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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南京” ...

  •   三月,惊蛰已过,正是气温回暖,万物复苏的时节。

      早晨山间的空气湿漉漉的,鸟鸣声不绝于耳,柯跃尘背着相机,走在一支五六个人的队伍里。
      一行人皆是轻装上阵,有的背小包,有的持拐杖,一路走走停停。

      这是一个叫做“南京暴走团”的组织,周六上午九点,成员们正在老山森林公园附近徒步。
      柯跃尘喜欢徒步,而暴走在徒步之外,还带点儿义无反顾,不计后果的意思,顺便还能拍照,采风,可谓一举两得。

      经过一学期的磨练,柯跃尘的摄影技术突飞猛进,并渐渐在拍树这方面找到喜欢的感觉。

      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他向来容忍度极低,小到喝茶吃饭,游水玩山,大到择业读书,待人接物,无一例外。
      这当中自然也包括摄影。

      只是要想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绝非易事,有个重要的前提叫做尝试,好在柯跃尘并不缺乏好奇心。
      但纵使他潇洒至性,自在随心,也避免不了在过去十九年的人生里,走了许多弯路。

      徒步会一直进行到下午两点,结束后,柯跃尘要先回宿舍冲澡换衣服,之后去摄影协会导照片还相机,最后赶到距离学校几公里之外的镇上。

      四点前他必须到达镇上的肯德基,在那里打工一直到晚上十点。

      下午三点半,柯跃尘从摄影协会出来,一路风驰电掣。
      时间本就紧迫,偏偏这个时候章婷又给他打电话,并且从电话接通起就在哭,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打断。

      章婷就是那个在迎新晚会上表演街舞的同班女同学,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大一下学期开学以来,她第三次找柯跃尘倾诉感情问题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事实果然如此。
      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不知道交了个什么男朋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连累柯跃尘跟在后面承接了不少苦水。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不光班里的女生,男生也经常找他咨询恋爱问题。
      可怜柯跃尘一个恋爱经验仅为两个月的菜鸟,还没走出新手村,已经在感情的世界里摸爬滚打,饱经风霜。

      他还因此得了个称号,叫做“AC1班所有女生和所有男生女朋友—的好朋友”,听起来既喜庆又拗口。
      配合他至今单身这一事实食用,风味绝佳。

      柯跃尘倒没觉得有什么。

      “要不这样吧,”他单手扶上车把,对章婷说,“晚上十点之后,如果你还有需要,可以再给我打电话。”

      晚上七点,肯德基里灯火通明,后厨和前厅一样忙碌非常。

      刚出锅的鸡块还在“滋滋”冒着油花,就被装盘送进保温柜里,柯跃尘终于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去楼上休息室吃饭。

      他从学校带了干粮过来应付晚饭,十五分钟后下楼,习惯性俯视整个店面。
      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很多人因为没有位置不得不找陌生人拼桌,店里座无虚席,唯独一张双人位上只坐了一个人。

      那人单手托腮,看着窗外,宽宽的帽檐遮住半张脸,但仅凭剩下那半张脸,柯跃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易垒。
      窗外不知道有什么,他看得十分入神,柯跃尘也不由得看出去,外面是熙来攘往的行人和车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面前的桌子空着,没有点餐,大概是在等人。

      八点不到,柯跃尘趁着热油的功夫溜到门口,易垒仍一个人坐着,腰背挺得笔直,神情略有烦躁。

      八点半,对面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蓬松的背头,笔挺的西装。
      两人面前各放着一份香辣鸡腿堡套餐,但谁都没动,年轻男人表情严肃,一直在说话,易垒则垂头偏向一边,看不出神情。

      八点五十,肯德基里空出不少座位,年轻男人走了,他那半边桌子被清理干净,双人位上只剩易垒一个人,面前的东西还是没动。

      九点过,双人位也空了,桌上的食物原封不动地摆在那儿,只有可乐不见了。

      十点十分,柯跃尘换好衣服从肯德基出来,店里还坐着零星几个人。

      连轴转了一整天,运动量过大,实在有些累。
      眼见隔壁超市正在烊前清货,买面包送牛奶,他便顺手拿了一份,打算明天睡到天荒地老。

      自行车停在路边,塑料袋在龙头上晃荡,柯跃尘把钥匙插进锁眼缓慢地拧。
      街边路灯明亮,在不远处投出一个黑色的阴影,那阴影的本体是一杯可乐,而可乐旁边则坐着一个人。

      易垒竟然还没走,正背对他坐在马路边上。

      说起来,他们有两个月没见,自从上次易垒要走了他的卡套,柯跃尘就发誓,以后离这人远点。

      一方面他不确定自己这么冒冒失失的性格,又会一不小心碰坏大少爷的什么东西,但可以确定的是,哪一样他都赔不起。
      另一方面,他觉得有钱人的思维大概都异于常人,比如那天跟他要完卡套,易垒就走了,他走回茶水房,拿了只杯子去了“中文报刊阅览室”。

      ——就好像他在茶水房悠哉悠哉地坐着,先是看戏后是拾金不昧,平白被泼了一脚水不说,赖那儿老半天只是为了要个卡套。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闲出了什么毛病。
      不过想想也对,他如果不闲,又哪来的时间精力跟那么多女孩儿周旋呢。

      柯跃尘撇撇嘴,把车钥匙拔下来丢进口袋,然后拎着那只白色塑料袋,“夸啦夸啦”地朝灯下走去。

      虽然发誓要离他远点,但是今天情况特殊,柯跃尘这样告诉自己。

      他一屁股在旁边坐下,跟个老太爷似的歪在灯杆上:“可乐也能浇愁吗?”

      易垒好像并不吃惊:“你下班了。”

      好家伙,原来这人也看到他了。
      简直尴尬,亏他还以为自己在暗对方在明,时不时地出来刺探敌情。

      安静片刻,想到刚刚坐着的年轻男人,柯跃尘又试探着问:“你跟你哥吵架了?”
      他只能单从年龄判断出,那人年长几岁。

      易垒不答,沉默了一阵,目光忽地转过来,盯着柯跃尘手里的塑料袋,问:“有没有吃的?”

      柯跃尘:“......”

      放着汉堡套餐不吃,打他第二天伙食的主意,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他解开塑料袋:“面包吃吗?”

      话音刚落,面包就被夺走,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这情形令他蓦地记起钱洋的话,想知道这人在收女孩儿东西的时候,也是这般如狼似虎的模样吗?

      然而当面包辗转到手里,变成香气四溢的食物时,易垒倒不似先前那般急躁了。
      他咬下一块含在嘴里,很慢很慢地咀嚼,嘴巴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又干又硬的面包他吃得香甜,不出片刻,已经悄无声息地吞掉大半。
      不知道为什么,柯跃尘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个人一定很好养活。

      于是一下没忍住,又贡献出自己的牛奶。

      那人吃完面包,喝光牛奶,嘴唇依旧是干净的,比之前更加水润鲜红。

      “你很缺钱?”他突然发问。

      柯跃尘晃过神来,迅速收回目光,掩饰般一笑:“大学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虽然前一秒还在开小差,但说的却是实话。

      全托ACCA这个专业的福——全英文教学,全英文考试,然后与此相对应的所有教材费考试费等等,也都以英镑结算。
      以至于他省吃俭用,上课用二手市场买的旧教材,考试不敢出任何岔子,外加打了一学期一寒假的工——也没能买上相机。

      可谁叫他喜欢这个学校呢?
      虽然不是什么“211”“985”之类的名校,但校园里有山有水,环境优美,他一眼就中意。
      加之招生办的张主任特意去到他家,拎着大包小包,承诺让他上最好的专业,并减免全部学费。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上大学只要负责自己和家里的生活开销就好了。

      易垒问:“因为谈恋爱?”

      柯跃尘摇摇头,他连晚饭都想省了,哪有钱谈恋爱。

      “不是还是没有?”

      琢磨半天才听懂这句话的意思,本想说没有谈恋爱,结果鬼使神差地,柯跃尘却问:“上次那个是你女朋友?”

      说完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很蠢的问题,因为他所说的上次跟易垒所认为的上次,根本不是同一次。

      气氛骤然变得诡异,两人像有默契似的,一齐噤了声。
      到底是哪次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易垒没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了。

      夜风吹在身上,虽不刺骨但仍有初春的寒意,路上鲜有行人,偶有汽车驶过,留下凌乱的鸣笛。
      十点过半,已经赶不上在宿舍关门前回去了。

      “你带身份证了吗?”易垒忽然侧头过来看着他。

      柯跃尘正不偏不倚觑到远处一块灯牌,“酒店住宿”四个大字闪着旖旎荧光,他愣怔了一下:“什么?”

      “借我买包烟。”

      两人都是第一次买烟,站在发黄的玻璃柜台前,对着五颜六色的小盒子无从下手。

      易垒问买哪个,柯跃尘扫视一圈,说既然在南京,那就买“南京”吧。
      “南京”烟同样五花八门,易垒又问什么颜色,柯跃尘指尖一顿乱划,最后停留在绿色的烟盒上。

      香烟五块,打火机一元。

      一不小心竟在众多“南京”烟里挑了包最便宜的,这感觉很像在玉石珠宝堆里买了块塑料。
      也不知道大少爷抽不抽得惯。

      跟着章婷的电话就打进来,哭诉她在几个小时前,撞见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生一起吃饭。
      她男朋友事先未告之她此事,事后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以至于章婷陷入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柯跃尘耐心地开导她,明确告诉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得知这个点她还没回宿舍,又张罗班上几个同学出去接她。

      几通电话打完夜已深了,超市和肯德基陆续打烊,除了远近几盏路灯之外,四周再无光源。
      易垒坐回刚才的地方,像柯跃尘那样倚靠在灯杆上,他人暴露在光线下,脸却陷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你不抽吗?”

      “再等等。”易垒说,他把打火机旋至指尖,轻转齿轮,火星四溅,“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其实根本不知道,柯跃尘说:“直觉。”

      那人轻轻“哦”了一声,不大在意似的:“那就是猜的。”

      其实也不全是,但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几秒钟后,柯跃尘猛地想到什么:“我可是资深心委。”

      心委即心理委员,是负责全班同学心理健康的人。
      说好听点类似居委会大妈,陪聊天陪散心,包治情绪上的百病,说难听点就是个垃圾桶,专业接苦水,谁心情不好就拿出来给谁用。

      入学选班干那会这活儿没人愿意干,柯跃尘便自告奋勇领了职,转眼一学期过去,他已经成为班里最不可缺少的那个人。

      “要不要我借你用一会儿?”

      易垒偏过头,一束火苗自手中弹出,照亮他半边侧脸:“怎么借?”

      柯跃尘抿着唇,嘴角却是翘着的,他勾勾手指,示意对方拿出手机。
      然后点进拨号界面,输入自己的号码,呼叫两声后挂断。

      “借好了。”

      他把手机还回去,心满意足地搓搓手。

      “现在我人是你的了,你打算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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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最近瓶颈期,更得慢了,勿怪勿怪~写得慢但不会弃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