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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冷川,乱影绰绰 ...

  •   越往北风越大,沈桉筝冒着冬寒一路疾赶,总算在被风吹傻前到了栾川。

      青琼二十一山位于南陵的西南端,和栾川属实是拥有不短的艰险距离,阴风阵阵就算了,萋萋荒草还有小腿那么高,四周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沈桉筝绕着边缘走了一圈,确信这地方狗都不来的名声不是白叫的。深吸一口气,她伸出手掌,灵力开始缓慢涌现。

      一块婉致莹润、掺着浅碧的玉在她掌上浮现,末端有一丝暗纹,下面拖着穗,垂几分流苏,温和的光芒被她迅速合掌掩盖。

      青琼二十一山,除青暮玉,再无其他灵物能打开栾川自带的结界。

      栾川与南陵的交界看着潦草,却是结界布阵的地方,沈桉筝越往里走,灵气就越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逼仄压抑的窒息感,毫无征兆地突然盖上来,修行略微弱一点的人,完全受不住这完全迥异的环境。

      不过话说回来,也没人乐意进这鬼地方。

      沈桉筝握着青暮玉走过一地荒凉,边走边观察四周,周围寂静一片,看起来没有一个人。

      当然,她信才怪。

      江醉溪之所以把沈桉筝来栾川的消息封锁得这么好,不单是护她行程安全,更重要的是为了隐瞒南陵四大地的其他人。

      落流草对南陵无差别攻击,来栾川的不止青琼二十一山的沈桉筝一个,洗华城,噙冰城,渡雪江,必然都有高手秘密出发。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青琼选手沈桉筝深谙这个道理,可纵使她步步谨慎,在刚进入栾川的第一天,还是遭到了某个神经病的攻击——

      极细的空气穿裂声传来,不胜风过,然而沈桉筝行走危机多年,早养就了一对面对偷袭的狗耳朵,当下猝然转眸,来不及拔剑,三寸长的碧竹袖箭已滑到掌心,一枝带灵力的冷箭正要飞出,身后突然有寒光极速一闪。

      一个人影从她身边掠过,沈桉筝飞快敛住袖子,前面的人已挥着蘸着寒色的剑,精准地将飞来的暗器一把打掉。

      暗器落到地上,那人施施然过来拾起来,低眼看了看,一笑。“周家人怎么还是这幅爱偷袭人的德性。”

      她转过身。沈桉筝方看清那是个着赤枫色外袄的少女,眉眼妩意出拔,看向她时,一对眼眸明亮非常,叫人不自主地想起林间的月,很是灵媚长载。

      沈桉筝面上诧异一闪而过。“夏大小姐?你好,我叫沈桉筝。”

      她认识这少女。噙冰城主夏念絮膝下共一儿一女,长女算来今年和她一般年岁,听说是生在枫叶烂漫、绛云绵延的季节,故而取了个和她外貌很是相搭的名字,唤作枫韵。噙冰城占据南陵一方,权势极足,沈桉筝并不奇怪那儿有人来,然而她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夏枫韵。

      这道理就跟江醉溪不会派江寒玉来栾川这么简单。到底栾川是个有多远就绕多远的地儿,夏枫韵是噙冰城理论上的继承人,噙冰城为什么会让她出场?

      可能是凭借那一身标配性的青衣,夏枫韵客气道:“南陵大名鼎鼎的沈姑娘,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手中是青云袖箭吗?”

      沈桉筝:……

      这个开场白可谓十分不美妙,但她仍旧诚实道:“是的。”

      青云袖箭和青暮玉一并是她从清歌湾带出来的宝物,箭筒以碧竹雕制,原本只是起简单防身之用的兵器。早年沈父对青云袖箭做了改造,融入自己的一分神魂,使这简简单单的暴力兵器有了灵物之效,能短暂控制被击中之人的神智,在瞬息万变的争斗中取得宝贵先机。这两物都独独冠有“沈”这个字的标签。只是曾是她父亲沈诀澜的沈,现在是她沈桉筝的沈。

      横竖独冠沈字,一直都只属于沈家。

      ……大概也是沈桉筝这么多年就跟个行动的活靶子一样的原因。

      清歌湾沈家本身就是个带有传奇味道的好话本素材,青暮玉和青云袖箭护着沈桉筝和访琴于琼霜山一路平安长大,树大招风,也顺理成章让沈桉筝成为被千万双眼睛瞪着的对象。

      “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夏枫韵说,“只是提醒一下你,看这个。”

      她递过去刚刚帮她截下的暗器,那是一把碎丝,安安静静地在少女掌心,看似柔弱无辜,却是当今南陵最难缠,或者说,最没武德的玩意儿,一旦缠上人身立刻沿着四肢绕过来,稍瞬就能提供一份大绑的五花肉。

      沈桉筝眼色微沉,和夏枫韵一样道。“原来是周家人。”

      ——洗华城的周家人。

      洗华城是目前南陵最强大的城,盘踞的兵力也最雄厚,修道的人更多,整城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老子最强,爱咋咋的”的气息,垄断了一系列法器。城主周繁正值壮年,虽然还未婚娶,不过众人一致怀疑,他老婆大概就是他痴迷的那些暗器,这蝴蝶丝就是他的杰作,他本人当然不在这里,有资格用蝴蝶丝攻击沈桉筝的只可能是一个人,周繁他亲弟周盎。

      “周家有人早一步在栾川,”夏枫韵慢悠悠地添上一句,“周盎已经盯上你了,沈姑娘,你小心。”

      对此,沈桉筝表示:“多谢。只是不知夏大小姐为何要帮我?”

      “没什么啊,路见不平,我善良罢了。”夏枫韵答道,“我要去找落流草的解药了,有缘再——不,在栾川还是先别见了。”

      枫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虽然鬼才相信夏枫韵没别的目的,但沈桉筝一时倒也不急着去问为什么。外界青琼峦山和渡雪江交好,洗华城和噙冰城,连着这位夏大小姐——至少在这里,面对落流草,都是自己的敌人。如果她有目的,后面定会再来找自己。

      不必急于一时。

      确信身后不再有人跟着,沈桉筝走过一地乱七八糟的诡异植物,其间和一株长得十分抽象的草株对视了一会儿,寻思是干什么用的,还没想出结果,这东西突然奋起,裹毒的蕊朝她卷过来。

      沈桉筝面色无波,抽出匕首砍掉,身后忽的有人说话,一把清脆的少年音,却带着疏离的冷淡:“你不了解它的习性,就贸然接近它,万一它不是善物,你又待如何呢?”

      沈桉筝没有回头:“我既敢接近,你猜我有没有把握对付它?”

      少年走上前,她正好将匕首收回腰间,少年还未长开,偏偏神情老成又严肃,睁着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睛望着沈桉筝,良久,这么唤道:“沈姐姐,真是好久不见。你来这里,是我终于有什么能帮你了吗?”

      沈桉筝低声:“外界的落流草之疫,你在栾川知道吗?”

      “知道。落流草不是栾川的药,”少年平静地说,“疫情开始时我便研究过,我看遍了栾川的药草,查尽了各种药的功效,也将当年从我家带来的书翻尽了,都没有找到有一丝相关的记载。”

      沈桉筝不惊,等着他继续说,少年低眸:“但是,既然沈姐姐为青琼二十一山来了,我当然会帮忙。只一条,出去后仍旧不要和任何人提到还有我住在这里。”

      沈桉筝微微颔首:“你不愿意,自然听你的。”

      少年道:“如此,沈姐姐和我来吧。”

      沈桉筝跟着他踏过一地沉静,很快来到一幢茅屋前,四野荒芜,屋中也一洗富贵,陈设素洁简单,少年挑开门帘:“不知沈姐姐要在栾川停留多久,先在我的书屋住下吧。”

      房间里四面磊着书,最后面摆着一张木塌,前面的案上蜡烛还在燃烧,一叠书卷整整齐齐地摊在旁边,墨笔安静地搁在上面,少年把书卷收起来,外封左下角写着一个干干净净的“顾”。

      “惊弦,”沈桉筝注视着他,轻声叹道,“你在这里过得合你心意,我也就安心了。”

      “沈姐姐无需挂念,”少年将东西摆好,“这么多年,我从未后悔过当年不去琼霜山的决定。”

      “外界风吹雨打,”沈桉筝知道顾惊弦那淡得要死的性子,未料他今日说完竟然又添了一句,不由心下诧异,“纵然一时安稳,又能持续多久呢?不及我避世而居半分。况且沈姐姐,你如今在琼霜山地位无双,却真有清歌湾那么快活吗?”

      沈桉筝闻言勾嘴角。“论快活,世上哪里比得上清歌湾,但是论安定,惊弦,我心中是安定的。”

      顾惊弦取下一个纸袋:“哦?”

      “至少在江峰主身边,访琴不用担惊受怕地长大,我能时刻看着她,我想知道什么,也还有能力去查,”沈桉筝凉寒地一笑,而后道,“不过既然这么问,你是不是到外面看过我了。”

      顾惊弦拿纸袋的手一顿。

      沈桉筝其人何其敏锐,他知道自己刚刚话语过急了,便没有否认:“我去过,去年你当着南陵四地所有高位人士的面,起誓你会一辈子忠于青琼二十一山的那天,我在。”

      沈桉筝稍微愣了下:“那天?”

      记忆倒退,一屏细雨绵绵的画面在眼前浮现,她的生辰是初夏,但十五岁那天下起了小雨。琼霜山前,她被带到青和堂外日常用来设宴的露天场地,周繁坐在撑开的伞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左边是夏念絮,江醉溪则于宴主之位的最上面笑道:“桉筝,今日是你生辰,不必拘束。”

      没有人告诉她应做什么,但南陵这么多重要的人在,沈桉筝心中了然,代表青琼的青荷色衣衫拂起,沈桉筝已在微凉的雨中跪下。

      “我能到今天,多亏当年峰主给了我和妹妹一处容身之地。”

      “我必一生忠于青琼二十一山,穷我此生,以报峰主救命和知遇之恩。”

      雨点将沈桉筝的鬓发打湿,青裙沾水,荷色变得沉重,很遥远的,沈桉筝隔着雨听到了江醉溪的笑声。

      “好好,桉筝,快起来。”

      记忆回笼,沈桉筝道:“那天你也在吗?”

      “沈姐姐,”顾惊弦平静道,“你救过我的命,我去看看你活得好不好,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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