来到这个鬼地方,林清有些惆怅地想,这一切怕都是杜鄞的手笔,转念又觉得,为了和魔界勾结,不惜使出这等苦肉计,也真是位狠人。

      在湿气弥漫的山林里半昏半醒地挨到天亮,林清是被冻起来的。

      夜里的雾气打湿了衣服,身上黏黏糊糊的,早晨山风轻轻一吹,鸡皮疙瘩从头冒到脚。虽说他这具身子不那么容易感冒,但渗进骨子里的寒意可不好受,用灵力持续烘着内里的衣物,林清转头一看——

      杜鄞背靠大树,左边的衣裳肩袖底下透出绿叶子,看起来十分可怜,黑衣颜色更沉了几分,估计也湿了。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眼睫眉尖沾着几颗露珠,若腿上再长几根草,就要和这里的植物世界融为一体了似的。

      唤了几声,竟然纹丝不动,林清有些担心,抬手覆在杜鄞额上,结果两人都是冰凉的,什么也摸不出来。

      这时,沾着细小露珠的黑色眼睫微颤,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便近在咫尺。

      林清愣了一下,缩回手,“你还好么?”

      那双眼睛瞳孔极黑,却仿佛清泉涤洗过,一如朝露,干净透明。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就像刚醒时的迷茫,很快消散,随即恢复常态。

      “嗯。”杜鄞应了声,道:“回去吧。”

      这次,二人万分警惕,飞快离开这个地方,返往潜渊谷。

      潜渊谷为修真界三大门派之首,位于崇山峻岭之间,门中几位长老各据一山,在天地自然间自成一体。

      清源山常年修竹茂盛,六月清晨,竹林鲜绿,生机盎然。

      回到山门,林清本想回屋整理好仪容再去见顾子源,奈何刚一进门就遇陈景,这位小朋友一见两位师兄浑身狼藉,简直跟见了鬼似的激动不已,一手一个拽着人就往清净堂跑,边跑边道,“可急死人了!两位师兄再不回来,师尊就要下山亲自去寻了!”

      林清留意到,陈景火急火燎的,估计也没看见他二师兄带伤,伸手就拽,要不是杜鄞侧身闪了下,好悬就要伤上加伤了。

      清净堂内的香薰袅袅娜娜。

      两人形容抱歉,杵在顾子源面前默然无语,白衣飘然的顾子源看完这个又看那个,最后虚扶额头,颇为伤眼似的,道:“怎么回事。”

      林清便把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讲来。

      待从秦府讲到南疆结束,林清也差不多嗓子冒烟了。

      只见顾子源从宽大的袖袍间掏出个瓷白的小瓶子,抛进杜鄞怀里,身子挪了挪,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倚住,眯起眸子,“这么说,是毫无知觉地进了南疆?”

      杜鄞抬手作揖,而后道:“是,徒儿发现后试图绕出去,却遭攻击。”

      “附身秦少夫人的妖物可有看清?”顾子源道。

      “一直以秦少夫人的样子出现,最后离开只见一团黑雾。”这是林清。

      顾子源沉默稍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秦太师如何?”

      林清顿了顿,“太师忧伤过度,心力交瘁,身体有些不好。”

      顾子源自顾自地沉思着,没发话,林清和杜鄞便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一会,顾子源才‘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发现被晾着的俩徒儿,挥挥衣袖,道:“去收拾罢,休息休息,杜鄞记得用上那药。”

      二人起身告别心眼贼宽的师尊。

      自那之后,顾子源忽然就忙起来,一天一趟地往主山的议事堂去,从山门中的零星碎语里,林清得知是在论祁阳魔君和秦笙的事情。

      这日,林清例行修炼完毕,预备给自己放松放松,便漫无目的在清源山上满山乱逛。

      此山奇秀,没太多人造痕迹,林清也乐得走走看看,感受一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一逛,还真让他找到了个好地方。这里四方开阔,山岩巨大敦厚,令人见之心胸开阔,他还一闪而过个念头,这里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林清踱着步子走走瞧瞧,心里打算以后换个地方修炼算了,忽闻一声稚亮的清喝。

      绕过一个大岩石,一道略瘦削的身影从空中旋转一圈,落地轻巧,手中一把剑被舞得颇为有模有样,林清抱着胳膊瞅了几眼,忽而觉出些熟悉来。

      陈景这一招一式间,干净利落,果断快速,风格鲜明。林清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种风格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人,在这个世界,他只见过一个,便是杜鄞。

      练完一套后,陈景脸蛋发红,呼吸急促,脚下还有点发飘,林清便知道,刚才这孩子憋着力气将这套剑法一点不错地练完,现在可是累坏了。

      他深呼吸几下,抬剑,竟是歇也不歇,就打算再来一次。林清啧了一声,从岩石边出来,道:“力已竭,肌体僵硬,再练,明天你还起得来床么?”

      陈景一惊,见是林清,有些惊讶,“师兄!你怎么也在这?”

      林清笑道:“我在这很奇怪吗?”

      陈景噎了一下,收起剑,挠了挠头,似乎不太好意思,“不是不是,师兄修炼刻苦,我从未见师兄在这个时候出现过,是以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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