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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凉 ...


  •   “这里是炎京市中心医院!是周医生的儿子周鸣卿吗?”对方急促地语气让周鸣卿顿时慌了神。

      他大脑一片空白,后面回复的话只是些轻飘飘的拟声词,腿脚却已经开始加快速度。跑到学校门口,用身子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尽管是另一个男生先叫到的。

      周鸣卿还是有礼貌地道了谦,“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我先走。”

      但平淡的,没有征求意见的语气让男生很不爽,淡淡吐槽了一句:“我靠!真没素质。”但此时出租车已经扬长而去了。

      孟彤早早地就在手术室门口等着周鸣卿,看他赶过来,就连忙用双手托起他的手,双眼噙着泪:“小卿,你要有心理准备,老周他…”

      孟彤和周鸣卿的父亲周越枭是多年的同事,有时周越枭没有时间接周鸣卿放学,都是她代劳,很是照顾周鸣卿。

      手术室外面慢慢又聚集了很多医生,护士和病患家属。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盯向亮着的绿灯,攥紧手中的拳头,一言不发。是的,大家都在为周医生祈祷。周鸣卿恍惚了很久,他此前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连爸妈告知他离婚,法院宣判抚养权也没有这种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事也想不出来的感觉。

      孟彤轻抚他的后背,把他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好孩子,好孩子,想哭就哭吧。”还没等她安慰完,自己就泪流不止了。

      短暂的大脑宕机后,周鸣卿渐渐恢复了理智,想问清楚事情原委,他喑哑问道:“小孟阿姨,我爸他怎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孟彤听见他低沉沉的声音,不再啜泣,拿出手机翻出一段监控。

      “老周给一个孩子做了台手术,孩子妈妈同意签字了。手术是成功了,不过留下了后遗症。你知道的,这些后果我们都是事先会和病人家属沟通好的。

      当时我们想问孩子爸爸的意见,孩子妈妈却说他们已经分开了,孩子爸在国外不方便,我们也没有怀疑什么。

      今天下午孩子爸突然闯进老周办公室,喊着没给他儿子治好,老周和他讲道理,他理亏竟然,竟然直接拿出菜刀砍了老周,连带几个保护老周的病人家属也受了伤。等保安上来的时候,老周已经去抢救了……”

      周鸣卿看着监控里自己的父亲正在承受剧痛,并且一连是十几下,他不忍在看下去。他是个医学生,对于这种血腥场面多多少少免疫,但面对自己的亲人,还是心如刀绞,不忍入目。甚至注意到父亲在捂住脖子伤口时向外汩汩流出的鲜血,他也感同身受,窒息感一拥而上。

      大概到深夜,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灭了,那也是周鸣卿生活里唯一的光破碎之时。医生出来摇摇头,也不愿出声。

      周鸣卿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低着头,一滴两滴……他终于绷不住了,低声痛哭。

      几天后,周鸣卿再次回到医院,是来收拾周越枭的遗物的。办公桌上还是熟悉的专业书,办公手册和他送给父亲的节日礼物——一个玻璃保温杯。那是他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送给周越枭的父亲节礼物,他不好意思直接给,还是悄悄地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父子俩谁也没提,但谁都深知,他们永远互相依靠。

      杯子里的茶叶已经泡胀,但茶水的香还是很香醇,周鸣卿不由地喝了一口,冰凉的很,但却让他错感温暖,是父亲的感觉。他举着半晌未动,似乎还在回味,不知茶水早已泛起微微涟漪。

      那段时间他身心俱疲,一边忙着向法院起诉嫌疑人,一边准备父亲的葬礼。他知道父亲的社交很简单,也不喜繁琐,就通知了寥寥几个父亲挚友和亲戚参加。他坐在场地半天,对着手机,向天长长叹出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只烟,打火后深吸一口。待火星速速燃尽整只烟,他打通了。

      自从事情发生后,他好像对烟有了依赖。就像失去了一个可靠牢固的避风港后,找到一小寸潮湿但勉强可以站立的泥土地,那上面有一棵可以不让你飞走的小树苗。

      葬礼上,周越枭的朋友和亲戚吊唁完之后都不肯离去,周鸣卿分身乏术,应付不过来。好在薄文彬和宋雅赶过来帮忙,他们是周鸣卿的高中老师,但同时也是周越枭的挚友,随同而来的还有他们的儿子。

      两位老师他倒是熟悉,但薄晚璋只是略有耳闻,因为他生活在清梁,薄老师的老家。这种场合也不适合两人认识,只是打个照面,周鸣卿就去接待别人了。

      “妈……”

      对面那个女人牵着刚出生三四年的小孩,另只手有意向周鸣卿召来。周鸣卿刚要向前,小孩就转身哭闹求抱抱。程茵无奈,只得抱起。

      “小卿,对不起,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委屈你了。越枭这一走……妈妈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没事,我都成年人了,不用你担心了,但是我能——”

      还没等他说完,就走来一个中年男子,他与程茵并肩,不带商量道:“我们进去吧,去看看越枭哥,等会我还有点急事,得先走。”

      “小卿,那我们就直接进去了。”

      周鸣卿强颜欢笑着应答着,他后悔那天晚上纠结半天还是打过去的电话了。但也庆幸自己识时务,都已经将尽十年没一起生活过的母亲还能有多少感情,得亏没把那半截话说完让对方都尴尬。

      能不能以后时不时去看看你和弟弟……

      皎皎明月漫过大半天空,周鸣卿从早上四五点忙到深夜,一口饭也没有吃。他倚着走廊的墙壁,有些晕乎,站不住脚,抬眼,一个人影将他拢住,将一个饭团递了去。他只当那人是赶过来帮忙的宋肖豫,毕竟这个点,该走的都走了。

      宋肖豫是孟彤的儿子,两人发小,性格迥异,但爱好却出奇的相似。接到孟彤的电话时,他正在外地参加比赛,脱不开身。给队友安排好比赛事项后,就买了隔天的高铁票。周鸣卿约莫着他发消息的时间,才赶到就找他的,肯定是宋肖豫。

      “谢谢肖豫。”顺手接了过去。

      对面许久没吭声,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答道:“咳,那个,薄,薄老师让我给你买的。”

      周鸣卿强撑抬头,却是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他大概扫了一眼那男生,简单纯白卫衣外套一个黑色棒球服,再加上一个黑色工装裤,十六七岁男高偏爱的穿搭,应该就是薄老师的儿子。

      男孩碎发杂乱分布前额,一对黛青剑眉英气十足,左边略靠眉骨处有头发遮住,却隐隐折射些光,亮晶晶的,概是带的弯钩眉钉。眉下却是一双温柔似水的桃花眼,与有棱有角的轮廓有种莫名的和谐。

      “你……抱歉,认错人了。”

      男孩一笑:“这有什么的。哦,我爸就是薄文彬,我他儿子,薄晚璋。”说罢,拿起手机,打出自己的名字给他看。

      还没等周鸣卿开口,他又接过:

      “你是小周,周鸣卿?我爸总和我夸你。”只见他搀起周鸣卿,“走吧,我爸说事情差不多都弄完了,你该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了。”

      周鸣卿回到家时,并不觉身上担子撂下,另一层孤独又迎面而来。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之间,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一觉醒来,他又没事做了,离学校批的假期还有很充裕的时间,而且就现在的心情来说,也学不下去。这段时间,一直是完成任务似的过着每一天,送完父亲最后一程,突觉茫然。

      他同父亲一样,外冷内热,与人交往若饮山中常见泉水,不浓不淡。就连和宋肖豫,也没说过几句贴己话,最多情况讨论钻研学术问题。

      以前他学医,是因为想如父亲一样救死扶伤,父亲带他出去放松,他都不放过问问题的机会。至于现在,看到那段监控视频后,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之后在相同的环境下工作永远都走不出的窒息感。对于其他专业,他好像没什么兴趣。

      恐惧席卷他的内心,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没目标了,下一步是迈还是不迈,好像对谁也没有影响,谁似乎也不在乎。他又掏出一支烟点上,长呼一口气,希望以此麻痹自己。

      一月的炎京已经可以褪去棉袄了,但往年的大雪却迟迟没有赶到。周鸣卿望向窗外,好像有几片雪花飘到窗户上,他不知为何看出了神。敲门声响了大概两分钟,他才听见。

      一打开门,是昨天认错的那个男生。薄文彬是前几年才搬过来的,那时只有夫妻两人。一日,不知为何宋雅突然晕倒,周越枭回家恰好看到,对她简单观察了情况,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连忙带她去了医院。打那以后,两家就经常来往。后来周鸣卿上了高中,不知是命运有意,让薄文彬成为了他的班主任。

      至于薄晚璋,本是要配合父母从清梁调岗去炎京上学,但家中奶奶不愿意东奔西走,去一个陌生的环境,薄晚璋也不情愿,而且他还想尽可能抽时间陪着奶奶,所以一直在老家清梁,罕有几次来炎京,也是带奶奶来看看。

      周鸣卿除了在薄老师的朋友圈里看到过几次家庭照,可以说,完全不认识薄晚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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