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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六块 ...

  •   “但是你看,”柯跃尘被他三言两语问懵了,“她这不是没事嘛。”

      “那是你运气好。”

      运气好?难道不是技术好?

      “总之人没事就好啦!其他的不重要。”

      “所以你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柯跃尘知道易垒指的是刚刚那些质疑他救人的声音,不明就里的人会觉得他这样做完全没必要,尤其躺在那里的还是一个女生。

      然而他脑子里却忽然出现那天在宿舍门口,易垒慢吞吞说话的场景,禁不住又动了戏耍他的心思,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在意。”

      那人眉头皱起一丝疑惑,柯跃尘心满意足地看在眼里,这才不紧不慢地补全后半句:“在意的话那我不得累死。”

      易垒愣了一下,很快恢复镇定。

      “最后一个问题。”他不经意间往前迈了一步,目光直直逼过来,“如果再来一次,你会不会救她?”

      “当然会啊!”

      “即使你知道后果。”

      “即使我知道后果。”

      易垒停顿几秒,才说:“果然是个傻子。”

      谁是傻子?柯跃尘正要反问,只见那人双手一提,将相机和书一齐递了过来。

      “还给你。”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谢谢你了,同......”陡然意识到自己又要说错话,柯跃尘硬生生刹住嘴。

      然后就听见那人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飘过来:“我叫易垒。”

      走廊的光线比那天晚上明亮许多,这是柯跃尘第一次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至于那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滚了滚喉咙,柯跃尘在心里默默接了句,我知道。

      他想问易垒是不是加入了外联部,还没开口,那人已经转身消失在楼梯口,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这个人的动作好像永远快自己嘴一步,真是岂有此理。

      ***

      南京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小雪刚过,气温骤降,早晚的风都带着萧条的冷意。

      京审大学的小门正对一个叫做“小破街”的巷子,所谓的“小破街”,其实就是学生们可以近距离接触校外美食的一个场所。

      “小破街”确也名副其实——小到整条街大概500米就到了头;破的非比寻常,杂七杂八的小吃应有尽有:集装箱里的奶茶、铁皮棚子下的盖浇饭、自制手推车上的煎饼烤串。

      尽管又小又破,这里依然是学校方圆五公里内最热闹的地方,谁叫京审大学偏偏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刻,如果能路过某个铺子,买上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捧在手心,暖手的同时解馋,一定能吸引不少羡慕的目光。

      柯跃尘就经营着这么一个铺子。

      这个铺子坐落在一个位置绝佳的麻辣烫店旁边,位于两条巷子的交叉点,用现代交通术语来讲,叫做十字路口。
      但说是铺子,却委实有点夸张。
      其实就是辆小三轮,上面放台烤炉,再备上炭火手套等工具,勉强组成个摊。

      这些家伙什儿都是柯跃尘从镇上淘的二手货,没花多少钱,唯一的麻烦就是收摊之后没地方放。
      好在麻辣烫店的老板跟他聊得来,同意他把这一堆东西放在店后的小院里。
      每天早晨,附近的菜场会给麻辣烫店送来一车新鲜蔬菜,这其中就包含柯跃尘的一筐生红薯。

      几天前他还在小破街一家文印社做兼职,转行转得十分彻底。
      事实证明此举十分有战略远见,这会儿七点刚过,最后一锅红薯已经出炉,等剩下的几个卖完,就可以收工打道回府。

      今天时间还早,回去还能倒腾一会儿相机,一想到这里柯跃尘心情大好,低头收拾东西的间隙,嘴里哼起小曲。
      他最近特别喜欢五月天的《如烟》,嘴里自然而然也是这首歌的旋律,当哼到“书包里面装满了蛋糕和汽水”的时候,恍然瞥见一双鞋。

      那是一双黑色运动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打眼的,是鞋舌上那个似曾相识的白色标志——两个背靠背叠在一起的“C”。

      柯跃尘一秒反应过来,抬头的瞬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易垒今天身穿黑色卫衣,头戴黑色针织帽,卫衣领口露出一截高高的毛衣领子,额前耳后的头发统统塞在帽子里,堪堪露出一张干净冰冷的脸。

      他双手插兜,面目沉静,就这么望过来的时候,竟生出几分睥睨的姿态。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站在他身边,眼睛水汪汪的,也看着柯跃尘。

      “怎么卖?”他问。

      “没几个了,不论大小都两块。”

      那人便伸出两根手指,看上去像比了个耶。

      保温箱里焦甜的香气溢出来,柯跃尘挑了两个最大的,用纸袋装好递过去。

      易垒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撩了一眼,没接,朝身边扬扬下巴:“给她。”

      柯跃尘侧过身去,听见女生小声说了句“谢谢”,虽然好像不是跟他说的。

      回头时那人正递过来一张十元纸币,准确来说不是递,而是摊开手掌,把钱举的高高的,这姿势很像捧,但又没那么虔诚。
      柯跃尘拿钱,动作不算快,把钱丢进盒子里的时候,才发现手指沾到了烤红薯的蜜汁,粘粘的,不知道刚才蹭到那人手上没有。

      他要回找他六块钱。

      早些时候麻辣烫店老板来换零钱,柯跃尘把一堆零散的纸钞全都贡献了出去,这会儿盒子里硬是找不出一张。
      他只好捡出六枚干净的硬币,码齐了,夹在拇指和食指中间,再抬头的时候,那人已经收回了手。

      “找你钱。”

      柯跃尘扬了扬手里的硬币,说不出为什么他不想叫易垒名字,也没有用前几次见面时那种热切的语调,他觉得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六块。”

      易垒却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不为所动。

      大概嫌硬币重?柯跃尘用手掂量了一下,确实有点,他只好堆起一张不太情愿的笑脸:“不好意思,刚刚纸币全被换走了,只有这个。”

      那人依旧原封不动地保持着站立。

      没见过这种上赶子给钱不要的,柯跃尘忽地有些烦躁。
      他把硬币收回掌心,也学易垒刚才那样把钱摊在手里:“你再不拿,我就只能再给你打包三块红薯了。”

      这回,那人总算动了。
      他慢吞吞地抽出一只手,缓慢覆上来,指尖带着刻意的力度,一点一点把那六枚硬币席卷而去。

      柯跃尘的手心被他划出了汗,不过几秒,这点热汗就变成冷汗,因为易垒转身走了,接着在隔壁麻辣烫店坐下了。
      他落座的位置极靠近门口,好像走了,又好像没有,柯跃尘只要稍微侧一侧头,就能瞥见他的脸。

      这意味着他在易垒的视野里,同样一览无遗。

      寒风像一条冰冷的围脖缠绕在颈间,本该是丝丝缕缕的凉意,却变成剪不断理还乱的燥热。

      身后的那个位置,每天不知道多少人落座,投射出过多少好奇的目光,柯跃尘从未在意过,此刻却感到如芒在背。
      他在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要不干脆回去算了,反正剩下这几个便宜胡严他们也是一样的。

      踌躇间,一个让他如释重负的话音传来:“红薯还有吗?我全都要了。”

      下一秒,柯跃尘看清来人,身上的冷汗热汗统统风干成鸡皮疙瘩——说话的正是那个在雨夜打伞,让自己跟他“试一试”的眼镜男。

      “学弟,”那人扶了扶眼镜,嘴角挂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我跟你说话呢。”

      柯跃尘应声低头,打开保温箱,迅速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纸袋:“只有这么多了。”

      那人伸手接过,头上灯一照,总算看清他的眼睛——不大,显得整个人贼眉鼠眼的。

      “多少钱?”

      “十块。”根据这段时间的摆摊经验,柯跃尘得出一条规律,学生身上最常见的面额是十元纸钞。

      果然,那人掏出一张十元纸币,直接扔在钱盒子里。
      柯跃尘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像某人那样捧着一只手。

      “学弟,红薯卖完了,能陪我走走吗?”

      早料到他会纠缠,柯跃尘兀自收拾起东西:“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没关系。”眼镜男把装红薯的纸袋往小三轮上一放,“反正我很闲,我可以跟着你。”

      他这是赖上了。

      这个时间正是小破街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巷子口人来人往,柯跃尘不好发作:“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

      那人照常脸不红心不跳:“所以这次我打算慢慢来。”

      柯跃尘暗骂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即沉下脸来:“我没那个打算。”
      说完便不再抬头,把眼镜男晾在一边。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柯跃尘把小三轮的围挡合上,扶着车把松开刹车,一只手就这么抓上他的手腕。

      “学弟,别这么不近人情,我们可以先交个朋友。”

      “不必了。”

      “可是我观察你好久了,你很对我胃口......”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并且越说越离谱,全然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
      柯跃尘先礼后兵的忍耐同样到达极限,因为他发现自己甩不开眼镜男的手。

      他高中时期几乎不跟人动手,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事情,闹到打架的地步实在没有那个必要,但这不代表,他只会忍气吞声。
      小三轮被重新停好,柯跃尘思量着是先照着那人下巴来一下,还是直接怼他鼻子上,垂在身侧的手还没握紧,面前突地闪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等他看清的时候,易垒站在他面前,已经钳制住眼镜男的胳膊。

      所以眼下情况变成了,死皮赖脸的眼镜男抓着柯跃尘的手腕,路见不平的易垒控制着眼镜男的手臂,而柯跃尘作为这整件事的起源,另一只手还垂在身侧,毫无用武之地。

      仔细一看,易垒竟比眼镜男还高出一些,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他显然也很吃惊:“怎么又是你?”转而问向柯跃尘,“你男朋友?”

      易垒默不作声,柯跃尘的头则摇的像拨浪鼓。

      “妈的,哪来的神经病!”

      眼镜男说着,便伸出另一只手朝易垒挥去。
      柯跃尘脸上一阵急风刮过,他下意识挥拳,想替易垒挡掉那只手,挥出去的时候却落了空,另一只手跟着重获自由。

      只听“啊”一声惨叫,眼镜男被易垒拉着,拖向小巷深处。

      巷口刮起一阵凛冽的北风,柯跃尘打了个不起眼的寒战,这才注意到有路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正往巷子里张望,那个瘦小的女生此时也从店里出来,紧张地站在一旁。

      那一拖一赖的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灯下,哀嚎声源源不断地从黑暗处传来。

      有学生模样的人在旁小声嘀咕:“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报警?”

      柯跃尘连忙制止,校外斗殴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几步跟过去,看到眼镜男正被易垒揪着衣领,单手压在墙壁上。

      “你以为你就比我高尚吗?”他哑声大笑,“你分明跟我一样,也不是什么好......”

      巷子里没有巷口那么冷,但穿堂风依然厉害,眼镜男一句话生生卡在喉咙口,因为易垒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件事实在没必要闹成这样。

      柯跃尘上前一步,拍了拍易垒的肩膀:“算了,你放开他吧。”

      那人无动于衷。

      “易垒。”柯跃尘惊觉自己就这样叫出了这个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叫他,不该在这样的场合。

      下一刻,易垒便收了手,眼镜男沿着墙壁跌坐在地上。

      “神经病!”那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边走边说,“你给我等着!”

      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易垒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同样捉摸不透,他转身往外,走到一盏路灯下的时候,被柯跃尘挡住去路。

      “谢谢你。”

      好像每次见面都在说谢谢,柯跃尘忍不住想笑,忽然之间觉得不够,于是又朝他伸出一只手——握手是一种友好的社交礼仪,不限男女。

      易垒没笑也没动:“为什么放过他?”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你以后还想见到他?”

      柯跃尘顿时无话可说,只好垂下眼,灯光下露出袖口的手腕正微微泛着红。

      易垒就在这时接住他的手,不是握,而是用一只手托着提起来:“受伤了?”

      “没,就是有点麻。”柯跃尘看着那人微微蹙起的眉头,又忍不住拿他打趣,“你手劲儿挺大。”

      那人猛地松开他,有所防备似的后退一大步:“那你以后小心点。”

      “小心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某种凶狠的意味:“小心别被我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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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最近瓶颈期,更得慢了,勿怪勿怪~写得慢但不会弃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